【原创】微光（27-31）（/校园/暗恋/现实向）

sunhat · 发表于 2023-5-7 21:48:06

文案：在那些迷蒙的日子里，在那些黑暗的夜里，我甚至分不清，告诉我方向的，是星月的光芒，还是张渝的指引。

可能有一点点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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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这就是我的答案（坦露心迹）

门锁解开的提示音唤醒了我的意识，我摇了摇头，纠结了好久还是慢慢拧开了门把手。
我推开门，却见张渝正站在中堂前。
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他转过身，我们四目相对，却相视无言。
他见到我，就和我见到他一样惊讶。
我们都没想到对方还会回到这里，更没想到能在这里相聚。
我尽力克服着恐惧和自卑，挥着手，尴尬地笑道：“哦，不好意思，我一不小心就开了门……对不起，你放心，你不在的这几年我只回来过一次……额，我没动这里的东西……”
见我茫然失措的样子，他温柔地对我说：“我知道。”
我点了点头，羞愧难当，随后立刻转过身去。
刚向前迈出右脚，我就后悔了，这样单独相处的机会太难得了，我还是想要尝试一下。我纠结了许久还是鼓起勇气回了头，我还是尴尬地挥着手，伪装成不在意的模样。
可一开口，我还是露出了马脚。我支支吾吾地问：“那个，我……呃，我可以进去吗？”
我微微低下了头，但却抬起了眼，我看向他，只见他温柔地笑着，点了点头。
我走了进去，站到了他的旁边。
我循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墙壁上挂着的一副画像。
那是一个笑容温柔恬静，相貌出众的女人的画像。
还没等我问她是谁，张渝便先开口告诉了我：“她是我妈妈，很漂亮吧？”他看着画像上女人的眼睛，迫不及待想要与我分享他引以为傲的母亲，“她年轻的时候比这幅画更好看，她在我心中永远是最美丽、最善良的女人。”
我点了点头。
相由心生这句话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画像中的女人，出色的五官倒是其次，最可贵的是她坚定的目光和干净的气质。
“这幅画，是我爸给我的。”
我看向他，他脸上是隐藏不住的自豪和幸福感。
“你和你爸的关系和好了，对吧？”生怕我一不留神提醒他想起了我两年多前狠心抛下他的回忆，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笑了笑，“也不算和好，一家人总要把日子过下去。何况，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人鸠占鹊巢，把我母亲在家里留下的痕迹全部抹平。”
我点了点头，刚打算跟他说什么，他便一个人走到了餐厅的落地窗前。
我跟着他走了过去，他微笑着看着窗外，突然对我说，“你知不知道，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我看向他脸上温柔恬静的表情，茫然懵懂地摇了摇头，“什么意思？”
“我妈妈，是重庆人。我十岁的时候，妈妈去世了，十二岁的时候，我爸给我改了这个名字。”
他没再继续解释，但我已经知道他心里想要说什么。
我们都默契地停止了和他父母相关的话题的讨论，谁都没再说话。我们并肩站在窗前，阳光透过窗户和被风掀起的窗帘照了进来，室内的金色石英玻璃在阳光下金光熠熠，整个屋子里披上了一层金黄色的柔光。
这样的画面似曾相识，时间仿佛回到了四年前，那个晴朗的早晨，我们互相扶持，相互依偎。
我尝试着抬起颤抖的右手，慢慢伸向他的左手，我想用这样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情绪。
我右手手指甫一触碰到他的手背的刹那，他的手便像是触电一般颤抖了一下。
我迅速收回手，看向他，却只见他脸上毫无表情。我不由得懊恼刚刚自己自作多情的举动。
正当我打算离开的时候，他便拉住了我的胳膊，我感觉我的心脏跳到嗓子眼，我的身体开始发烫，他微微低下头，我看着他的眼睛，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美好，却又那么不真实。
我咽了咽口水，急忙转过身，再次看向窗外。我听见了他戏谑般的笑声，羞愧不已，闭紧了眼睛。
心神不宁之时，我仿佛听见了他的声音。
“苏祈，我好像喜欢上你了，怎么办？”
我愣愣地转过头，我看见他干净的脸上留着夕阳的余晖，他脸上的表情温柔又美好。我不可思议地，迟钝地问：“什么？”
他平静地复述并解释了一遍刚才说的话：“我说，我喜欢上你了，是爱人的那种喜欢。”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直到他的双唇覆在了我的嘴上，我的脸仿佛在暖气的作用下开始发烫，涨红。
见我一直迟愣愣地没有回应，他慢慢抬起头，自嘲般苦笑一声，“算了，觉得恶心的话，你就当我没有说过。”
我慌乱地挥着手，终于，我的手落到了他的手臂上，我鼓起勇气，慢慢移动着手指，和他十指相扣。
“这就是我的答案。”我握住他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吻下，“张渝，这就是我这五年多以来都没想明白的答案。这些天，我想了很多事情，包括从前，包括未来，包括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光。我在想，最让我感到幸福的事情是什么？我想，最接近的答案就是——”我看见他紧张而期待的表情，“和你在一起。”
我重复着一年多以前黎先生对我说的话，来表达自己的心意：“我想，‘爱’不只是山盟海誓，轰轰烈烈；其实，‘爱’可以很简单——愿意和一个人共度一生，甘苦与共，平淡地生活，这就是爱。我愿意和你一起共度一生，平凡快乐地生活。你呢？”
我看着他懵然的表情，试探性地伸出手。我的手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往他的腰上攀去。
我屏住了呼吸，生怕他会拒绝我这样逾矩的动作。
直到我的手臂穿过他的腰落到他的背上，他突然笑了出来，然后将我抱在怀里，“我愿意。”
那天晚上，我们又像从前还是高中的时候一样睡在了他的卧室。我们甚至躺在一张床上，在这样寒冷刺骨的冬夜，相互依偎着。
他的手轻轻搭在我的肩膀上，我靠在他的怀中，我甚至能听见他的心跳。
那天，我把当年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他，“当年，我本来打算亲自送你离开，可是事与愿违，我的母亲在你离开杭州的那天去世，所以……”我叹了口气，眼中蓄满了眼泪，“所以我没来得及去送一送你。我忙着处理我母亲的身后事，无暇顾及其他的事情。等我发现你的信息和来电记录，我才想起答应你的事情。本来打算回你一个电话，可是，当我打回去的时候，那个电话已经成了空号。那时候，我想，我们这一辈子大概再也没有机会。”我看向他平静的表情和英俊的脸庞，庆幸般笑了出来，“幸好，我又遇见了你。这些天，我很痛苦，很纠结。直到昨晚，我才终于认清，我对你的感情，就是爱。喜欢男人不犯法，我也只是喜欢上你而已，这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我坐了起来，看向他的眼睛，“我喜欢你，张渝。”
张渝笑了一声，抱住了我，他亲吻我的额头，温柔道：“谢谢你，苏祈。谢谢你愿意回应我这些年对你的付出。”
我点了点头，靠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sunhat · 发表于 2023-5-7 21:4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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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交往

第二天早上起床，我看见张渝坐在我的床边，他只穿了一件黑色的格子长衫，扣子也只扣了中间一颗，胸膛和小腹都袒露在我的眼前。
见我醒来，他倾着身子凑到我面前，他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贴在我的胸前，只隔了一件薄睡衣，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口散发出来的温热。我的心跳被这样赤裸裸的挑逗刺激得疯狂加速，整张脸都变得滚烫。
察觉到我的异常，他轻轻腾起身子，然后温柔地看着我，问道：“你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买。”
我笑着抱住他，“不用了，张渝，你陪着我躺一会就可以了。”
他抚着我的头发，温柔地命令道：“不行，早上不能不吃早餐。从前你就这样不爱吃早饭，我好不容易把你这个坏毛病给纠正过来，”他笑着捏住我的鼻子，“你什么时候又染上了这样的坏毛病了？嗯？”
听着他那熟悉而温柔的声音，我觉得无比安心。我靠在他的小腹前，闭上了眼睛，“我就喝一点粥就行，我等会起床自己去煮，你就陪陪我吧，好不好？”
他爬上了床，搂紧了我。我攒动身体调整着姿势，靠进他的怀里，双手箍住他柔韧的腰，小心翼翼地问：“张渝，我们可以在一起试试看吗？我……我不只是想和你共度一生，我更希望能以恋人的身份陪着你。”
听见他无奈的笑声，他刮了一下我的鼻梁，温柔道：“当然可以，其实，就算你不说，在我心里，从昨天起我们就已经是恋人了。”他看向我的眼睛，“你能主动跟我提出交往的要求，我很高兴。”
他侧着头靠在我脸旁，我们脸贴着脸，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扑在我的脸上。
他握住了我的手，跟我说起了他的心意。我耐心地倾听着他的心声，“在很多年以前，我就喜欢你了。在你还不认识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无药可救地喜欢上你了。我一直以为，我这样的爱要一辈子藏起来，见不得人，更没办法展现在你面前。”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庆幸，又像是心有余悸，“幸好，你给我回应了，幸好。”
我疑惑地问道：“我还不认识你的时候？什么时候？”
他摇摇头，中指竖在唇前，神秘道：“这是秘密。”
我没再追问，只是再次闭上眼睛倾听他的心声，“这些年是我误会你了，我一直以为你从来没有在意过我，我以为，你把对我的感情都给了其他人，尤其是当我看见你和顾晓乐那么亲密的时候。所以，我才会对你说那些重话。但其实，我从来没有想过什么报复。对你表现出来的冷漠、不屑，其实都是我装出来的。我怕我表现得太过主动，会显得很卑微，我怕你会看不起我。”
听着他真诚的叙述，我愧疚不已。我抱紧他的腰，“不会的。”
[br]
第二天，我们各自回到学校，在人前，我们还继续伪装成没有交集的陌生人。
哪怕偶尔有数院和计算机学院的团建活动，我也只是和晓乐一起出入在同学们面前；而他也和刚来到浙大时一样，和我保持着距离，只是偶尔给一个微笑，其余时间，他也大多和数院的其他同学走在一起——我们连伪装都那么默契。
元旦假期前夜，数院和计算机学院的团建活动，我们各自赶到了现场。
我们在外人面前保持着疏远的关系，直到团建活动结束，我们像是两个偷吃禁果的高中生一样，偷偷摸摸地约在了团建地点附近的一家甜品店。
我趁着现场人潮涌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会放到我的身上的机会，一个人逃去了我们早已约好的甜品店。
赶到那里的时候，张渝早就等在那里了。见我来了，他如释重负地笑了出来，朝我挥了挥手。
桌子上早就点好了各种甜点，我坐到他对面，他将桌子上的盘子全部推到了我的面前，歪头看着我脸上的表情，见我无动于衷，他连忙敲了敲桌面，“喂，在想什么呢？快吃吧，都是你喜欢吃的。”
我有些惊讶，但一眼望去，这些甜品也确实是我从前最喜欢的。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我的喜好——我们从前虽然一起住过很长的一段时间，但我很少告知过他我的喜好。我眨了眨眼睛，懵懂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这是秘密。”他神气地昂起头，故作神秘道。
我戏谑地看了他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个秘密，究其一生，我都不曾真正探明过。
从甜品店走出来之后，我主动牵起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我们趁着夜色，相伴回到了他的住处。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的微信收到了张渝发来的五百二十块的红包，我笑着点开红包。
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转过身，见他笑意盈盈地从窗帘后探出头，慢慢拉开窗帘。
窗外是冬日里罕见的暖阳天，窗帘一点点被掀开，窗外的阳光也慢慢散满了整个卧室。
“新的一年，祝你事事顺心。”他从背后拿出一捧花，双手捧着花束，朝我走来。
我看见那散着淡淡清香，明媚的鲜花，而他藏在花束之间的笑容却更加灿烂明媚。
我接过他手里的鲜花，笑着说：“谢谢你了。”
他抱住我，轻轻点头，他的下巴扣在我的肩膀上。我转头看着他，笑着问：“那我该送你什么？”
他用着最真诚的口吻说着：“你能一直陪着我，就是我最幸福的事情。”
“可是，你下学期就要回法国了……”我知道不该在这样浪漫的场合提这句扫兴的话，可等我反应过来，这句话便已经脱口而出了。
他沉默了，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他松开手，坐到一边的软椅上。我意识到他可能不高兴了，便连忙道歉：“抱歉，我不应该说这样扫兴的话。”
他挤出一个不算太勉强的笑容，摇了摇头，安慰道：“没关系，这确实是个逃不过的话题。我爸的意思是，等我毕业后，让我先在法国那边发展两年。我在想，要不要拒绝他……”
我走过去，坐到他的腿上，手指抵在他的唇前，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别说傻话。”我尽力保持冷静，不想让他为我担心，“你知道的，我不希望你为了我放弃你应该拥有的光明的前途。如果你为了我拒绝了他，我是不会高兴的。我只会自责，痛苦。”
他握着我的手，深情款款地看着我，然后点了点头。他侧着脸，贴在我的左胸前，听着我的心跳，委屈道：“好，我知道。那你等我几年，等我解决了那边的事情就回来和你在一起。”
我点点头，眼泪却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在哭，他抬起头，替我擦掉眼泪。
我握住他的手，点了点头，“不论你走到哪里，我都会等你。”
他抱住了我，留下了让我一生都铭记于心的承诺，“谢谢。也请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
那个时候，我活在他的保护之下，我并不知道这个承诺耗费了他多少心血，更不知道他为了我们的未来默默承担了多少痛苦。
这句“等他”，给我营造了一场持续了三年的假象，让我以为，是我在为我们的爱情牺牲；却忽略了，真正遍体鳞伤的人，其实是他。

sunhat · 发表于 2023-5-7 21:50:39

第二十九章顾晓菲

我和张渝保持着这样私下交往的状态持续了一个多月，直到大三的寒假。
寒假伊始，我便住进了张渝家中。我告诉他，我想将我们交往的事情告诉晓乐。
或许是心里隐隐的不安在作祟，我知道我们的感情需要隐藏，但我还是希望至少有个人能知道我们正在交往。
他很痛快地答应了我。
中午做饭的时候，晓乐打了个电话给我。其实这通电话本来该是我打给他，没想到他却先行了一步。
我接下电话，将手机夹在肩窝中。我笑着问：“有什么事啊？”
原以为他是要和我分享他的喜悦，可那头却传来他无助绝望的哭声。
那哭声很低，我甚至能透过他的哭声知道他喉咙已经沙哑。
我连忙放下手中的刀，拿起手机走出了厨房。
我坐到客厅的沙发上，担心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苏祈哥，我姐她……”还没说完整句话，他便再次哽咽，他嚎啕的哭声通过听筒传进我的耳中，听着他脆弱的声音，我的心像是被揪起来一样生疼，我尽力保持平静的情绪安抚道：“你姐姐她怎么了？”
“她……”晓乐哭着还是把整句话说了出来，“她快不行了。”
说完，他那头许久没有再发出声音。
我沉默了许久，等到他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的时候，我却只能听到他心碎的哭声了。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想要安慰他却不知如何开口，生怕不但没能让他心安，反让他更难过。
于是我只能安静地等待，等他情绪稳定下来再安慰他。
终于，感受到哭声低了不少，我松了口气，耐心道：“晓乐，你别担心，你先来我这里吧，我把我的地址发给你。”
“好。”
挂掉电话，我将张渝家的地址发给了晓乐。
在我和晓乐通话期间，张渝一直站在客厅角落的屏风旁，并没有出声，见我挂掉电话才走过来。
他抱住我，贴着我的脸颊，柔声问道：“怎么了？”
“晓乐，”感觉胸口被堵上了，连喘气都困难，我提着胸腔内的气息，无力地把事实告诉了他，“晓乐的姐姐，没多久了。”
他停了下来，失神了片刻，随后深吸了一口气，双臂紧紧圈着我的臂膀，我扭过头，见他眉头轻皱，咬着牙，连嘴角都在颤抖。
看着他表情凝重，我也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将他的双手握在手心，仰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看着头顶水墨山水缓缓流动的投影，闭上了眼睛。
他伸手在我眼角旁轻轻摩挲，我睁开眼，却看见他眼里泪光闪烁。
这时，我听见了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意识到大概是晓乐来了，我轻轻推了推张渝，示意让他松手。
他乖乖松手，却按住我的肩膀不让我挪脚，随后穿过玄关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看见张渝，晓乐疑惑不解，正打算走，张渝便抓着他的手腕将他拽到我面前。
晓乐睁着一双泪眼看着我，又看了看张渝，随后抱住我，充满敌意地瞪着张渝。
张渝摊手摇头，却并没有和晓乐争执，他走到厨房给晓乐接了一杯热牛奶，送到他手边，“喝点热牛奶吧，路上很冷吧？”
晓乐警戒般摇了摇头，手臂更加用力了几分。我从张渝手中接过杯子，拉着晓乐坐了下来。
似乎是对我没有防备之心，晓乐接下我送到他手边的牛奶，然后猛地将整杯牛奶全部倒进了嘴里。
他被呛到开始咳嗽，张渝则贴心地给他抚着后背，又从旁边的纸抽中拽出几张纸送到他手上。
“谢谢。”他伸手接过纸巾，然后将那些纸巾攥在手里，揉得皱在了一起。
我刚打算安慰他，他就已经哭了出来。
“别哭了，”我抱住他，“你姐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虽然知道这话可能会提起他的伤心事，但我还是不得不问，我怕他担心则乱，事实上他姐姐的情况并没有那么严重。
他轻轻推着我的肩胛，一个人坐到了我旁边一米远处。
他低着头，尽力平静地跟我们说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晓乐的姐姐名为顾晓菲，她三年前嫁给了当初那个说要爱她一辈子的男人。
订婚宴之后，那个男人给了顾晓菲父母一百万作为彩礼，赢了她父母的欢心，也得到了顾晓菲的心。
顾晓菲以为，她以后的人生终于有了依靠。
但是天不遂人愿，她在订婚典礼后查出来患有子宫癌，早在她嫁到丈夫家之前，她就已经病入膏肓了。
那时候如果好好就医，或许她的生命还能再苟延残喘几年，但她没有，为了不让婆家人和丈夫嫌弃她，她选择了隐瞒病情。
可她的委曲求全终究没有换来丈夫和婆婆的同情。她身体虚弱，不能完成一个伴侣该尽的“夫妻之间的义务”，惹得丈夫逐渐不满。
婆婆也因为她数年都没有给他们家增添香火而愈来愈憎恶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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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对她打骂不休，可她都忍下来了；她甚至为了维护丈夫的尊严，打了想要为她讨公道的晓乐，甚至让晓乐滚出他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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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些他们都不在乎，他们践踏着她卑微的尊严，侮辱着她残存的人格。
就在去年年底，她丈夫发现了她一直瞒着他们在医院进行化疗，她的秘密再也藏不住了。
没有同情，没有扶持，他们绝情地用她对丈夫的爱逼她签下了离婚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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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本打算将她身患绝症，被婆家扫地出门的事情在娘家那边一直隐瞒下去，直到她油尽灯枯的那一天，直到她再也回不去的那天。
可就在前几天，晓乐去了她前夫家。他从她前夫母亲的口中得知，原来，她早已被扫地出门。
那女人告诉晓乐，顾晓菲是个没有福的人，得了绝症，快要死了，无福消受他们家的荣华富贵。
那女人还告诉晓乐，那一百万彩礼就当是他们家拿去打赏了几条狗。
“以后见到我们赵家的人，你要记得跪下来学两声狗叫，你听懂了吗？”女人挑起眉毛，看着晓乐痛苦彷徨的模样，病态地大笑。
见晓乐眼神凌厉，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她转身进了赵家的家门，猛地关了门。
得知真相之后，晓乐悲愤交加，他将这件事告诉了父母。
可他的父母却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为由，拒绝来杭州再见她一面，更不愿意从当初顾晓菲婆家给的一百万彩礼中拿出半分钱去帮他们度过难关。
晓乐无可奈何，也只能作罢。但他仍旧想尽办法，终于得知了顾晓菲如今的住处。
这一次，她没有赶走他。她同晓乐说起他们小的时候经历的事情。她说，她好想回到过去，她想再重来一次，把人生过得精彩一点，她不要再把日子过得这么苦了。
晓乐想将她送进医院，却支付不起高昂的住院费和医护费。医生也说，以顾晓菲目前的状况，也没有治下去的必要了。连那个被众人捧上天的善良和慈悲的化身的医生，都在劝晓乐放弃。
无奈之下，他只能将顾晓菲从那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接到了自己的出租屋内，陪她度过她最后的时光。
这些天，他们一直相伴，晓乐毫无怨言地陪伴、照顾着她。可他也知道，她命不久矣——无论他怎么用怎样的谎言去欺骗麻痹自己，都瞒不过顾晓菲如今身体越来越消瘦残破的变化。
直到昨天，她吐了一地的血，身体状况也陡然直下。到了晚上，她已经虚弱到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顾晓菲用尽全力，也只能让眼睛稍稍撑开一条细缝。她全身上下几乎没了任何生命体征，只剩下一丝残破的呼吸证明着她的生命还残留于世。
“今天早上，我悄悄地看了一眼姐姐，她整张脸煞白，一动不动。我……我好害怕……”
说完这些，晓乐崩溃地捂着脸大哭起来。
他们的遭遇也引起了我和张渝的共鸣，我哽咽着抱住他，张渝则站到了一旁，默默地流着眼泪。
“现在你打算怎么做呢？”
“我不知道。”晓乐痛苦地摇着头，哭着回答我，“苏祈哥，如果姐姐真的走了，我要怎么办啊？”
我回答不上来，尽管这样的事情我遭遇过不止一次，可我从小就活在冷冰冰的环境里，我自然能接受残酷的现实；他不同，他是个单纯烂漫的人，缺了一点爱都会觉得难过，他的承受能力无法与我比较。我只能告诉他：“晓乐，无论你姐姐怎么样，你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其他的事情就不要过分苛求了。和自然规律比起来，我们都太渺小，太无力了。我知道这些话你不一定听得进去，但你放心，我们相互扶持了这么久，这一次无论你有多痛苦，我都会陪你承担。”
他抬起被眼泪浸湿的朦胧的双眼，看向我，我看见他眼中的恐惧，还有一丝希望。
“还有我。”张渝走到我们面前，他抱住我们，用最简单却最有效的方式安慰我们，“我是个胸无点墨的人，不会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但你放心，你是苏祈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不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会陪着你。”
他看向张渝，他们的眼神交织在一起，晓乐点了点头，感激道：“多谢你，张渝哥。”
我欣慰地笑了出来。看来，晓乐对张渝的恶意已经开始消失了，就连对张渝的称呼都在不知觉间改成了“张渝哥”。

sunhat · 发表于 2023-5-7 21:53:38

第三十章一闪一闪亮晶晶

随便吃了一点午饭，我们便马不停蹄地赶往晓乐的住处。一路上，晓乐的身体都在不停发抖，我甚至能听见他牙尖打颤的声音。我将手搭在他的手背上，他转头看向我，我看见了他满眶的眼泪。
我刚打算伸出手去替他擦去眼泪，他却突然低下了头，眼泪在重力的牵引下从眼眶里大滴大滴地掉落。
不一会，他便再次哭了出来，我心疼不已，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他。
我长叹了一口气，看向了车窗外。
灰暗的天空阴云密布，仿佛在酝酿着一场大雨，气压低到仿佛把我们周围的空气都抽了干净，气氛窒息到连呼吸都困难。
终于赶到了晓乐的住处，我和晓乐从车里出来，张渝说：“你们先进去，我先去找个地方停车。”
我点了点头，然后扶着晓乐走了进去。
刚进电梯，晓乐再也憋不住了，他大哭了出来。
我搂着他的肩膀，右手在他的肩头轻轻拍了拍，想给他支撑下去的动力。
电梯停在了六楼，电梯门刚打开一半，晓乐便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我跟在他后面，到了他住的地方。
晓乐走进了房间，我则站在门外，看着屋内发生的一切。
我看见了顾晓菲如今的模样，她削瘦之极，连脖子间突起的软骨都清晰可见，一双胳膊瘦到只剩下骨头和青筋。
她侧着头看着晓乐，艰难地张着嘴，想说什么却连吐字的力气都没有了。
晓乐侧着头将耳朵凑到她嘴边，哽咽着问：“姐，你想说什么？”
她费尽全力，终于吐出了几个字，我看见她激动得全身的骨头都在上下颠动，仿佛要散架了一般。
我在门外隐约听见了她说的话：“好想……回家。”
晓乐笑着说：“会的，我们会回家的。姐，过几天，等你身体好了，我就带你回老家，好不好？爸妈他们都很想你呢。”
这话如果换做以前，他们都不会相信，可在她弥留之际，这样痴心妄想的结局，却是能安慰顾晓菲，甚至是晓乐自己唯一的希望。
我看见顾晓菲提着一口气，她的手松垮地搭在晓乐的手背上，她说的话我听不见了，我只能从晓乐说的话中推测出她说的是什么。
大概是后悔，不该这么对晓乐，不该为了那个薄情的男人去伤害真正关心她的晓乐。
晓乐眼含热泪，摇了摇头，“没事的，姐，我不在乎的。你好好养好身体就行，我们……”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是连他自己也发觉他即将要开口说的事情发生的可能性极度渺茫，连他自己都无法再用这样的谎言去安慰自己和顾晓菲。
晓乐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口中呼出一团浓重的水汽。
“我们以后还有好多好多机会呢。”终于，他还是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看着房间内发生的悲剧，我像是一个局外人，除了亲眼见证之外再也无可奈何。
我一早就意识到，在自然规律面前，我们这样渺小的“人”，作为个体能做的太少了。
我回过神的时候，顾晓菲已经没了动静，身体也不再颤抖了，大概是全身的力气都没了吧。
看着她如今凄惨落寞的结局，我也忍不住叹息，我想起了三年前，母亲也是这样，临走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剩一声声呜咽和叹息。
过了许久，张渝找了过来，他站在我旁边，搂着我的肩膀，将我护在怀里。
肩头被他握住的那刻，我强撑着的坚强终于全部卸防。
不知是想到了哥哥，还是想到了爸妈，我藏在内心深处的委屈和痛苦一涌而上，我靠在张渝肩膀上失声哭了起来。
过了许久，晓乐再次抬起头，看向顾晓菲，他笑着对她说：“姐，我想听你唱的儿歌了，你再唱给我听好不好？我小的时候，你经常唱给我听的，你还记得吗？就是那首小星星……”
顾晓菲轻轻点了点头，休息了片刻，她终于有力气开口了。可一开口并不是那天真烂漫的童谣，而是冷冰冰的现实：“记得。可是，没机会了。以后……都没办法再……给你唱小星星了。”
晓乐的笑容渐渐凝固，沉默了许久，他放下顾晓菲的手。
他擦掉眼泪，尽力笑了出来，“没关系，姐，我唱给你听。你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我带你回家，等你养好身体以后再唱给我听，好不好？”
“好。”她艰难地回应了这个字。
晓乐拉起她的手，吸了吸鼻子，用呜咽悲戚的声音唱起了这首天真烂漫的儿歌。
“一闪，一闪，亮晶晶。”
“满天，都是……小星星。”
“挂在天空放光明。”
“好像许多小眼睛。”
“一闪一闪亮晶晶。”
“满天都是小星星……”
“……”
哽咽了数度，晓乐还是唱完了这首歌。
曲子结尾的时候，顾晓菲也闭上了眼睛。
我和张渝都猜到了结局，我们走了进去。张渝将手指轻轻搭在顾晓菲鼻前，然后慢慢收了回来。
他看了一眼晓乐，又转头看向我，轻轻摇了摇头。
我长长叹了一口气，我的双手搭在晓乐的肩膀上，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后背正不断颤抖起伏。
我无可奈何，也只能轻轻抚着他的背脊，同他一起承担这窒息的痛苦。
不幸中的万幸，顾晓菲一辈子痛苦悲惨，走的时候终于是面带微笑的。

外面终于下起了大雨，我什么都没说，拉着张渝一起走了出去。
我知道，这时候，他最需要的不是别人的安慰，而是一个独处的机会去发泄他的痛苦。
我慢慢关上了房门，却依旧守在门外。
大约过了五分钟，我听见房间里传出低低切切，断断续续，哽咽着的声音。

一闪一闪亮晶晶，
满天都是小星星。
挂在天空放光明，
好像许多小眼睛。
一闪一闪亮晶晶，
满天都是小星星。

sunhat · 发表于 2023-5-7 21:55:02

第三十一章绝情

二月十三日，将顾晓菲的遗体火化之后，晓乐捧着她的骨灰赶回四川。他说，这是顾晓菲唯一的遗愿，他要带姐姐回家。
我和张渝提出要送他回去，他也不肯，只说想要自己解决这些事情。
原本以为，就算晓乐的父母再狠心，他们至少会给他们死去的女儿一个容身之地，可是，终究还是我低估了人性的恶。
二月十五号的晚上，我接到了晓乐的电话。
电话里他的声音很憔悴，他说，姐姐没有家了。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让我心力交瘁，我无力地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他告诉我，前天回到家，父母却不肯出资将她的骨灰下葬到他们顾家的祖坟。他们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有哪盆水泼出去了还能有再收回来的。
他们说，除非顾晓菲的婆家愿意交出五十万的安葬费，否则，赵家的人怎么也不能进他们顾家的门。一句冷冰冰的“赵家的人”，轻易抹杀了顾晓菲生长在顾家的这二十五年。
说到这里，晓乐崩溃地哭了。
我知道他有多无助，这个时候本该是他们最坚实的后盾的家，却成了伤他们最深的利刃。
我叹气问道：“那，我和张渝去帮你，可以吗？就算帮不了你什么，至少也能陪着你。”
他连忙应道：“好，谢谢你们了。苏祈哥，真的很抱歉，这段时间给你和张渝哥添麻烦了。”
“傻瓜，我们是朋友，互相扶持了这么久，你有困难，帮助你是应该的。”我安慰道。
得知了晓乐的事情之后，张渝毫不犹豫答应了我，会陪我一起去帮晓乐度过难关。
张渝带着我，连夜开车赶去了四川。赶到四川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我们按照晓乐发过来的地址找到了他。
见到晓乐的时候，他一个人躲在天桥下，手里捧着一个盖着黑布的大盒子。
大年初一，正是一年之中最热闹最喜庆的日子。来往的人熙熙攘攘，欢欢笑笑，见到捧着骨灰盒的晓乐，他们捂着鼻子，露出嫌恶的表情，离他远远的。
而他躲在路边的树下，抱着手中的骨灰盒，躲避着路过之人的恶意和嫌弃的目光。
看着如今委曲求全的他，我想起两年多以前初次见他的时候。恍惚中，两年前那个反戴着鸭舌帽，骑着单车，天真烂漫，阳光开朗的顾晓乐，仿佛又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叹了口气，那么开朗的男孩，如今竟然被现实摧残成了这样委屈自卑的模样，一个人抱着家人的骨灰，在天桥下，在来来往往的人的厌恶的眼神中度过了除夕夜。想到这里，我的眼眶不由得变得湿润。我走到他身边，抱住了全身发抖的他。
我在他耳边轻轻喊：“晓乐，我来晚了。”
听见我的声音，他的委屈决堤而出。他抱紧了怀中的骨灰盒，靠进我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他哽咽着跟我诉说他的委屈：“苏祈哥，姐姐，她回不了家了……”
我叹了口气，替他擦掉眼泪。我安慰道：“不会的，我们会帮你的。”
他看着我，点了点头。这时，张渝走过来，尽管晓乐此前与他有过不少矛盾，这些天他为晓乐做的事情也够多了，但此刻他仍然选择仗义相助。
在我们都快要被生活击垮的时候，是张渝拉起了我们。
他的手搭在晓乐的肩膀上，冷静道：“你放心，”这句“你放心”一出，晓乐转着头看向张渝，他的眼里带着绝望中流出的希望，张渝温柔道：“我不会让你姐姐在死后都没有立足之地的，我会给她一个家。”
晓乐擦掉眼泪，哭着笑了出来，他不停点头，声音沙哑，“谢谢你，谢谢。”
张渝开车带我们去了一家陵园，花了高价给顾晓菲买了一块墓地。晓乐一开始并不愿意让张渝去替他出这笔钱，在张渝的据理力争之下，他终于收下了张渝的好意。他决定将张渝购买墓地的钱当作是他从张渝手里借的，并写下了欠条。张渝也没有和他拉扯，他欣然收下了晓乐的欠条，然后收进了口袋里。
就这样，顾晓菲的骨灰终于被安葬在离她家最近的那座陵园，她总算回了家，晓乐的一桩心事也总算了了。
原本打算带晓乐回杭州，他却说，他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弄清楚，他要亲自去找到真相。
怕他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我和张渝便陪在他的身边。
我们陪着晓乐去了他的家。
为我们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见到我们，她心生疑惑，直到看见站在我们身后的晓乐，她才明白我们的身份和来意。她嗤了一声，满不在乎道：“我跟你说了，我和你爸没钱。你要是回来过年，就进来，要是想从我们这里要钱，我们是不会给你的。”
晓乐走进了屋子，我们也跟着他走了进去。
“既然进来了，那就吃点吧，你也好几年没回家吃饭了。”中年妇女看了一眼晓乐失落的模样，仿佛是良心还没有完全被泯灭。
晓乐冷笑了一声，“你也知道我几年都没有回来吗？这两年多，你有关心过我吗？姐姐去世了，你有一丝伤心吗？”
我的眼神始终落在女人的身上，她一言不发，我却分明看见她也红了眼眶。
晓乐和他母亲都没有继续说话，直到一个幼小的男童从房间里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他看见我们，只是笑，笑得开心。
看见晓乐的时候，那孩子像是被血缘的力量吸引，他朝着晓乐奔过去，然后抱住了他的腿，咯吱地笑，口齿不清地喊“哥哥”。
晓乐厌恶地拉开他，站到了一边。
小孩子总是有敏锐的观察力，仿佛是感受到了晓乐的恶意，那孩子看了眼晓乐，眨了眨那双大眼睛便哭了出来。
女人连忙抱过孩子，将他送回了房间，哄着他睡了。
晓乐站到我旁边，我听见他的哭声，转过头，只见他眼睁睁地看着房间内女人正哄着那幼童睡觉。
女人出来时，晓乐问她要顾晓菲的殓葬费，女人却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哪怕晓乐以和顾家断绝关系要挟，女人也不肯出一分钱。
“你从姐姐那里拿到的彩礼那么多，现在却这么绝情？姐姐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晓乐不可思议地问。
“她嫁了出去，”女人转过头，避开晓乐失望的眼神，“就是外人，我不会给外人花一分钱。”
“可是你口中的这个外人，她是你养了十几年的女儿！”晓乐大声质问，“她给了你一百万！”
“那是她欠我和你爸的，我们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她不就是该把这些还给我吗？”女人深呼吸后笑着看着晓乐，“你也是，我们养了你那么多年，你别以为你前些年侥幸有了些钱，不再靠我们了，你就不欠我们的了，你是我们拉扯了十几年的儿子，你就是欠我们的！”
听着女人残忍的心里话，晓乐冷笑一声，他抬起手，在空中晃了几下又无力地落下，眼中再次盈满了泪水，他看着女人，失望地说：“钱……在你的心里，我和姐姐都是钱，都是你挣钱的工具，生下我们，就是为了以后能从我们这里要钱吗？”
“是！”女人大声回应，“我和你爸就是爱钱！生下你们就是为了我们自己，你现在知道了！你满意了吧？”
晓乐沉默了许久，他低下头，眼泪从眼中大颗大颗掉下，他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女人，然后失望地摇头，“我知道了。”
他转过头，对我们说：“苏祈哥，张渝哥，我们走吧。”
我点了点头，正准备陪他离开，门外便进来了一个男人。
他沉着脸，凶神恶煞地盯着我们三人，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似乎是下意识，张渝站在我面前，将我护在怀里，警惕地看着门前的男人。
男人朝晓乐走去，不由他分辨，便给了他一巴掌。
他龇牙咧嘴，目光沉沉，冷声道：“不孝的东西，你是这么跟你妈说话的吗？”
晓乐捂着脸，反应似乎都变得迟钝了，他歪了歪脖子，眼神停滞在地面。
我正打算去安慰他，他却突然笑了出来，那笑容越来越苦涩。
“呵呵……”他笑着放下了手，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父亲，见他脸上没有丝毫同情，他冷笑着将心里的话全部说了出来。
“我高二的时候，在报社领到了第一份稿费，那时候，我迫不及待地将那笔钱拿去给你们，我告诉你们，我挣到钱了。你拿着我交给你们的那笔钱，睁大了眼睛，你仔仔细细地观摩，就像是看见了至宝。那时候我以为，你露出那样的表情是为了我高兴。哈哈哈……我，”他再次笑了出来，笑得全身都在颤抖，仿佛是在笑自己的自作多情，“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你是为你们自己笑，你们那时候是不是在想，我终于可以给你们挣钱，可以让你们像吸姐姐的血一样，吸我的血了，是吗？”他抬起头，挑起眉，一双深邃的眼睛凌厉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瞪大了眼睛，正准备再给他一巴掌，却被晓乐躲了过去。
晓乐笑了一声，继续扯下他们的遮羞布，“我没说错吧？我之前一直以为是弟弟让我失去了你们的爱，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错了，你们从来就没有爱过我，你们这样自私的父母从来都不会爱孩子，你们只会爱自己。从前种种，不过是你们欺骗我的假象——抱着我，带我去看烟火，不过是你们掩饰你们无情的手段吧？现在你们对他，”他看向房间内熟睡的孩子，眼中带着怜悯，苦笑一声，“你们对他的所有爱，都不过是欺骗他的手段。他真的，好可怜。那个孩子，总有一天会活成我和姐姐这样——因为有你们这样心冷、残忍的父母。”
说完，他便推开眼前的男人，大笑着朝着外面走去。
他凄厉，癫狂的笑声在走廊和屋内回荡。我和张渝叹了气，跟着他往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