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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荒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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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创作] 【原创】[伪纪实]前夫哥想当我的炮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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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荒白 发表于 2023-10-15 22:53:10 | 显示全部楼层 |取消关注该作者的回复
    本帖最后由 荒白 于 2024-6-30 23:02 编辑

    23.深深
    2023.9.23

    我是我父母关系的症结而非爱情的结晶。

    他们不够相爱,但是他们有了我。他们于是把我当爱意或可借此升温的凭依,不顾我奶奶的反对结婚生下了我。

    结果他们名存实亡的爱因此被注入亲情与责任的强心剂,那感情乏力地泵动多年,多次欲自我终结而无可奈何。

    自幼我充当着一个锁扣,勉强地扣住了父母摇摇欲坠的关系,勉强地扣住了一个三口之家,那时父母总言说各自工作在忙,彼此都很少相见,对我就更是不甚上心,处处充斥着敷衍。

    直至多年后我父母与叔叔婶婶对比,从快乐成长着的仲庭那意识他们到亏欠了我、又把这歉意弥补在了淑雅身上……这造就我的二位至亲才终于有了老夫老妻间的温情与释然,只是对早已成型的我仍放养,我也早已长大,不再奢望他们对我表达爱了。

    所以我才常说对家人无甚感情。

    ——主要是对父母无甚感情。

    我还是小孩子时他们把我抛在那半山腰上的农村老家,由爷爷奶奶带我。我的整个童年,基本都在山间望着山前流云,于终有一天要离开此处的期望中度过。

    我的爷爷奶奶曾是军人和村干部,为人古道热肠、备受乡里尊敬,是朴实辛勤待人宽厚的老好人。可是,他们待我总要稍稍贬损我,似乎唯有这样他们才感到尽了长辈的责。我考试名列前茅他们问我为什么不做得更好、我画画拿奖他们觉得我画的其实不够漂亮,出门在外,外人夸我乖巧听话是好孩子,他们温柔地自豪地笑说哪里哪里,他人并不聪明,其实也就那样。

    明明满意我,却口头上从未肯定我,对我做出一种推己及人的谦虚,仿佛我是他们的延伸。

    他们这习惯使我不断自谦、退避,而我又偏偏真做不到最好、攀不上造诣的极致,总在高不成低不就……

    父母对我不曾过问,弟弟妹妹比我优秀太多,就是我再努力表现自己其实很棒,我的这些家长们,也从未因此给过我爱的表达。

    于是在爷爷奶奶自己也不知情的审视下、在父母玩笑般平淡的“要是当初没生你”猜想下,我从一个活泼的小孩,变成不爱笑、默认自己平庸、放大自己缺点、否定自己长处,还总下意识把他人放第一位的人。

    我也不喜欢我这样的性格,但这剧毒深入骨髓,我感受得到却无法改变。其实我何止“没那么好”呢,我根本就够不上“好”。我渴望被承认这点,真的只从前夫哥身上得到过满足。

    只有前夫哥在把这不“好”的我看得一清二楚,知道我分明就是彻头彻尾的“坏东西”之后,还满腔赤诚地在对待我。

    他从不说他喜欢我哪点,但他会坦然地索取我飘忽躲闪的眼神要我将之放向他;会掐住我过于细弱的四肢腰脖叫我瘦猴子又把它们吻遍;会爱抚我不愿让他看见的腿根生长纹,说这是我曾和他一起长高的证明。

    “——简直就像你身上的年轮一样。”他曾轻缓地让手指在那皮肤曾绽裂所带来的道道纹路上游走,“你怕让我看到是觉得它们丑吗?可是我觉得很好看啊。

    “你身上—”彼时的心上人鼓足勇气,为紧张而重复着语句,“你身上,所有你自己不喜欢但其实都很棒的地方,我其实,都觉得很好看啊。”

    那样的柔情,我不觉得能在其他人眼中得到。

    更别说前夫哥也不用我表现得乖巧懂事,他讨厌我乖巧懂事——我每一次容忍别人自己受着情绪,他都要做看不惯的样子袒护我为我出头。打因我好脾气而占我便宜开我玩笑的同学,面对贬损我来夸他好的我妈直笑她“有眼无珠”,明明那么好面子,却为我打工被老板坑骗,拉着我去讨一两百块工资的说法……

    这世上,真的会再有像廖峮朗一样爱我的人吗?

    其实我想过,倘若我把与前夫哥的故事自高中开学开始写,停笔至大学毕业我们在一起,这肯定会是一篇观感完全不同的甜文。

    性格大相径庭的高中生,争吵玩闹陪伴间情愫渐生,相识相知相互走进彼此内心,在韶华里眼中尽是彼此与彼此选择前往的景致……大学历经拔河般叫人疲倦的来回拉扯,隐晦的不见天光的甜蜜与苦涩,最终双方都抛下手中长绳,心甘情愿地朝奔向自己的对方奔去,在陌生城市的方寸天地间构筑了爱巢……

    听着多好呢。

    可惜现实从来不会停止在主角们“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之后。现实丑陋而矛盾,波澜起伏的戏剧性屡屡与平凡无奇的乏善可陈相苟合,平淡中变况总是突发,波澜后又屡屡泛出乏味的意兴阑珊,时高时低的起伏如同延绵不绝的山群,造就着前夫哥口中的“人生就像攀山”。

    我自卑,我渴望爱——是曾经的廖峮朗带我欢笑,填补我爱的空缺。他为我出头,说我分明很好,教我人要把自己放第一位。和他相处时我终于不必再谨小慎微,因为他愿意把我的缺点当做特点去爱,他不会像我家中长辈一样见不得我的不足,他曾爱着整个的我。

    人生才多长呢,韶华又多短暂呢,他已陪伴我近十年。他的确背叛了我,可在此之前与之后的这么多个日日夜夜——我始终看不淡。

    如今我愈发感到他当初的出轨不过契机,我好像并非不能原谅他的背叛,我不过是借此看清我跟他之间确存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于是自己反倒退缩抽身。

    若是我当初能有胆量,叫哭得话语支离破碎的前夫哥做下承诺,对他做出惩罚,若是我能确信我在他心中位置所占之重,对未能无风无浪的恋情不起动摇的抽身之念……

    一切又会是……

    算了。

    叫我心碎作飞灰如今又拼尽全力想聚拢它,说自己今后会将之仔细爱护的负心汉。

    惹我心怦然的初恋。

    我寡言可靠的丈夫,别扭又哭起来像小孩的娇妻。

    我的爱人。

    算了吧,我们的确不可能。

    又一个无眠的深夜我泪水滴淌个不停。我完全想象得到前夫哥的煎熬,我知道他幼稚头脑做不出最妥善的决策。

    我好几次就想打电话告诉他,“其实你绝对不能把我们的事告诉你爸妈,你要是说了你就要完蛋了。我如今也不想你证明什么了,我们就偷偷地这样苟且下去算了,廖峮朗你要是告诉你爸妈,我们就连眼前的流于表面都不可能再存续,那样我会崩溃的,我们就这样不在一起地在一起吧”。

    可是这次,我又矛盾地在心底里希望他能为我勇敢。唯独这次,我真是不想放弃,真是不想再说算了。我别的什么东西都可以没有,无论任何境遇都可以将就,可唯独廖峮朗,我觉得我对他的配得感不该轻易磨灭,我不想要再把他拱手相让了。

    什么家人不家人的,让他就是我一个人的吧。

    我想跟他走在阳光下。我想他是我名副其实的爱人。我想要在有人喜欢上他的时候,那人会知道我的存在不敢贸然亲上他的嘴唇。

    我想他爱我爱得光明正大,跟我有一座果园改建的房子。我想我们做起来一个抖音号,我写文案我来拍摄,他就负责咧嘴傻笑靠那点小姿色来吸引人,我们一边秀恩爱一边带货。

    我想和他有好多领养来的孩子,无论男女,无论内向外向,每一个我和他都给予“你不优秀我也永远爱你”的期许、分给他们一样多的爱。我想家中有两面展示柜,分别摆满了我的漫画小说画集小手办,他的篮球球衣球鞋球星卡,我们的孩子可能会为玩闹把里面的东西弄坏。

    我想和他看着远山晴朗,心却再不对山外别事做向往。我想和他平静自安地相守白头,即便我其实一点也不愿意变老。

    我不想我只是想。

    煎熬中胃又在作痛,更为我的难眠添一丝烦乱。苦愤间我几乎想几拳捶打在腹部。小屌陪我无眠地沉静,悠然自在揣摩着我心绪,偶尔象征性地踩奶,做出爱意的表达。

    廖峮朗,这次怎么做全看你,你要是不敢叫你家人知道你爱我,我尊重你理解你;可你要是敢,我说什么也要跟你抛下我的谨小慎微,看你握着方向盘猛踩油门,从容地系上安全带由着你把我俩关系往绝境上开。

    苟全与轰烈两种道路最终都是死路,但这没关系。廖峮朗,我多次重复的话是认真的,但我从未告诉你的是,“我们不可能再在一起”这话后面连带的心声,是“可我真的很爱你”。

    我真的很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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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达克 + 3 + 1 + 1 在乎得要死,又不想让他为难
    blitzcrank + 3 + 1 大火猛煮,靴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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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荒白 发表于 2023-11-9 01:19:46 | 显示全部楼层 |取消关注该作者的回复
      本帖最后由 荒白 于 2024-6-30 23:04 编辑

      24.友人斗法
      2023.10.14

      一夜过去,看向手机,前夫哥没有消息。

      我一面安慰自己别心急,一面又忍不住为我和他的未来焦虑。午夜时分的多愁善感让我清醒后对自己有些羞恼,加之如今细细复盘起昨夜,恍忆昨晚的腻歪被前夫哥舍友尽收眼底,一股更大的羞耻不禁油然而生。

      带着自以为的悲情,在一帮直男面前说着什么“我就是你永远的老婆”……

      苍天啊,肉麻死了,好丢脸!好丢脸——!!

      整个人被严重的焦虑和羞耻压住,我的心情极不畅快。

      我简直都能想象到以后前夫哥舍友们为了取笑他,说不定会模仿我昨晚那样子扮鬼扮马。

      唉,算了黄伯怀,与其在无法改变之事纠结,不如把目光转向自己更可控的东西。感情不顺,那就着眼于有把握的其他事,先把自己一个人的小日子给过舒坦好了。

      既然又到上班时间,那就来向大家说说我的工作吧。

      我在写这篇怪东西时,叙事上偷偷做了编排。很多与社会身份、实际地点乃至个人隐私挂钩的细节,我只在靠后的文字才展开铺陈,因为我觉得随着记叙的不断深入,对故事无甚兴趣者必然会被筛去,这时候再对相关实情做展开会更合适。既然你们能看到这,说明你们应该还算能接受我这人,那我也没必要向你们太隐瞒现实情况了。

      我现在做着文创产品设计。

      这工作其实跟我的大学专业不搭边,但设计类工作从来以实力说话,出身可被水平修饰。平心而论,我的美术功底还挺不错,靠自学衍生得来的设计水平也算凑合。一直以来我惯会认真对待自己的心血,所以随简历而带的作品集,我努力做得很显漂亮。在前同事内推和当时公司缺人手的情况下,并非相关专业的我相对简单地就跨了行。

      在一家氛围年轻的公司工作还挺舒心,团队里女生居多,大家志同道合、有说有笑,面对工作事宜所有人一丝不苟,可私下间我们相处起来又总欢快轻松。

      虽然此前从未描述过工作,显得我生活好似只在绕着恋情遗留问题转,可实际上我也有在认真上班,尽力做好这份在当下大环境里不易得的工作。

      这天的上午,我心不在焉地完成了小一半的样品套图,午休时吃完了外卖,一如既往地搬出折叠床准备小睡。

      本来这段时间里,每次放完假再上班的当天,我都是吃前夫哥给我俩提前备好的上班便当来着。

      肉蛋蔬粮均衡全面的饭菜,同事看了总要发出夸张的惊叹。正所谓拴住一个男人首先要拴住他的胃,知我爱吃他做的饭,前夫哥便也乐得周末给自己备饭时捎带备上我的。也许是规律健身带来的健康意识,自做“炮友”以来,前夫哥对我的餐食营养总很上心。

      昨天他生日不在我那,我晚上又没做准备,那么今天就只有吃起外卖了。

      为此惦念着还没有消息的前夫哥,我不免心里又有些难过。往常他早该对我说了“老婆早安”又说了“老婆午安”,给我发了他拍的早餐又发了午餐,现在是时候告诉我他吃饱要睡午觉了。

      我猜他兴许考虑着该如何给我答复,于是搞得连问候也不敢发。毕竟现在一跟我打招呼,他就又得直面我和他的关系,重谈要向家人坦白的话题。

      廖峮朗,这次我愿意给你不搭理我的时间让你好好思考,可你要是再敢一言不发地要冷落甚至是疏远我,我真的会找上门把你打扁。

      ……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还在等你那个前夫哥给你发消息啊?”

      见我看着微信发呆,工位相邻的同事阿云凑向我好奇问道。

      我的同事们基本上清一色的年轻人,人也非常可亲,我向你们说过,他们常爱带我下班去玩,我们好得比起同事更像是朋友。其中跟我关系最亲密的,就要属这同为设计的徐履云了。

      阿云比较宅,其实不常参与下班后的聚会。但由于我们工位在一块,二人又都同样爱自言自语,还总出于礼貌自觉给他人搭话……于是作为常忙里偷闲讲悄悄话的同事,她对我的事情基本知道得一清二楚,我们彼此基本没什么不可分享的心事。实际上,她就是我此前提到强送我小屌这臭猫、对我充满关切的女同事。

      看一眼这八卦心起的朋友,我摇头否定她问句,收起手机跟她一起支好折叠床,并着排又各自躺了下来。

      “阿怀我告诉你喔,人呢,一定要让自己没空想伤心的事,”阿云侧着头看向我,“我以前玉玉的时候,就是突然遇到一大堆事情爆发,每天睁开眼就是好忙好忙好忙……

      “因为太累太忙,我反而就没空难过了,到我真闲下来,那些让我难受的事情都过去了好久,我发现我都不在乎了嘞。”

      阿云朝我天真地笑。

      我也朝她笑笑:“这种话你都跟我说过多少次了,我耳朵都听起茧了。”

      ——徐履云,这个女孩的名字对我来说充满梦幻意象。她自幼生活在充沛的爱里,于是心思常常不切实际地漂浮。如果说多数成年人的生活有如负重远行,那她的生活就像她的名字,宛若她正步伐轻缓地在云端漫步。

      她太好了,好得让我总是害怕她受伤害,所幸生活一直待她不薄。在她的世界里,万物恰如其分地美好与温柔,所有不快只是滋养未来繁花似锦的一时阵雨,她就像那种应该出现在小说里,永远对生活充满热忱的积极女孩。

      “你一定要让自己心里充满比你那前任更好的东西啊,”阿云悄声耳语向我,“我给你介绍男生怎么样?心里有了别人你一定可以放下他的。”

      “好啊。”我胡乱应承,因为我知道很多时候阿云就爱瞎咧咧而缺乏有效行动。

      “那先谈近的,你觉得一卦怎么样?”

      我被逗得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们的策划卜意成“一卦哥”,为人轻浮懒散,自诩“道系青年”,他把长发扎成一个丸子头,戴一副圆框金边眼镜,一年到头身上总爱批件道袍或羽织,关键时刻常给人以不靠谱的感觉。

      虽然长得是有点小帅啦,可他是完完全全的直男。

      “我觉得不行。”

      “那聪聪呢?”
      阿云问起公司里一个皮肤白净的开朗微胖男生。
      “不行。”
      “半生呢?”
      阿云又问起公司里一个雀斑十分标志性的寡言高个男生。
      “也不行。”
      “小新疆呢?”
      阿云再次问起公司里一个名字长得我们不愿叫的腼腆维族男生。
      “还是不行。”

      “你好挑剔喔。”
      “谁叫你说的都是公司里的熟人直男啊笨蛋,他们还用得着你给我介绍吗。”

      “我想着你可能比较想从熟人里挑嘛,而且你戒酒后变那么闷,跟大家都没以前那样热乎了。既然你不想要公司里的,那我给你介绍一个我以前书店兼职认识的男生好不好?”
      “好啊。”我也不当真,随意附和,感觉比起被介绍男人,还是享受这好友言语间一本正经的傻气来得更开心。
      “他是台湾来的喔,说话可能比较嗲,你能接受吗?”
      “我都可以啊。”我本来也不相信阿云能带我认识到什么优质男生好让我忘怀前夫哥,对她的描述也不甚在意。
      “那我把他微信推给你,你要加喔?你们要给我发展出很多很多故事,多到你能把前任忘掉知道吗?”

      阿云操作手机,我的微信提示音响起,一个微信账号被她推送给我。

      “他很受女生欢迎喔?你认识之后要往对象发展的话,记得先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女生。”
      “都什么跟什么啊,你这笨蛋不会还是给我介绍的直男吧?”我不禁为阿云的言辞心生疑惑。
      “台湾那边不是可以男男结婚吗,说不定你可以嫁过去嘞。”
      “台湾允许同性结婚也不代表你这个朋友会同性结婚啊?你就没想过他或许是直男?徐履云你想事情可以有点逻辑性吗?”我被阿云搞得无语,但又忍不住想笑。
      “可是他真的很暖很优秀喔,说不定你还真会喜欢,那我就是促成一段姻缘诶!”

      渴望的前夫哥回复仍未出现,加之那微信名片上的黑白漫画人物头像如此熟悉,惹我突然就有了点开那陌生微信的兴趣。

      “你这糊涂蛋最好是会促成啦……”

      这么说这,我手指轻点屏幕。微信名片打开的个人页面上,展露出了一个我稍看便大概知晓其死宅程度的家伙。

      此人微信头像是一个带心脏形状头套眼神凶恶的漫画西装壮汉,微信名是红心emoji,签名则是繁体字的“有仇必报,有欠必还”。

      好中二。

      不过居然喜欢《异兽魔都》,这陌生人的头像来源和昵称签名都让我忍不住会心一笑。

      给不了解这作品的朋友们稍稍介绍一下吧,《异兽魔都》,日本漫画家林田球的黑白青年漫画,画风颓丧阴郁而内容充斥暴力血腥,里面的人物却可爱得让人吃惊。我最喜欢这漫画的其中一个特点是,明明世界观很阴暗,但是角色们却又都健全或不健全地保持着比现实人类还要好的心态,个中反差真是非常有意思。

      里面的主要角色个个充满魅力,其中我最喜欢的要属魔法师阵营的“心”,在我家房间那摆满一柜由淑雅代为照看的收藏品中,就有此角色的可动人偶来着。

      再多说我就要泛出滔滔不绝的劲头展露出我的宅臭味,所以我还是收敛些好啦。总而言之,这人大概和我一样,也挺喜欢这角色的,不然就不至于拿他当头像、用他的行事准则当签名了。

      既然都为同好,那,加就加吧。

      附上的好友申请里,我写道:

      -我是徐履云的朋友,她向我介绍你,说是要我俩认识一下

      “今晚就带你去见见他,咱们一起去玩呀。”阿云仍喋喋不休,“我之前还约好了他打完王国之泪要去他家借卡带的,现在这不是正好吗!今晚跟我一起去他家玩吧!”

      “可是我都不认识他诶,你直接把陌生人带去他家,这合适吗?”我犹豫起来,但又觉得自己的确很需要接触新事物新朋友换换心情。

      “他会欢迎的!只要我们带东西去!再说了,同为死宅,聊聊都喜欢的作品很快破冰的啦。”

      事实真是如此吗?

      好像真的是。

      脱线严重的人交友往往也容易交些脱线严重的朋友。下班之后,阿云带着我坐公交车前往离公司挺远的某地,然后进了家711买了一大堆关东煮之类的熟食和大瓶装乌龙茶,又带着那些东西拉我走向了附近的一座居民楼。

      兜兜转转,我们停步在其中一户门前,阿云直接从兜里掏出钥匙就把显着老旧的铁栅栏门给打开了。

      再推开栅栏门后的木门,我跟随推门的阿云走入房间。房里没人,窄小房间正中央摆着矮桌与坐垫,房间角落铺着一块带床单和凉席的床垫,被子与枕头杂乱地覆在其上,床的四周堆叠了大量漫画,一台Switch在床头插座旁正充着电。

      靠墙正对着床的大屏电视没有关机,不知为何现在正播放着Dazbee的《Adios》MV,轻快节奏伴着从落地窗投入的傍晚夕照,让我不禁心情有些变好。

      阿云毫不客气地脱鞋放在鞋柜,进屋抓空调遥控器把房间的空调打开,坐在矮桌边上邀我入座:“他可能这时候还没下班,我们来等等他吧!他应该快了!我通知过他的!”

      我跟着阿云脱鞋坐下,把关东煮摆在桌上,阿云开始邀我拿房间里四处摆放的漫画看。

      随手翻阅,我发现这些漫画大都是台湾出版社的书,我从中看到大量如今热门作品的单行本,又发现诸多相对小众的冷门佳作,甚至从其中看到了吉富昭仁尺度颇大的《脑洞天兵萌大姊》。

      之前微信发送的好友申请早已通过,但我和阿云口中那朋友仅互换了姓名就没了下文。这个阿云口中很受女生欢迎的男生叫“陈欣鑫”,念起来怪不适合成年男人。

      阿云已然跟她这朋友说过要来拜访。电视播放的日本MV换了又换,其中大多数都是三夜乐队们的歌,yoasobi居多,我还听到了鱼韵乐队和米津玄师。

      随意翻看着漫画听着音乐,心里还有些惦念今日仍无声响的前夫哥,我却感觉自己似乎逐渐摸清了阿云朋友的喜好,不禁猜测起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来,把消息的事暂且抛在了一旁。与阿云一同等待了大概有半个多小时吧,屋外有人用钥匙再次打开了门。

      进门的男生个头矮小,留着熨烫过的遮额碎盖,身上穿着件EVA跟优衣库联名的红T恤和一条宽大的牛仔短裤。他眼睛大而眉毛粗重,饱满的下唇让他一言不发时像在嘟着嘴,显得委屈无辜。

      ……真可爱。

      看着那受气十足的少年感面相,我忍不住在心里这样想。

      “心心!你回来啦!”阿云欢快地呼喊。

      “臭阿云!你又不由分说直接杀进我家来了!”进来的男生动作浮夸地指向阿云,然后又看向我,见我与他对视,他很快收敛起动作,“啊,你是阿云说的那个0小哥吗?加我的那个?”

      “啊?”我因男生口中描述疑惑地看向阿云,为这家伙上来就把我的属性当印象特点告诉人家不满。

      阿云点头:“是哦是哦,我跟你说,他喜欢的很多东西都跟你一样偏门,我感觉你们两个会很有话题耶!”

      “真假?那很好啊!”男生眼里闪光,从阿云脸上得到肯定神色后又看向我,我只好尴尬地朝他投以微笑。

      “我们还给你带了关东煮来着。”阿云把便利店塑料袋打开,还温热的食物在被揭开塑料盖子后水汽淋漓。

      男生赶忙脱鞋走上前来,坐在我和阿云身旁:“真的吗!好开心,回到家刚好有朋友在,还给我买了吃的,搞得我好感动喔。”

      “是吧,你真是很容易被满足耶,”阿云将筷子和竹签一起递给我和这男生,把关东煮推向桌子正中,“不过我呢,就喜欢容易满足的人,我感觉容易有满足感的人天天都很开心,跟着天天都开心的人混自己也很开心!”

      “你不要把我说得好像任何时候都乐天的白痴啦!我明明上班那么痛苦!”男生嘴上不满,脸上却仍带笑。

      真怪。我感到阿云跟这男生的交互充斥一种过于鲜亮的糖果色滤镜,那感觉太过积极阳光,带着点幼稚的欣萌感,十足可爱温馨。萌萌人般的氛围,让我这阴暗逼稍有些不适应。

      “虽然你们微信上应该聊过我也说过啦,但还是正式介绍一下!”阿云戳个鱼蛋咬了一口,又摊掌向男生呈现我,“这位是我的同事兼好友黄伯怀,心心叫他阿怀就可以!

      “那阿怀你这边呢,这个小哥叫陈欣鑫,我以前上学在书店兼职认识的,多年老友喔,你就叫他心心就行了!”阿云又向我介绍说。

      心心放下手上竹签,激动地向我伸出双手握住了我的一只手,露出和蔼而热切的笑颜:“Yoroshiku,请多关照啦!”

      啊啊,好热情,是那种我所久违的,阿宅模仿起动漫人物夸张神态所拥有的,用力过猛的热情。

      为避免不礼貌,我勉强着自己给出双手与他持握晃动了一阵:“哈哈……也、也请你多指教……”

      心心的手软软的,有些发凉。

      在阿云指使下,心心拿了三个杯子盛乌龙茶,我们三人一起解决起关东煮与其他熟食。期间我和心心聊了不少死宅话题,我本只为闲谈而聊得随意,可一来一往下,我竟感觉自己跟他惊人地同频。

      我们的爱好多有重叠,喜欢的漫画、动画、游戏几可被归入一个集合,谈起都抱有好感的角色就更是惹得我们双方都激动起来。很快我就撇下了对心心过于二次元而有的戒备,因与之兴趣相投而认同激增。

      曾为死宅的我不是没结识过类型相同的朋友。可我一直认为ACG作为作品的载体,所能表现的内容宽泛如银河。同样热爱ACG,喜欢民工漫的读者和喜欢耽美的读者可能聊不来;后宫向番剧的受众必然与乙女向番剧的受众当然不重合;至于游戏玩家,远有索狗任豚旷日持久的斗争,近有一众二游错综复杂的鄙视链与矛盾冲突。

      ——我从来觉得笼统被归作二次元的阿宅虽多,却又按具体喜爱作品可被眼花缭乱地细分,要从中找到嗜好大多相同的朋友,于我其实很不易。

      可心心这家伙,非常难得地,他和我有极其相似的品味,除了音乐上他唯独偏爱日本音乐、游戏上只偏好任天堂主机外,我和他在动漫上的偏好和审美居然一致得出奇,剧情设定人物的看法也大都不谋而合,这简直是知音般难觅的同好,我的心居然忍不住为此澎湃,滔滔不绝地开始与之畅谈。

      我和心心都兴高采烈,交流中的同感带走我的生分,对心心话语的认同更让我连连点头应和,激烈的讨论下我们聊了太多,我真想展开铺陈这一切把爱好与共鸣曝露。

      像我此前说过的,我和前夫哥的爱好处于一种互不干涉的状态里,恋爱后这傻狗唯一接受的掺和,就是在家吃饭时与我一同拿我那IPad刷剧,而且他还总要在看剧时惹人厌地说些“这里不好看我们快进吧”、“这段我已经在抖音里刷到过”之类的话。

      电视剧集已如此,他就更是没什么耐心去深追动漫了。就算那么喜欢篮球,可《灌篮高手》、《黑子的篮球》之类的相关动画,他看的也不过是抖音剪辑解说。唯一一部认真看下去的篮球动画,是让人无语的《喜羊羊与灰太狼之筐出胜利》——那阵子这动画不知为何在打球直男中火热,前夫哥为此总是看完后打开虎扑去对里面的剧情做锐评,幼稚得像个死小孩。

      在伴侣那都得不到爱好的共鸣,如今竟在一个才认识的朋友身上寻得,在这样的讨论下,多亏心心,我对前夫哥的记挂,真的就悄然减淡了些而让那时的我毫无觉察了。

      相谈甚欢的我们才吃饱没多久,阿云便拉着心心要拿Switch玩舞力全开。我在一旁看着他们拿游戏手柄滑稽地舞动身体,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

      当氛围渐热,阿云喊累把手柄递给我,要我跟心心一起对阵,我连忙推手拒绝。

      “你看我们两个像会的样子吗?”心心跟着鼓动我,“怎么可以只有我们两个嗨你在一旁受冷落啊!来嘛!”

      阿云说过心心来自台湾,可很奇怪,我觉得他话语里其实无甚台湾腔调,顶多只让人听出些和我相似的南方人语调平平口音。

      “我看你们跳就很开心了不要让我跳啦!”我还是不愿,不好意思出丑。可在二人推搡下,我最后还是不得不就范,给这两个家伙献上滑稽笑料。

      窄小的房间里,我们三人笑个不停,明明我们做的事不过是凑在一起犯傻,可我却感觉到让人沉浸的欢快。

      良夜顷纵,当天黑彻底下来,我和阿云向心心告别,我又与阿云各自分散,带着心心借我看的漫画踏上归程。直到上车,我的脑中还满是这晚感受到的乐趣。

      社交总是被动的我虽渴望志趣相投的朋友,可归根结底我的性格不可能让我主动去寻觅。如今看来,因阿云认识到心心真是好事一桩。

      有的人你和他相处只需片刻,便能清楚感受到他适合与你成为好友,我觉得我和心心就是这样。

      虽心中还算愉快,不过前夫哥仍未有消息的情况,还不免在我离开朋友后从心绪里浮现,惹我暗暗失落。再三思索,我终于在乘车归家的中途,主动给前夫哥发去消息:

      -我今天交新朋友了

      -人长得蛮可爱的

      -不过他应该是直男

      前夫哥近乎秒回:

      -让我看看

      原来你能说话啊傻狗。

      虽然心里想过能接受他今天的冷落,可我还是为他一整天没有主动找我心生不快。

      -才认识,哪里有照片啊

      -你今天在做什么?一句话也不说

      前夫哥分外得意地发来小狗扭动身体如蹦迪的表情:

      -哎哟,主动想知道我在干嘛啦?

      -知道不被理睬什么滋味啦?

      -是不是很想我?

      我翻个白眼,再次看向屏幕后还是打算诚实:

      -就只是一般想而已

      前夫哥拍了拍我:

      -嘿嘿,我其实也超级想你

      -我今天忙头忙尾的,想跟你说话都没空

      -本来加班很不爽的,结果老婆居然破天荒地主动找我,我好开心啊

      上班认真得连发消息的空当都没有吗廖峮朗?得了吧,你分明是在昨天之后又不知该怎么面对我了。

      -我怀疑你现在有逃避问题又不敢面对我的嫌疑

      前夫哥没回复,可不一会语音通话就打了过来。

      我心里亮堂了些,拇指上提接取:“干嘛?”

      “今天冷落了老婆,不好意思哈。”前夫哥说悄悄话般放低声音,“但我要再重申一遍,我不会再远离你了,我要好好跟你过一辈子的。”

      “算了吧廖峮朗,口说无凭你知道吗,”我话里有气,想到他昨天哭唧唧现在笑嘻嘻的语气就不舒服,“谁知道你会不会哪天又移情别恋或者把我拉黑。”

      “绝对不会再有了。”前夫哥再次承诺,“我这边还忙,没理你真的不是故意,现在打电话给老婆报备一下,希望老婆不要怪我,我一下班就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我才不要咧,”我口头拒绝,又在心里悄悄猜测前夫哥要加班到什么时候,“你今天怎么要加班这么久啊,真那么忙吗,午休也没看手机?”

      “乖喔,那要不,你想我陪就别挂电话,你那开个静音听我这里的声音?”前夫哥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提议道。

      “没劲。”我心中无趣。

      一来一往里我感觉到前夫哥虽确在加班,却不过是拿这实情当不主动理睬我的借口,毕竟再忙,趁一早或午休发条消息的空隙总还是有的吧?也就是说,他或许是还没考虑好该不该向家人出柜,刚好又在忙,索性以此刚好选择不找我。“我要回家看新朋友借我的漫画了。”

      “你怎么认识的新朋友?”前夫哥开始对心心产生关注。

      我直言不讳:“朋友介绍,说给我认识新男人好让我忘了你。”

      “那—那你觉得他怎么样?这个新朋友?”前夫哥语调故作轻松。

      “人好,可爱,我跟他喜好出奇一致。感觉能成为很好的朋友。”我认真评价道。

      “真是直男?”前夫哥似乎有了点危机感。

      想到心心晒在阳台的小鸟游六花抱枕,还有他提及喜爱女角色时的神态,我憋了一阵才愿透露:“不清楚,没细问。给我感觉应该就是礼貌的直男。虽然性子软乎乎的也不在乎我是男同吧,但明显对女生更感兴趣。”

      “那—你觉得我跟他谁更好?”前夫哥莫名其妙要我做比较。

      “我说不上来,”想要前夫哥上钩的我努力编排着说辞,不愿告知实情,“我觉得我跟他应该更多话题可聊,那可能……还是他在心意相通上要比你好些?”

      “坏东西,现在是要惹我吃醋是不是?”前夫哥机敏地觉察了我在他面前提及心心的用意,没有恋战,“我真的在忙,就先不聊了好不好?但是挂了电话你不可以跟别的男的聊天喔?”

      “聊了你也不知道。”我险恶地激惹前夫哥。

      “好啊,那你聊嘛,坏东西,”前夫哥笑了,又学起我这段时间时常对他说的话,“反正‘我们只是炮友’,你的感情我一点管不着,对吧。”

      “对。”也不管他看不见,我认可着点头。

      “那你把他也发展成炮友,叫他过来跟我们3P。”前夫哥故意恶心我。

      “廖峮朗你是不是有病啊?”我被他惹得无语。

      “好啦乖老婆,我真不能再聊了,我要先挂了。”前夫哥又用起如今他习惯的撒娇语气来,“今晚再晚点我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才不要咧。”我口是心非道,“我要先挂了。”

      前夫哥嘿嘿笑:“好,老婆先挂电话。”

      回到家我洗漱完照顾好小屌,开始边沉浸在漫画里边等待起前夫哥的消息,因为我下意识地就觉得他肯定会主动找我。难能可贵的阅读专注中时间开始飞逝,等我回过神来一看手机,才发现已经很晚了。

      但是前夫哥并没有依他所说或我所想的打电话过来。

      他说话不算话惹我火气升腾,可我又不禁想,明明是我自己拒绝的,我又有什么好抱怨呢。前夫哥或许真的只是太忙太累,加之当时又在工作,一时没解读我的反话把这当我真实态度,这其实也无可非议。

      可前夫哥这些天里不断重复的晚安问候没有发来,到底还是让我心里不太适应。

      ……他今天一句问候都没有!

      快睡觉的时节,我还没等来前夫哥回复,只好又自己主动找上他,努力把话语扮出毫不在意的冷冰冰:

      -睡觉了

      我本以为前夫哥怕是没那么快回我,可结果他却又一次秒回:

      -老婆晚安呀,我也快要睡啦

      哈?

      什么意思,这也不是太累太忙所以忘了我的样子啊?要睡了都不和我说一声,这种明明可以找我却故意不找我的行径是要干嘛啊。

      我闷闷不乐,又不好意思为这个问题诘问他:

      -那你睡吧

      前夫哥明知我生闷气时字越少火越大,可这一次他却没有嬉皮笑脸地贴向我,只是卖乖:

      -好嘞!老婆也好好休息!

      -我们一起梦里见嗷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张小狗躺倒的表情,这之后他就再没回复了。

      火气撞上错愕,冷却在巨大的狐疑里。

      ……廖峮朗你真的混账。

      说冷漠吧又很热情,说不睬我吧我找你又秒回。

      “可恶啊!廖峮朗你去死啦!”自言自语着大叫,我举拳对着屏幕作势欲锤。

      鬼才要在梦里见到你咧!

      自觉没趣的我不想再搭理前夫哥,熄了屏幕关灯闭眼,把小屌拥进怀里。

      到底他是想干嘛呢?其实现在回想我才一眼觉察出问题来,可在当时,我对前夫哥这行为百思不得其解,在意得有些无法入睡。

      根本不找我,却等我来找他,我一找他,就又摆出摇头甩尾的热情。

      昏黑里我把自己摘离身体,拿上帝视角看问题。思索好一阵,我心中有猜测萌生。

      这家伙今天的行径是想躲我却又不敢被我洞悉吗?既不想面对我又不想放弃我,所以我找他才故意扮得热情装无事发生?

      结果我猜错了。



      鉴于写到这里前夫哥不断地催我快按他说法写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不许我拿自己平铺直叙,因为这样看着还要以为他又在逃避(而他实际上只是犯蠢),那这一节,我就从当天前夫哥在我离开后发生的事讲起好了。

      ——是的,前夫哥有看到这篇怪东西,并且他对我的角色塑造极其不满。一开始我以为他会最不爽我老把他跟狗做比喻狗塑他,甚至还把性写那么细致。可除了一些语句的不认同,他反应最大的其实是那句“长度优越就是略有些细”,再三重申要我把它改掉。

      ……我才不改咧。

      总而言之,开始前夫哥的视角吧:

      前夫哥的同事们本在我走后催促前夫哥快去送送我,可前夫哥木在那只是在拿纸巾把脸上奶油擦掉,不知道该做啥反应,又为兄弟们看见自己那么轻易地掉眼泪而尴尬。

      蛋糕都没吃就“随便找理由走人”的我彻底走远后,同事们试图给前夫哥出谋划策。

      他们粗浅地感觉到了我与前夫哥之间的情感隐患,多番追问才得知前夫哥原来根本没跟我复合,来龙去脉捋顺后,这帮家伙七嘴八舌间纷纷提出自己的主意来。

      虽各执一词,但有一点他们一致认定:他们不觉得我真心渴望的是前夫哥向家人出柜(也的确如此),他们认为我是“多年没得到恋爱真正该有的待遇要躲躲藏藏,在为这事委屈”(好像又有些道理)。

      那么解决问题的关键就很明确了——他们认为,前夫哥必须给我像“正常情侣”恋爱一样的感觉,这之后我肯定就不会想着什么要前夫哥出柜了,毕竟前夫哥这家庭出柜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满足我给我填补遗憾才是最重要的。

      会议的方针由此确立,各指导找出问题所在后发挥敢想敢干的精神,积极建言,勇于献策,但在此之前,他们又都认为前夫哥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情况急需改变。

      “太舔了”。

      无甚情商的前夫哥,在和同伴们的沟通下获知了自己并未意识到的现状——“你现在太卑微了,主动得过了头,说难听点就是舔狗,以至于你正心甘情愿地被嫂子牵着鼻子走。”——据说兄弟们也不是说要为此责怪我,但对他们这样的直男来说,他们想当然地就认为唯有身为“丈夫”角色的前夫哥把持着恋爱话语权,占据了心理高位,前夫哥和我之间的关系才显妥当。

      于是自己恋爱时间可能还没前夫哥跟我长久的几位狗头军师们,协商下给了前夫哥一段恋爱守则要他严格执行,甚至当场集体编撰了一首顺口溜(为押韵惹众人苦思冥想许久)存在微信收藏:

      《拍拖守则》

      恋爱脑绝不能犯,自我提升找事干
      人世纷繁千千万,对象只占心一半
      不找你别总找他,找你立马给陪伴
      理智又别太冷漠,热情不能上了头
      不安别暴需求感,相处最忌怕缺憾
      表面扮乖心要坏,得体大方笑颜袒
      嘴笨不要乱开口,眼神行动胜空谈
      想的别说直接做,耍小心机要自然
      潜移默化必杀技,助攻多仗身旁伴
      搞好关系得美言,胜过自夸嘴说干
      面对情敌莫慌张,面柔心狠别手软
      情感支持不断供,身体力行把人撼
      床技优秀人套牢,健身补锌不能断
      久觉无趣何所需,诗意浪漫新鲜感
      须知热恋终会淡,恪守初心长相伴

      (大哥们我真服了,何等未用到正处的才华。你们能想象到我从前夫哥手机里看见这一大段东西的震撼吗,我甚至觉得这些话有好多对我也是适用的,我的天哪。)

      给前夫哥树立了绝不能卑微当舔狗的核心价值观之后(这真有意思,明明我在许多人眼里也显卑微,可到了前夫哥视角,好像他又哭又闹又扮狗的情况的确不比我这赔钱货值上多少,我二人真是双向倒贴),他的兄弟们又给他出主意要他这几天能把我拿捏:

      他们觉得我和前夫哥这种相处多年的伴侣,必须要设计一个惊喜,才能让我跳脱出老夫老妻的枯燥,收获此前恋爱没获得过的体验。

      可是在惊喜之前,他们表示又还得先动动伎俩。毕竟我现在一直享受着前夫哥给予的“热情如火”的正反馈,这时候给予刺激的话肯定是不够强烈的,最好就是先给我“降降温”,待我“嘴淡得水都能喝出甜味来”时,再给我“猝不及防的高甜刺激”,“一个天一个地直接起飞好吧”。

      他们当中的“智者”提出了“生嚼大番薯理论”:大意是本嫂子目前就好像变形计节目里富裕家庭宠溺坏的逆子,对前夫哥的好太过习惯,如逆子天天大鱼大肉般有一种本该如此的心安理得,可倘若前夫哥尝试突然不对我好一段,待我如逆子被变形扔进山村家庭天天哇哇哭只能生嚼大番薯般冷淡,那我肯定很快就会感到不适应,再也不愿离开前夫哥的好,对他珍惜得不得了了。

      这时候若是前夫哥再给我个什么惊喜,让我在失而复得的好里感受到更进一步的满足……

      一帮直男就在这样的想象里眉飞色舞,充满情圣指点为情所困者的得意。

      前夫哥首肯,明明他那时自己都感到这比喻很蠢,却还是认同起背后的假设。因为他说他就是在离开我之后发现自己根本就离不开我,天天念起我的好后悔得难受的。

      失去才会珍惜毕竟是全人类最下贱的通病,前夫哥心生共鸣,恍然大悟地明白过来我这坏东西一定习惯了他如今的好,那现在再怎么给更好的反馈都一定成效不大才是。

      ——这就是我之所以不被前夫哥主动回复的根因了。

      加起来可能也凑不出一个情商正常脑子的顺直男们和前夫哥,所设想的周全计划是什么呢?

      他们要前夫哥晾我一两天不主动找我,借此看我会不会主动找他。若是我有反应,那就说明我还是很在乎前夫哥的,为避免我失落得要紧,我主动后前夫哥必须认真热情地回复,但就是不主动问候,就是要等我不矜持、待我被冷却,他们料定我必然会为此失望,但就在我失望的时候——

      就在我又结束一天工作,为这大半天前夫哥竟都未找我而心生闷火,不停骗自己我才不在乎前夫哥又实在委屈的时候——

      前夫哥打电话来,在电话里告诉我他就在我公司楼下。

      “什么意思?”我愕然无措。

      “你下了电梯你就知道啦,快一点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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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达克 + 3 + 1 + 1 《拍拖守则》很实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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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荒白 发表于 2023-11-9 01:28:04 | 显示全部楼层 |取消关注该作者的回复
        本帖最后由 荒白 于 2024-6-30 23:06 编辑

        25.闷而难发,又臭又长
        2023.11.9

        刚下班甚至还未从工位里起来的我听到这话心跳加速,明明十分状况外,嘴角却忍不住先牵了起来。

        前夫哥没有多说直接挂掉了电话,我脑中却如闪电暴划,不断从“前夫哥在楼下”这事件主干,极力推演着所有的分支可能。诸多猜测从脑海炸裂出繁多根系,似雷霆一瞬扎根在天空,要阴郁天色再复闪亮。

        随着这闪电的轰隆,豪雨倾泻心田,被冷落的心境苦旱逢霖。我终于意识到前夫哥或许不是不想搭理我,只是在耍小计谋。

        我才不上钩呢。

        心里这么想着,可是我又免不了为前夫哥语调的欢快心生期待。

        恰好我们的策划一卦哥当时就在我与阿云工位前晃悠闲聊,见我接了个电话后就从原本的强打精神变得神采奕奕,大感个中趣味,与阿云几句八卦后,这好事者赶紧拦住了想立刻打卡走人的我:“别动!让哥先来给你算一下!”

        我有些莫名,在一卦哥面前站定。

        看了眼时间,问了点前夫哥无伤大雅的个人信息,又推了推前夫哥所在的楼下方位,一卦哥神神叨叨地开始掐动手指捏起小六壬。

        我和阿云尬笑着对视,彼此表情里有一种“好像很厉害”的期待。

        不一会一卦哥得到结果,喃喃自语:“天宫赤口,地宫速喜,人宫大安……

        “伯怀,你待会应该有好事发生。”一卦哥眼神中带着自信的笑意,拍了拍我的肩。

        “怎么说?”我不明就里,内心并不太相信这些玄学。

        “不怎么说,”一卦哥不愿解释,“等下呢,你保持淡定就是了,不要起什么坏的情绪波动,先安安心心享受吧,别的别管那么多。说到底人是活在当下的知道吗?你要把握转瞬即逝的快乐。”

        我更加困惑,阿云在一旁数落起一卦哥神棍,却又转而求他帮算自己的桃花。

        把握转瞬即逝的快乐吗?

        也就是说,这快乐不可能长久?

        期待在不安下扭转,加剧我对未来的焦虑。

        我多次重复以至让观者厌烦的心声所述、我与深爱之人不可避免的最终结局,终有一日会追上我,咬碎我明知不可能的幻梦。

        “快去啦!”二人聊着聊着开始赶发起愣来的我。

        一卦哥催我别让人久等;今天看我一整天都神不守舍的阿云,更是发觉我到底还是没办法把前夫哥从心里挪开,劝不动的情况下破罐破摔撺掇起我要主动和勇敢。

        忐忑地等待电梯,一旁“作为领导也老偷偷下早班”以至被训斥多次的总监大姐头笑我紧张,不参与等电梯的其他同事们谈话。

        那时根本不知道前夫哥要给我带来什么的我,不安间开始自觉前夫哥可能是要告诉我他向家人表露实情的进展,于是忍不住为接下来要面对的东西感到忧心。

        “怕个屁呀?本月是咱们处女座运势正旺的时候耶?”

        从三两句闲谈中了解到些许内情后,大姐头朝多次告诉她“不相信星座”的我比剪刀手:“好事理所当然要发生在咱身上的!”

        我礼貌笑笑,大姐头要我弯腿半蹲下来,我不明所以地照做,她用手给我收拾了一下刘海。

        “你总爱焦虑没发生的事给自己徒增烦恼,”大姐头为传递鼓励拍了拍我的肩,“可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既然某事还未发生,不安害怕是等,开心期待也是等,反正都要面对,就算真是坏事,面对前先傻乐一下又怎么了呢?总好过难过那么久呀!”

        其他等电梯的同事闻言也顺势说起类似的话语,大意多是着眼于及时行乐,这话题在大家进电梯前很快变成了又一次约起饭局的邀请,但我没有答应。

        如今想来,同事们给我的劝慰,其实都是在邀玩的同时期望我脚踏实地吧。

        不对未来忧虑,不去沉湎往昔,踏踏实实地安心在如今。

        ——“活在当下”。

        倒很符合前夫哥分手前挣扎的说辞,“未来那么远,为什么不能过好现在的每一天”?

        可我真的该不在乎未来,只着眼现在吗?

        我感觉我做不到。

        怀揣激动,电梯终于到了一楼。在同事们今晚前往何处的商讨里告别他们,我随人群走出电梯,又独自与人群分离。

        四处张望着,我未在一楼大厅里看到前夫哥,疑惑间我想打个电话过去问,可心里又有着他耍小计谋的怨怼。

        直到同事们都离开我也仍未等到前夫哥,不由得在刺激下有了不等他直接回家的念头,慢吞吞地走出了写字楼。

        可刚一出门,我就撞见了拦截者。

        某个蠢蛋上身衬衫外搭休闲西装外套,下身牛仔裤加高帮篮球鞋,头套着古怪的红色胶壳面具走向我。

        那个心脏模样的面具,虽然做工并不细致,但还是能很明显地看它出自我最喜爱的漫画角色。

        ……有谁会知晓我喜欢这角色,还愿为我特意装扮成他的模样呢?

        才一同搬入出租屋的时候,我和前夫哥一起拿海报铺满了被上一任租客污损的墙。我的动漫角色们围攻挤占着NBA球员不多的空间,前夫哥为勒布朗詹姆斯霸不到最好的位置,曾吼我“干脆做纸片人,去跟这个黄毛仔过日子吧”。

        不用猜我也知道面前这家伙是谁,身高和体型出卖着他。

        看着这显眼装扮,我不明所以,惊奇间忍不住想笑,但又心知面具下的那张脸必定正期盼着我摆笑脸,于是努力把翘起的嘴角下压。

        来人拦下神色讶异又辛苦憋笑的我,在我面前站定,摘下那难看而缺乏还原度的胶壳面具,把藏在背后的一支玫瑰递到我面前。

        “老婆上班辛苦啦~”

        前夫哥语气软糯,明明是在问候我,却如同在跟我撒娇。

        我忍不住被吓了一大跳。

        倒不是因为前夫哥大庭广众这么叫我,也不是为他送我玫瑰,而是前夫哥面具下的模样叫我又吃一惊。

        此刻的他发色金黄,瞳仁澄蓝,面庞白皙。

        “廖峮朗你在干嘛啊?”我怔怔接过被塑料包装裹住的玫瑰,眼睛没法从前夫哥脸上挪开。

        烫作金黄的发色无比惹眼,戴了蓝色美瞳的眼睛透着奇异的灵动。那明显化了妆的面容光洁白净,一看便知颇具经验的修容技巧,此刻正清晰地强调着前夫哥五官的立体,叫有些娃娃脸的他也变得线条硬朗。

        “够还原吗?”前夫哥咧嘴笑起来,又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副银丝眼镜戴上,朝我挑眉,抛起媚眼。

        帅气的斯文败类。

        未将这印象脱口而出,我却感到心脏开始狂跳。

        非要说的话,其实根本不贴合我所爱角色。但前夫哥现在却存在另一种让我感到着迷的气质:阳光憨直,又人靠衣装地透着些精致的风流感,闲散悠哉的模样,仿佛对一切都举重若轻。

        此刻前夫哥戴上美瞳的眼睛所投目光锐利闪亮,浓烈地朝我放着电。

        我忍不住在内心尖叫起来。

        有时候和前夫哥相处久了,真的会忘记他本身的确有点小帅。不过是打扮一番,面貌一新的前夫哥竟强烈地惹我心动。

        黄伯怀啊黄伯怀,你何德何能吃上前夫哥这么帅的天菜?此前夜店里友人的艳羡不禁回响在我耳畔,我忍不住惭愧。

        凭他个人是断不可能做出如此穿搭,甚至弄这改头换面般妆造的。而广州的六月燥气正盛,这有心改造并不适合夏天,即便行道树荫将他与我遮蔽,可前夫哥额鬓都已开始隐隐冒汗。

        “哇。”

        心脏怦然的我故作镇定,笑意却明朗得再难遮掩:“CosPlay?廖峮朗你认真的吗?这么舍本?”

        “你喜欢吗?”前夫哥转个圈朝我展示自己,“是不是很用心?”

        他又举手向我展示他的指节:上面细致地画了角色身上缝合线的纹路,而我之前狠咬前夫哥手指留下的伤疤,娇纵地横亘在中指与无名指本来还算还原的布线上。

        “你cos得一点也不像,”我假装并未感到惊喜,平淡地随意点评,“可其实又还,蛮帅的啦。”

        “怎么不像,是哪里有问题嘛?”根本不看漫画的前夫哥不明所以,亲昵地贴向我,搂住我的肩就要把我往路上带。

        “臭现充,不懂角色乱cos不怕被冲吗?我又不是梦男,你这么搞只让我觉得OOC。”我下意识跟着他的脚步并肩而行。

        “说起来……是谁给你化的妆?”

        前夫哥不回答,就顾着嘿嘿笑,对我难以藏匿的火热目光无比享受,嘴角翘得嚣张。

        他将我带到楼前一个停车位旁,掏出车钥匙摁动,一辆白色轿车应此作响,前夫哥打开车门要我落座。

        “谁的车啊?”我看着那车前那名车标志又生疑问,在前夫哥扶腰轻推下有些生分地坐上副驾。

        前夫哥还是没回答我问题,自己绕车上座,驾轻就熟地在转身之间系好安全带,把面具跟眼镜放在一旁:“接完老婆下班,准备回家咯~”

        “哪个家?你莫名其妙要拉我去哪里啊廖峮朗?”我整个人脑子都被问句塞满,心上上下下地扑腾起来,也跟着系好安全带。

        前夫哥不说话,打火挂挡,空调冷气喷涌,车载音响开始放起EDM电音,刺激得有些吵耳朵。

        我觉得一切新鲜又荒唐得好笑:“廖峮朗你要干嘛啊,你到底想做什么啊你?”

        “我都说了啊,带你回家。”前夫哥坏笑,抬手掐了掐我的脸,又收回去拿双手把住了方向盘。

        “回老家吗?”我不由得为这可能感到紧张,翻飞的心突然向上直冲。

        “你真告诉你爸妈了……?我们两个?”

        语无伦次间,刚才感到的不安如今又攥紧了我。可些微不易察觉的颤抖下,我又为这可能隐隐泄出一丝欢欣。

        我下意识地将前夫哥染发与他要反抗父母的可能结合在了一起,脑中他将为我奋不顾身的画面不切实际地闪现。

        廖峮朗你真的为我这样做了吗?

        干脆答复将我的期待驱赶:“……没有。”

        如此回应后,前夫哥转而对我说:“快马加鞭,别让我屌哥久等好吧。”

        “喔。”

        我这才明白他说的“家”,原来是指我的住处。

        FlappyBird般上下扑动的心为此停止飞悬,笔直地落了下来,磕得胸腔有点酸疼。

        “你不应该也才下班吗,翘班啊?怎么会想到要开车接我回家,还cos我喜欢的角色给我看?”平复着情绪,我忍不住再发问。

        “开心吗?快说开心喔,我今天一整天的准备都是为了现在。”

        前夫哥驱车至拦截杆扫码付费,车缓慢行驶上路。他逐渐提升车速,不一会车开始在宽阔路面稳定地疾驰。

        “一整天……”我心中惊异,“你今天没上班吗?”

        前夫哥故作神秘地笑,不搭话,认真看起路况。

        “廖峮朗,你葫芦里买什么药啊?”

        前夫哥以前就很爱发些莫名其妙的疯把我往陌生境况带,对他充满信任的我总是由着他。

        但这次我决意弄清楚情况:“你不说,我才不要配合你。你路边放我下车算了。”

        前夫哥温柔地瞟我一眼,知道我说气话:“我今晚要跟你约会。”

        “为什么?”我仍一头雾水。

        “不为什么。”前夫哥还打算把问题回避,可又忍不住补充说,“这次我要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光明正大地,和我老婆约会,就这样。”

        “廖峮朗你再忽视问题我真要生气了。”屡次得不到认真答复的我不再看他,低头端详起玫瑰花,“你愿意在我身上花心思我很高兴,但是我又没叫你这样对我,我们现在只是炮友。”

        转动那束玫瑰,花朵红艳如血,枝干的荆棘被修剪去,摩挲起来还怪有质感。

        我还是第一次收到前夫哥送的花。

        说没有为此偷偷开心肯定是假的,此刻我努力扮着在生闷气,可心底却多少有些甜蜜滋味。

        “开心吧?”前夫哥瞥见我其实在偷着乐,自己也咧起大牙,“快,叫声‘老公’听听。”

        “滚。”我抗拒。

        “那不然,叫‘老婆’也行。”前夫哥坦然做出巨大让步。

        这话不知为何,让我听了身上某些部位忍不住充血。

        我的脸开始发烫,脑中净是将身旁人就地正法的念头,前夫哥做0时的哀叫轰响在耳畔,只体验过一次的紧致此刻成瘾物般诱我想再度探寻。

        前夫哥看到我脸红笑出了声,为缓和我情绪开始玩梗:“老公你说句话呀?”

        见我不理他,他享受着把我拿捏的快意嘿嘿笑。

        从前夫哥运筹帷幄般的得意中,我恍悟一切正按他意图进展,这混账十足满意地,在玩味我如今每一丝心绪。

        “……你之前故意对我爱理不理,是不是就为了现在这样撩我?”

        前夫哥假装清嗓子,笑得更猖狂了。

        “你以为我上套了吗?”我立马开始嘴硬,“跟我玩欲擒故纵,你看我有在意你吗?”

        前夫哥仍嬉皮笑脸:“愿者上钩啊坏东西,都进鱼篓了还逞能,没意思好吧。”

        “陪你胡闹有意思?”我挑眉。

        “我今天下了血本,你知不知道我提休假有多困难啊?”前夫哥扮委屈,又开着玩笑挑逗我,“这么大付出包你一晚还不够吗小帅哥?你就说,到底要哥怎么做,你才愿意陪哥?”

        “你请假了?敢情你昨天那么忙,就为今天能请上假?”

        “我靠,真是知我莫若你耶~”前夫哥惊喜地与我交换一个眼神,又看回路况,“我为你好不容易求到领导紧急休假,两天工合一天做……

        “那既然你猜那么准,那、那你再猜下这车是我怎么借的?”

        “猜个屁,我管你怎么借,反正又不是我的。”我舒张身体好让自己坐得舒服。

        “你如果想要车,以后老公赚钱了给你买好吧。”前夫哥语调慵懒。

        我为前夫哥的胡话无语:“别给期许,你有种就直接行动啊。”

        “行行行,”前夫哥眼泛秋波,“这周末带你去车行看车,你想要的直接拿下好吧。”

        我白他一眼,虽然自己车技很差而且根本没想过要车,却也耍小性子说起胡话:“不,我现在就要,干脆你现在滚下车,让我把这车开回家好了。”

        “我靠,你知不知道这车谁的你就敢要,”前夫哥被我逗乐,“让你开走车你老公工作就要不保了。”

        ——其实能放心借爱车给前夫哥的人是谁,我想想便知。

        在与前夫哥的微信往来里,我早已把他的身边人基本摸清。他今日的“空闲”与名车,应该是他提前与他那关系亲近的领导求情得到的结果。我完全可以想象到前夫哥求这领导给他放行,又求领导把车借予他的模样。

        肯定是坦诚解释说自己要约会,又瞒下约会对象是谁,让那帮室友配合做助攻了。大概被蒙在鼓里的领导,是抱着“猪有白菜可拱是好事”的心态给了前夫哥支持。

        一想到前夫哥做出了这样的努力——又是请假又是借车,甚至还特意染个头发又仔细打扮自己,我不由得为此心生甜意。

        被耍的怨怼虽还挣扎着挠动我,可前夫哥这番努力造就的温情却又悄悄吹散了怨气。心中郁结消弭,我现在反倒为他所花的时间精力不好意思再怪他了。

        同事们要我及时行乐的主旨此刻无比清晰。

        “切歌。”

        我放松神经,颐指气使地命令道。

        前夫哥撇嘴瞄我一眼,宠溺而心领神会地操作手机连上蓝牙,不一会急躁的电音节奏顷刻消失,我听得耳朵起茧也仍喜爱的音乐响彻车内。

        一首再一首,我歌单里的歌曲填充着车厢,在我和前夫哥耳畔流转。我们的车辆逐渐开始汇入车流,在当中减慢速度。

        ——跟前夫哥分手后我尤为不适应的其中一点,是我再没好意思用他各个平台的会员账号,为此直接丢失了自己积累多年的歌单。

        自高二开始,一切需要付费获得更好服务的平台我都基本在与前夫哥共号,于是我的歌单长期寄居在前夫哥的网易云账号里。之前他老是怪我听的歌都太小女生,害得他日推尽是我喜欢而他无感的歌手们。

        但是他真有那么讨厌我的品味吗?至少我每次哼歌,他多少都能陪着我唱上一段。

        一卦哥说过我接下来有好事发生来着。

        为这我本不采信的推断,我忽然没甚来由地心情大好,节奏挠动着诱我喉舌,我于是开口让歌声飘出口腔与音乐汇聚。

        我唱起了正播放的歌。

        前夫哥听我突然开腔转头望我一眼,我与他对视,昔日记忆突然就涌入我。我朝前夫哥会心一笑,他也随我跟着节奏轻声跟唱起来。

        为这久违的齐声欢唱,我的心情愈发好了。

        当我为跟不上节奏,不想显得滑稽而停止唱歌,前夫哥却仍拿他那发紧的大白嗓努力在跟唱着。

        “喔喔喔”的笨拙模仿让我笑他在狗叫,他不在意,甚至把嗓门加大,只是喉咙仍很紧张。

        他唱得难听也仍不停,不免让我跟着得到了鼓励,于是难唱的部分一过,我又开口与他再次合唱。一开始他还有些跑调,但歌词的重复下他终于掌握旋律,放松喉咙,力道下沉,大声跟我唱起了歌。

        “站在你面前,

        “不需任何语言,

        “微笑都显得肤浅。

        “来到我身边,

        “倘若心甘情愿,

        “不如就投入我怀里面。”

        ——是在高二上学期还是下学期呢,我写在练字小卡片上的这几句歌词被前夫哥夺过去大声念诵,扮笑诘问我是在给哪个女生写情书。

        “给你写的。”那时我觉得反正他不会信,干脆随口一说,冷淡地凝视他,只对他惹怒我的把戏感到无比厌烦。

        可感情呆笨的前夫哥闻言似乎未当我是在开玩笑,痛苦地拧动嘴唇,想笑又不敢笑,眉眼弯弯又夸张地抿嘴皱出法令纹,嫌弃地把卡片推回给我,手指力道把卡片捏出了折痕。

        “你好变态喔!”那时的他皱眉装着被恶心到了,腔调却不自然地抬高,努力憋住笑,“黄伯怀你想跟我搞基啊?!”

        一曲已终。另一首歌的前奏已经响起,前夫哥却仍重复着刚才那首歌难以模仿的其中一句,把尾音学得娇俏:

        “我我我我我我——我爱你~

        “喔,喔,喔呜喔噢……我爱你~咿耶~”

        “别学啦,你听听你学那么多次唱得好听吗,”我为那滑稽歌声笑得再难忍受,“下一首歌了已经!”

        红灯中车流拥挤,前夫哥听我这么说闭上了嘴巴,可又意犹未尽地哼了哼那调子。

        突然他看我一眼,又把头回正看向路况,脸上仍挂着放松的笑,却字正腔圆地正经说道:

        “我爱你!”

        我被这喊声吓得突然一惊,结果他又大喊一声:

        “我爱!黄伯怀!”

        我又脸红又诧异得不行,下意识制止:“你干嘛!”

        “我爱黄伯怀——!”

        前夫哥又喊,还是看着车前,似乎不想管我。

        “妈的傻狗,你干嘛啊!”我锤他一拳,感觉他是在逗我,可眼睛顿感酸涩。

        “我爱黄伯怀——!”

        前夫哥躲闪我的捶打,又喊一声,脸上有恶作剧得逞的威风。

        “喂!”我伸手掐他,眼角开始滑泪,“行啦!知道啦!”

        前夫哥还不愿停下:

        “我!爱!黄!伯!怀——!”

        “算我求你……”我脸红得烫脖子,不知道是为快意还是为辛酸而溢出的眼泪,在我嘴角翘得压下不来的笑脸上,显得格外不合时宜。

        这样大喊,是喊给我听,还是喊给你自己听呢廖峮朗?

        藏在心底的爱意,趁着扮傻胡闹的时刻呼喊出来,你是一时兴起才向我告这白,还是在把爱不得屈伸的不快宣泄?

        我们的感情,腐叶阴燃般闷在暗处,让彼此的心日复一日烧着看不见的冷火。这挠人滋味,如今终于也燎得你无法承受了吗?

        “——是啊。”

        拿回歌词小卡片,高中那时面对前夫哥“搞基”质疑的我,觉察到前夫哥古怪的羞涩而刻意坦诚:

        “我特别想跟你玩同性恋。我白天想,晚上想,夜深人静到了梦里,我其实还在想。”

        “你都傻的!谁要跟你搞基啊,我那么帅!”

        面容青稚的少年听得回应,惊讶地挑动眉毛,叫喊间咧起大牙,终于明白我是在说胡话闹他:“想做我真老婆,黄伯怀就你还配不上嘞!我老婆必须是绝世美女好吗!”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这几句话不过只是歌词。

        听得我唱,他恍然大悟的笑容里,看我的眼神有了几分怨毒。

        “——我爱老婆!”

        前夫哥又一声喊叫打断我唐突的回忆。

        “嗯,好。”

        我不再反抗,点头回应,笑意仍灿烂,伸手抹掉眼泪。

        “我爱坏东西!”

        前夫哥转头看我,带点挑衅。

        我继续点头。

        前夫哥看我淡定下来,立马又起了坏主意。那抿嘴憋笑的模样,憋得苹果肌都鼓起:

        “我爱羊咩咩!”

        ……我于是羞恼地哀声尖叫:“闭嘴!”

        “羊咩咩”是我爷爷奶奶依方言给我取的小名,“羊咩”在我们本地话里是胆小软弱需要依靠的意思。

        你们或可想见,如此昵称对一个现实里二十好几的男生来说有多显丢人。我并不是耽美小说里面貌姣好温柔可人的弱受,我只是个遇人遇事畏缩躲闪的阴暗逼,我担不上这叠词的娇柔印象,还常被长辈拿它做我行事犹疑软弱的羞辱。

        于是这让我感到丢脸的小名,成了前夫哥用于我的紧箍咒。每次他一叫,我就要尴尬到头疼。

        “羊咩咩?”前夫哥说起家乡话,模仿我爷爷奶奶叫我的语调,“羊咩咩?”

        我伸手打他,前夫哥边喊边稳定地招架。还在车上,为安全我到底不好对前夫哥大动干戈,几次捶打无果,我只好坐回原位,放弃了挣扎,眼泪还在悄悄下落。

        “羊咩咩开心一点好不好?”前夫哥仍喋喋不休,操一把并不标准的家乡腔调,“前夫哥对羊咩咩这么好,羊咩咩还要这样哭,真不给面子。”

        忽然我就后悔起之前他大哭说傻话时我没录音或拍照了,当初一念慈悲竟使我丧失这反击利器,我现在顿感悔恨。

        可我又立马想起了他求我原谅时用我手机拍下的录像。

        我于是翻动手机,找出那视频怼向他的脸大声功放。

        “廖峮朗,你再念我试试看?”

        前夫哥伸头看了眼屏幕,恍忆起这丢脸承诺,仍负隅顽抗:“那我有没有信守承诺嘛,我现在对羊咩咩是不是特别特别好嘛?我好像也没有再对羊咩咩犯错了吧?”

        “你再咩两句,”我收回手机,“等下这视频就出现在你爸妈手机上。”

        前夫哥迅速认怂:“我操,别。”

        ……真是有效的威慑啊。

        前夫哥故作镇定下立刻变得安静。

        我看着前夫哥,表面为占了上风得意的同时,又不由得暗感灰心。

        终于绿灯来了,车缓缓再启程。

        这番无甚趣味的胡闹之后,我和前夫哥尴尬地听着音乐看着路况,两个人都终于沉默下来,我的眼泪如来时那般悄然,偷偷停息。

        转头望向窗外,傍晚的城市车水马龙,远处一些玻璃大厦蒙上夕照,正熠熠生辉。在直冲云际的层叠高楼间,澄蓝天空反被玻璃幕墙的闪亮衬得黯淡。

        再过了好一阵,周边有了市井的吵闹,车在拥挤的街道中兜兜转转,我二人离我住处只剩下一半路途。

        虽然我所喜爱的音乐仍在播放,可我却开始有些意兴渐淡。

        浓情退潮,我为前夫哥刚才的表现犹豫着开口:

        “你是不是—是不是永远都没办法向你家人说出真相了?”

        “我会说的。”前夫哥故作镇定,早已没了笑脸。

        “什么时候说呢?”我追问。

        “再等一等,”前夫哥的鼻息重了些,“我准备下。”

        “……要不还是别说了?”我试探。

        前夫哥咧嘴勉强地笑一下,又像是松了口气:“其实我室友也是这么跟我建议的。”

        我闻言叹息。

        “还是就做炮友吧。”我也朝他疲惫地笑笑。

        “就是怕哪天你要结婚,我们连炮友都没得做。”

        前夫哥不说话。

        天色开始真正暗了下来,路边有店铺逐渐亮起了灯火,途经一个小超市,我忽觉今天忘了叫菜。

        车就快要到家楼下了。

        到达我孤独的,有猫却仅有猫在等待我的,以前我未预料而如今却已适应的,一个人的小家。

        我疲累地闭上眼,眼中是我与我不耐烦的爱人在沙发上相拥,他轻轻搔弄我密而细长的头发,眼神带着疲态却温柔,轻声问我“电充好了没有”。

        我无奈地睁开眼,我本不该如此亲密的前男友正驱车载我前往我的住处,不讲道理的电瓶车横跨路面掠过车身,身旁人心有余悸地说了声“操”。

        廖峮朗,我们为何会到这个地步?

        有害无益的设想,不禁从我心中脱口而出:

        “我要是女生就好了。”

        被你大大方方地领向家人与朋友,被你毫无顾忌地拥入怀中。散步行入无人所致的暗处,我想牵爱人的手,你会为昏黑先于我把我牵住,而不是感觉黑暗中亦有审视我们的眼睛,躲闪着装挠头。

        错开我伸出的手。

        前夫哥有些愕然,随后反驳:“不许这么想。”

        “那,我们要是从来就不认识就好了。”我看前夫哥一眼,故作豁达地咧嘴笑道。

        无需知晓这矛盾纠结的撕扯滋味,不用把这日复一日的惶惶期盼独自消受。活跃嚣张理个前刺扮拽耍酷的运动型B王,内向闷骚头发长到不精神的二次元死宅,听起来天差地别地难凑作一对,甚至是朋友。

        同样的时间,你在半场3v3挥汗如雨,瞥见途径此处的女孩声音洪亮地与兄弟谈着配合;我和QQ里的亲友聊着设计抄自热门角色的“自家崽子”,在句末怯懦着加上左括弧配言“大雾”。

        倘若偶然相遇,简单对视,我们谁都看不上谁。

        前夫哥伸手轻抚我脑袋:“乖啦,不要这样想啦,假设这些一点用都没有……能不能开心点准备迎接惊喜,我流程还没做完呢……”

        “我不要惊喜,我只想跟你一直在一起可你做不到。”我感觉湿漉漉的痛感又从胸腔涌现,“我不想再面对这一切了,我不想再去顾虑跟你的未来了,廖峮朗,我感觉好累。”

        “过好现在不行吗?”前夫哥恳切而温柔,“我们就先过好现在,未来我再想办法。”

        又是这“活在当下”的另一说法。

        我崩溃得哈哈大笑。

        车载音响正响起某首歌的高潮,于是警报般的电子乐声,歇斯底里地在车内拖动游走。

        前夫哥曾一度告诉我这歌难听,因为悲戚人声地在轰响乐声对比下显得有气无力,像要面对什么事故现场,让他听得烦乱又窒息。

        他把音响的音量调小:“黄伯怀你能不能不要再担心了。我整个人都是你的,我绝对不再抛弃你了。”

        真的吗?

        我很想如此问,可我知道得到的只能是无保障而一厢情愿的回答。

        算了黄伯怀,活在当下,活在当下呀。

        车已抵达住处附近,前夫哥开始找寻停车位。几番兜兜转转,他开始在目标车位做侧方位停车。以前我们在驾校,他做这个常不合格。

        小心地来回挪移着,车身与车位线恰到好处地笔直平行,前夫哥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停车熄火。

        “我爱你。”

        我突然不知所谓地说。

        前夫哥闻言侧身凝视神情疲惫而恍惚的我,伸手拭去我脸上未干的泪痕。

        没有看向窗外故意不看我,没有大声喊叫做出胡闹的模样,这次他没有躲避:

        “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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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荒白 发表于 2023-12-2 12:42:23 | 显示全部楼层 |取消关注该作者的回复
            本帖最后由 荒白 于 2024-6-30 23:08 编辑

            26.夜风
            2023.12.2

            和前夫哥下车爬楼到我住处,在我翻包找钥匙的时候,前夫哥率先从自己衣兜掏钥匙打开了门。

            我见状疑惑:“你哪来的我家钥匙?”

            前夫哥拍我的肩搂我,把我送入门内:“仲庭给的。”

            “他愿意搭理你啊?”我震惊,“你去他学校找他了?”

            “别问了,不是什么大事。”前夫哥朝我微笑,“你赶紧收拾心情,准备跟哥happy好吧。”

            我终于猜测到他的妆容和打扮从何而来。

            以仲庭Cos圈摄影的人脉,要想托人帮做妆造并不困难。只是前夫哥究竟是如何说服仲庭提供帮助,我直到现在也未搞明白。

            我和弟弟妹妹有个三人小群,自前夫哥做我炮友开始,他们二人就时不时在里面对前夫哥做声讨。仲庭为避嫌不再多来我住处,淑雅则时常把前夫哥P进土味视频模板里发来取笑。

            我所知的弟弟妹妹与前夫哥的最后一次交互,是某个周日前夫哥手机突然响起了土味DJ——淑雅那时在微信给前夫哥发了个视频。视频里前夫哥的脸被P在一排摇子身上,随着"I like sex with my ex"的DJ大跳青海摇。

            ……好合适喔。

            出租屋内空调没关,小小房间为此透着怡人冰凉,我于是知道前夫哥在接我之前已然来过。

            我们一进门,小屌便赶忙从猫爬架上跳将下来,围着我和前夫哥的脚打转。我蹲下摸了摸它头,小屌敷衍地配合我,又急忙绕过我要去讨前夫哥抚摸,我把它拽住不让它走,用玫瑰做逗猫棒逗弄它,可它不感兴趣,还打算去黏前夫哥。我于是强硬地箍住它脑袋,拿玫瑰撩它脑壳。

            “坏东西,送你花你就这样糟蹋是吧。”前夫哥低头看我,将下车后脱下的西服挂在衣帽架。

            换上他此前带来的拖鞋,前夫哥半蹲着揉了几下我的脑袋,又起身走向厨房。

            我于是跟着站起来放下包,也换鞋尾随前夫哥。

            进到厨房,前夫哥打开了空气炸锅,顿时厨房里肉香氤氲。

            “我靠,不愧是我,”前夫哥拿筷子夹起锅中的牛排端详,“教程一看就会,聪明绝顶描述的就是我了。”

            伴随着这自夸,他取刀叉开始把肉切开观察切面,与我对视时面露自豪:“看这薄如蝉翼的过熟层、鲜美娇嫩的肌红蛋白,要不是等你下班又焖了下,这菲力牛扒堪称完美!”

            “你打广告啊?”我白他一眼。

            洗手池里用盆浸着西蓝花,电饭煲正处在保温状态。瞥一眼垃圾桶,牛排被丢弃的包装袋就在其中。

            几百块的东西用空气炸锅做,廖峮朗你真的好浪费。

            前夫哥开始拿刀仔细切割起牛排:“你先把饭舀好吧,等下我把西蓝花炒了之后,我们就可以开饭了。”

            “然后呢?”我故意问他。

            “然后共进晚餐!”前夫哥憋笑。

            “再然后呢?”

            “再然后说说话聊聊天!”前夫哥笑着瞪我一眼。

            “再再然后呢?”

            “再什么再,再然后就洗洗睡吧!”前夫哥被问烦了,抬腰拿胯撞我。

            我被撞得磕向灶台,为报复连连屈膝,顶他膝盖窝做反击。

            “别玩了!”前夫哥故作正经。

            “你今天这么繁琐的一堆准备,就为带妆跟我吃个饭吗?”我不相信。

            “不要再问了!”前夫哥噘起了嘴。

            我背过身倚靠在灶台前。前夫哥面容有些娇羞,像对自己接下来的设想不太好意思。此刻他妆容的精致,衬在厨房的烟火气里并不协调。

            “还是别再这样了廖峮朗,”我够了张厨房纸去擦前夫哥滑落鬓角的汗,“别再做这些让我们更难分开的事了。”

            “难分开就不分开,有什么好分开。”前夫哥把头侧向我方便我帮他拭汗,“你安心做我一辈子老婆就行了。”

            丢掉厨房纸,我不再说话,依照他吩咐弯腰取碗和饭勺,打开电饭煲盛饭。

            什么都别想了黄伯怀,先顺着这家伙吧。

            我麻痹着自己。

            当我们做好一切准备把东西摆上桌的时候,桌上已有切好的牛排、炒好的西蓝花、空气炸锅版的烤时蔬,还有前夫哥此前镇在冰箱的三文鱼片和不知哪买的温泉蛋。前夫哥又在冰箱取来我泡的青提伏特加,给我和他自己倒了一杯。

            ……我原本还以为他准备了车,是打算吃完饭跟我有别的行程呢。可看他抿酒以试口味后毫无顾忌地把酒吞下,我心知他今晚怕是不打算走了。

            颇具仪式感地,前夫哥把送我的玫瑰插进一支窄口空杯摆在我二人之间,还特意给小屌分了一碟切得细碎的牛肉和三文鱼。

            “跟喜欢的动漫角色共进晚餐,”他在桌前笑容得意,取手机这拍那拍,“黄伯怀你未免也太幸福了。”

            “就说了我不是梦男,”我暗示他不要再做相关言论,“你不要自我陶醉了好吗。”

            他的美瞳早因方才眼睛酸涩而被我帮着取下,如今他其实与我所爱角色更不相像。那头小黄毛让我忍不住想起他大学报复性染发的时候——明亮发色强烈地彰显主人存在感,跟我行走在校园里,他会为女生投向他的目光洋洋自得。

            他知道自己现在很帅。为此他有种女孩刚做完心仪美甲般的得意,不停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自我欣赏。先前假借上厕所去抽烟时,他还对着镜子摆弄头发,抿嘴做表情耍酷,欣赏起自己脸的每一个角度,悄悄拿手机自拍。

            该说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吗?这显着油腻的举动,在我看来反倒显出他臭美又不敢在我面前过分表现的可爱。

            如今他空闲时间都拿来奔赴向我,每周相聚怕我嫌弃气味,汗没干就赶忙在健身房浴室把澡洗好、烟在见我前也先抽舒坦,腿脚或肩背仍因锻炼而肌肉酸痛,到我这却还是精神抖擞给我料理餐食家务,当小屌带零食买玩具的“好兄弟”……

            “老公对我真好。”我忍不住开口。

            一句前夫哥在恋爱时听到不耐烦的感叹,直接把现在的前夫哥钓成了翘嘴:“哎哟?肯叫啦?我这行动这么有效果啊?”

            我不再说话,有点后悔“只是炮友”的立场被轻易动摇,抬筷开始默默干饭。前夫哥见状斜视着我连哼数声,最终又带着笑摇头,陪我共进晚餐。

            饭桌上我们说起不必在此展开的话题,温馨的日常感从往昔泛泛而来,我有些甘之如饴,心里原本感受到的疼痛又慢慢褪去。

            吃饱后我们没有忙着收拾碗筷,小酌下我略有微醺,就只是听前夫哥说些傻话,含笑看他。

            他说兄弟们知道我喜欢动漫,觉得我必然愿意卖喜欢的角色一个面子,“试问谁不想有个能为自己cos waifu到床上去的女朋友”?男同里的死宅肯定也愿意吃这套。

            他说其实本来想带我出去吃,但他知道我不喜欢这种形式也不喜欢破费,爱窝里横的我肯定也在家里才最放松,那随便在家里吃点好的算了;
            他说其实他的发量跟角色还是小有差距,昨晚剪头发的时候,他拿图给理发师看把人看笑了,只好帮着他把发梢剪炸,好显得膨一点;
            他说仲庭朋友给他化妆的时候,笑他直接连毛娘都省了,临时Cos,衣服其实差了十万八千里,妆娘叫他要是发平台记得带“#ooc致歉”;
            他说其实他做好了被我同事看见的准备,他本来还是比较害怕的,但是刚好有个面罩遮脸还化了妆,就是爹妈也一眼认不出来,所以他反倒又敢厚脸皮了。

            他说面罩胶味很重,衣服底下又闷得出汗,站在公司楼下,太多人不明所以地盯着他看,叫他如坐针毡。虽然等的不久,可就那么一小段时间,他心里打了十几次退堂鼓,人们看到他时神情复杂,无不与同行者窃窃私语甚至盯得目不转睛,所幸还不至于有人对着他拍照,一想到我可能会有的反应,他就还是咬咬牙,忍着热坚持了下来。

            好蠢的大费周章啊,我感动得想哭。

            看起来似乎分外刺激的惊喜桥段,被他演绎得效果平平。

            才过完生日就给我张罗这种蠢活动,你好歹也遵守你好兄弟们的守则,多提升提升自己,把我看轻一些啊。

            一起把碗碟收拾了泡在洗手池,我还以为前夫哥口中的所谓“约会”就此结束,可他却邀我外出散步:“来跟老公出去走走。”

            我们于是再次穿上鞋外出。

            晚间市井灯火通明,我们漫无目的地游走其间。

            我本猜测前夫哥是否有什么所谓惊喜就藏在某地,他邀我外出正是为引导我过去。可前夫哥看起来比我还悠游放松,一点也不像准备了什么的样子。

            只是走了约有十多分钟后,前夫哥又主动贴近我,嘴上还跟我说着不相干的日常,本搭在我肩的手却垂了下来,碰到我的指头,手指与之勾了几下,想要把我牵住。

            我迟疑着抽开手:“这里很多人喔?”

            “没问题。”

            前夫哥故作镇定,选择在游人如织中牵住我。

            他的手与我的手十指相扣,掌心紧紧相贴。

            “你真没问题吗?”我仍有顾忌,想要把手扯开。

            前夫哥攥稳我:“天那么黑,没有人看我们的。”

            ……这正是我以前告诉过他的说辞。

            以前散步行至无人处,我想与他亲昵的尝试一直以失败告终。于是我总是幻想——切实际且不敢贪多地妄想——某天与我走入良夜的爱人,愿在万籁俱寂下与我迈入灯外浓荫,短暂地卸下伪装,主动在爱巢外与我表达爱意。

            因为漆黑不被众人所视,他会如巡视领土般沿着那漆黑主动拉我来回踱步,会手在我的手上摸索和抚弄,会无意义地拉着我手来回摇晃,然后举起它在上面亲下一个个吻。

            在那个时刻里,他将终于能在一隅黑暗中坦然自我。我们像终归故土的不体面的君王,焦躁与忧虑散逸彻底,只余万事皆休,尘埃落定的宁静。

            不被视线踏足的无垠疆土里,能被感触的只有爱人的身体,夜就此成了我们能够纵情的国。

            夜中朗风轻柔,不受认可的恋人的身影,在幽深寂静中与寻常情侣无异。

            ——为达成这妄想,我曾把这句话告诉了他太多次。

            如今前夫哥一反旧时怯缩:“就算别人看我们,他们又不认识我们是谁。”

            话已至此,我只好竭力让心下沉,配合他扮出安然,把手跟他牵在一起行走,心里为他的付出又是一阵感动。

            慢悠悠地继续散着步,尽管我们并不惹眼,甚至陆续有路人的目光飘来后又装作没看见、大部分路人也的确对我们看都没看一眼,我们却都感到无比焦虑。

            有极少数人看了我们之后会报以厌嫌目光或表情,但我们很快掠过他们。路过某个奶茶店前,有一个小男孩目不斜视地盯着我们,头随我们的移动转动,过于不解的他最终扯动他妈妈的衣角大声说出困惑,他妈妈听了神情复杂地板起脸。

            前夫哥为此把我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他紧张的时候会出些手汗,现在他的大手为此有一点滑,手感很差。

            他的神情和我一样故作轻松,但已不再向我继续他刚才胡侃的日常。

            我又一次尝试抽开手:“我们还是回家吧。”

            前夫哥不让我挣脱:“才出来没多久哇。”

            “我有点累,我们回去好吗?”我没骨气地软弱。

            “那我们走到前面路口,从另一条路兜回去吧。”前夫哥抬手指路,仍不把我放开。

            原本微醺带来的些许朦胧惬意,现在又荡然无存,我感到心头逐渐泛出酸楚和苦涩,一时间五味杂陈。

            “对不起。”

            明明一直想这么做的人是我,可现在你真愿意和我这样做了,我反倒又想退缩了。

            “干嘛?什么啊就突然‘对不起’,”前夫哥拿风轻云淡的表情对我笑,“跟老公散步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我不是—我,我—不想,”我语无伦次,“嗯—我——”

            “没事的。”前夫哥安抚我,用力捏了捏我的手。

            我又让你为我付出了。

            一边希望你为我付出,一边又替你要受的代价不安,很矛盾吧?

            我怕又开始涌起的眼泪要掉出眼睛,让我的怯懦过于明显。于是我急促地呼吸着,选择把眼睛闭上。

            前夫哥牵着我,也没责怪我不看路,做起我的导盲犬般牵引我避开障碍,嘴里哼起了调子。

            是哪首歌呢,我们就假定是李荣浩的《戒烟》吧。曲调和缓悲伤,我其实记不太清了,我不好意思为此去问前夫哥。

            “……我其实有点害怕。”我终于坦白,语调里夹着颤音。

            前夫哥柔声回应:“别怕。”

            路上车流间或传来司机的鸣笛,小区外有广场舞音乐轰响,不同乐音混杂的喧闹间,夹杂着孩童嬉笑玩闹对同伴的叫骂。途径我常点菜送到家的小超市前,熟悉的喜感腔调正在扩音喇叭里大声重复着商品特价。

            前夫哥的低声哼唱,在这些声音里显得微小。

            夜风徐徐,吹向我的温度并不凉爽,还带着些夏的燥热。明明闭上眼感受不到目光,我却有如整个人被聚光灯洞穿般,为自己作为异类暴露在常人当中忍不住焦虑。

            不像与爱人坦荡相伴,像被带着游街示众。

            和我预料的好不一样。

            既然并不在乎自己取向,只是害怕他人视线的我都已如此,那你呢?

            你其实很煎熬吧?

            一边受苦,又一边故作镇定安抚我,这特意选择的自讨苦吃,就是你带我出来的目的吗?

            你那时是希望让我知道,你愿意向世人承认你爱我吗?

            “要不还是别这样——”我睁开眼,不停眨动眼睛避免眼泪滴落。

            “别哪样?”前夫哥平淡得不像在发问。

            “松开吧,我们——”我下意识又说出此前多次用于拒绝的话,“我们只是炮友……”

            “不是炮友。”前夫哥否认。

            “你不是最怕——”我还结结巴巴,“怕被别人看到跟我亲密了吗?”

            “不怕。”前夫哥欺骗自己,目视前方。

            我徒劳地张口:“我其实—我其实——”

            前夫哥等待我把话说完,但我说不出口。

            ——我其实也可以不要你为我做这些事的。

            耽美小说或夫夫账号里,鲜活的爱情曝露于众目,同性情侣毫无顾忌地牵手走出夜国——我心知那只是让人艳羡的梦幻泡影,我其实只想和你在得到身边人承认的态度下甘于平凡。

            我不觉得你这“约会”做得有多完满,但我珍惜你为我用心地改头换面、努力忍耐他人目光、仔细做好一顿饭,还有你这牵我手要向我传递的爱和勇气——它们让我想起大学时你每一次没来由地带我瞎逛——那么多随性的“根本没必要”,汇聚成你向我表达爱的特别有必要。

            和以前一样,你在用行动告诉我,你很爱我。

            自工作以来你已经很久没带我这样发疯了,你开始出落成适应社会的沉稳大人。我并不抗拒你因此产生的顾家人夫感,但疯狗撒欢般的不多动脑子带我四处玩的活泼的你,我其实很有些怀念。

            我知道你在借着以往的惯式,要向我展现新的你。这个“你”不害怕在人前爱我,能大大方方地与我亲昵。

            如今我心有隔阂,又为寂寞不得不羞愧着享受你。我像小女孩明知不该,却为寒夜划亮增温的火柴。

            我享受你的改变。我享受你为期许而努力对我好的现如今,我还想享受你口中那个遥不可及的假未来。但如果这样代表着你要为我故作镇定地做牺牲,我好像又不那么敢享受它们了。

            你口中与我的“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光明正大”——如果要以你强忍煎熬为代价,虽然我也期望着吧,但我果然还是会感到愧疚啊。

            即便你仍不想被父母知晓,可你要公然牵我的手意味着什么,我都知道的,我都明白的,辛苦你了。你其实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我当时真该把话告诉你。

            可我当时只是突然就闹起别扭,假装用手抹眼睛,奋力挣开了手。

            “别哭哇……”

            前夫哥搭住我的肩,紧紧贴着我表现亲昵。

            明明做贼般心虚,却还为我强装镇定,只因为我是他眼中更需要被照顾的那一方。

            纵使我已不愿,他好像也还是想向我、向世人表明态度,于是又做恋人模样搂我。

            “我本来还想跟你一起去逛街的。”

            “我太菜了。”我在大脑的一团乱麻下断言。

            “又说傻话。”前夫哥清清嗓子,手滑向我的腰把我搂在身侧与我并肩而行。

            “不要再这样了……”我想推开他。

            “干嘛啊,抱抱怎么了,我抱抱都不行吗?”前夫哥不松手。

            “大庭广众还是有点丢脸。”

            “我们表现得自然就没事了,你越别扭别人越要看你,你就被我抱着就行。”前夫哥还在死撑,努力咧个笑脸。

            “热。”我找借口。

            “我都这样了你都不愿意配合吗?”前夫哥陪笑间有点泄气。

            我没回话。

            他见状只好抿抿嘴,松开我的腰,又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我推开了些,嘿嘿一笑,也不再说话。

            他走的步伐开始变快,逐渐走在了我的前面,而当我猜测他是不是生气了,他却又在意识到落下我的情况下,站定一小会等我走到他身边。

            等到我也加快节奏,又一次与他肩靠着肩并行,他缓缓开口吐露心声。

            “我本来还希望……你看到我这样,会很幸福什么的。”

            “我的反应不足你预料了吗?”

            “嗯。”前夫哥承认,“我本来还想说,你会好开心的,我觉得这个比礼物什么的实在很多……”

            到了他所说的路口拐角,他忽然放了个屁,我听到忍不住破涕为笑。自健身之后他常放蛋白屁,但他爱面子,偏不承认,这次他赖不掉了。

            相伴的矫情劲因此散去大半,他为那响声挂不住面子,埋怨地抿嘴瞥我,面上带笑,只是眼神仍有些落寞。

            “不许拿我开心,坏东西,我现在已经拿出我最强烈的真心在对你了。

            “我答应了再也不伤害你,那你也不可以伤害我的。

            “我做了那么多,你今天,你今天都还没有回报过我呢……”

            “原来你想要求回报吗?”我又朝他笑笑,眼泪再一次干竭。

            “我想。”前夫哥确认。

            “——我想你重新跟我在一起。”

            我叹了口气:“我说过好多遍,我们真的不可能再在一起的。”

            不是我不想,而是现实不能遂愿。

            前夫哥撇嘴,感觉受了委屈:“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不行。”我严肃拒绝。

            前夫哥腔调软得又像在撒娇:“我再也不会伤害你。”

            “真的不行。”我无奈得摇起头。

            前夫哥闻言,原本强打精神的面容现在只余失魂落魄。

            “坏东西,那我不理你了。”

            我们是怎么回到我住处的呢?折返途中我们途径便利店,我看他闷闷不乐,给自己跟他各买了一支雪糕,他没精打采不想吃,就把雪糕攥在手里,我给他剥了包装催他“不吃就化了”,他委屈地说:

            “你不哄我我也快要化了。”

            为此“老公老公”地哄着他直到他三两口把雪糕解决,又勉强愿意给点笑脸,我们才终于慢悠悠回到了住处。

            一回到住处前夫哥便瘫在沙发上装哭,但看神情,他分明是假哭真难受,只是不想把难受表现得太过直白。

            我坐在他身边,把他的头搂进怀里安抚。

            “老婆。”他喊。

            “嗯。”

            “老婆。”他重复。

            “干嘛?”

            “老婆答应我好不好?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前夫哥温顺地依偎着我。

            我又叹了口气,不回话。

            “我现在明明对你那么好。”他伸手握住我另一只手摩挲。

            我没应他,一边和他握手一边抓弄他的头发。

            “老婆。”前夫哥撒着娇拿头拱我,“老婆你就跟我一辈子在一起好不好?”

            我不想再拒绝他,也不想冷处理,可我只能跟他一起瘫在沙发相对无言,害怕言语中出现过失伤他更深。

            迟疑太久,我绕开话题:“你去洗澡吧,早点把妆卸掉。”

            前夫哥不动弹,还要继续跟我撒娇。可突然铃声响起,我于是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是心心的微信电话。

            我不免疑惑,点按接听:“喂?心心?”

            前夫哥听到这暧昧的叠词坐起身来盯我。

            “Hello阿怀!借你的漫画你看到哪里呀?”心心的话语透着十足活力。

            “应该第二还是第三本来着……”我一时记不起来。

            “周末跟我去拿最新的单行本吧?漫画店老板刚跟我说进货了喔?”

            “看到时候安排好了?我暂时还不能决定耶。”我被心心的热情搞得有点发懵,与前夫哥对视,他眼神认真,正仔细聆听着我和电话那头的沟通。

            “什么时候能决定好嘞?也不是我多期待,”心心语气藏着仿佛用不完的活力,“是我老一个人呆着好闷喏,要是我们能多在一起玩就好了!到时候还可以去萨莉亚一起吃饭嘛——你会打mai吗?我们还可以去暴打滴蜡熊。”

            未料想过心心会有如此热情,在前夫哥面前,我为这新朋友过于亲密的态度感到尴尬。

            “呃,我音游苦手诶,但是去吃萨莉亚我倒是有想法。”我苦思冥想,“这样吧,要是我有打算,我就星期五告诉你可以吗?”

            前夫哥皱起眉头,不满地撇嘴,还在仔细打量我眉宇展露出的神色。

            “那说定了喔?”心心仍很热络,“你到时候要来喔!来就发信息给我!”

            “嗯嗯,好。”我又习惯性地在屏幕前点头。

            “那晚安!期待再见喔!”心心笑着挂掉了电话。

            “晚安晚安……”我下意识回应。

            “谁啊?”前夫哥伸手要拿我手机。

            “跟你说过的那个新朋友。”我没什么可藏的秘密,直接让他把手机拿了过去。

            “陈欣鑫……”前夫哥看屏幕念出备注,“你们才认识多久就叫两个字啊……”

            没继续在意这个,前夫哥又点进心心的朋友圈,对着我根本都还没点进去看过的内容一通划拉:“好中二啊,还用繁体字,我都没他这么会装逼……”

            “人家是台湾人啊,虽然在广州呆了大概六七年了……”我帮着解释。

            “你怎么会认识这个人……”前夫哥竭力表现得不在乎,可语气仍很不满,“哪有才认识就叫那么亲密的。”

            “就跟你说了朋友介绍了,”我夺回手机,“他是直男,你在紧张什么啦……”

            “他直吗,他看起来就像男同,打扮也像。”前夫哥背过身又躺回我怀里,“你放床上那堆漫画他送你的啊?才认识就对你这么好?”

            “只是借我,”我继续解释,但又感觉到心心好像的确待我很不错,“可能真就只是出于,萌萌二次元对同好的真诚吧,我跟他的确蛮聊得来的。”

            “‘聊得来’……”前夫哥酸溜溜地抓起自己手机,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枕着我,打开抖音刷视频,“聊得来别聊得动了感情哈。”

            我忽然就想刺激他:“那你大可放心,我要移情别恋,至少我第一时间就会让你知道,总不至于被亲了嘴才告诉你。”

            前夫哥被呛到了。

            他闷哼一声,装作若无其事地刷起抖音,拇指滑来滑去,吵闹背景音乐为此变个没停。

            我以为我们要开始一段各自玩手机什么话也不说的沉默,于是自己也玩起手机回应微信里的消息。

            可当我键盘敲得飞快,终于在等待群聊回复的空当里抽空撇了眼前夫哥,我这才注意到前夫哥有情绪了。

            他正噘着嘴巴默默地掉眼泪。

            “你干嘛啊?”我惊讶地捏他下巴,要他的脸对着我。

            他闹脾气别开我的手不让我摸他,脑袋左躲右闪,侧过身脸埋在我腿间就是不说话。

            ……妆都蹭我裤子上了。

            “你干嘛哭啦,你怎么了啊?”我不明所以。

            前夫哥不理我,似乎是觉得埋在我身上哭还显太亲近,于是起身把脸埋向沙发另一边。

            “廖峮朗?”我凑过去摇他肩膀,“你哭什么啊?”

            “莫名其妙开始一段哭泣”几乎是我的特权,前夫哥就从没像我这样“好端端地突然掉眼泪”过,因为他每一次哭我几乎都能提前预料。那时无法理解他怎么突然委屈上了的我,并未觉察到自己的态度给了努力示好的他沉重打击。

            “你之前还叫我别哭诶……”我拿脚轻踹前夫哥屁股想做玩闹,他不动弹。

            “老公……?”我把脸凑向他试探,继续摇他的肩。

            “老个屁!”他又别过头不想看我。

            “生气啦?”我语气软下来。

            他还不愿理我。

            鬼使神差地,那时我没选择继续安慰他,只当他还是无法接受我们不能再在一起,想着要给他时间思考和冷静,做了最不该做的冷处理。

            “你不洗澡,那我先去洗了喔?”

            怕他觉得受冷落,我把小屌抓起来塞他怀里:“先让小屌陪你刷抖音吧。”

            前夫哥不接受,推开小屌又背过身面靠墙壁。小屌感到莫名其妙,跳下沙发缩头缩脑地打量我们。

            “我先去洗澡喔?”我再次向他做确认。

            他还是没理我,抖音BGM响得聒噪。

            我于是回房拿毛巾走进浴室,洗澡的时候尝试缕清思绪。

            如果我是前夫哥,我应该也会难过吧?一番努力换来了爱人对复合的否定,遭到拒绝就算了,吃上飞醋还要被反呛……

            虽然整个狗头蛇尾的草率流程,给我感觉根本不该叫“约会”,可那到底也还是倾注了心血,热脸贴冷屁股还始终捂不热,要说让人不丧气肯定是假的。

            我似乎有点像那种不回绝也不承认,只顾贪图暧昧与利好的渣男了。

            心有愧疚,我赶紧把澡洗完,打算出来之后认真安慰好前夫哥。

            可当我洗好澡从浴室里出来,客厅内已空无一人。小屌悠哉悠哉地甩动着尾巴在猫爬架上看我,前夫哥已经离开了。

            -明天要上班不方便,我准备先回去了

            微信聊天里他留下这样一句交代。

            一看时间,已经过去十多分钟,人怕是都已经走远了。

            -才喝了酒没多久诶

            我不由得感到担忧,怕这话显得像责怪,我又补上一句关心:

            -注意安全了

            消息送出后不安地等待了好几分钟,前夫哥终于回复:

            -好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走的呢,洗澡时花洒喷涌的水流声响盖过外界一切,我无从察觉。

            重新瘫回沙发,我看着那个“好”,不知道要如何表达自己对他的在意。

            落寞之下,愧疚愈发膨胀。

            午睡醒来天色已晚那般的寂寥笼罩了我,前夫哥的离开让我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那时我根本不知道,这傻狗想着或许我出浴后发现他不见,又会如此前那般默契地寻他,于是正在住处附近的那个便利店外抽着烟。

            我等着他的更多回应,他等着我能又一次熟稔地猜中他,时间事不关己地流逝,我焦虑间发他一条“到哪啦?”,他见此才知晓我不可能去找他了。

            于是他把嘴一抿,把烟一掐,起身形单影只地走向领导爱车的停放位置,终于摁动车匙,开始他的归返——

            按我所猜测的那般离我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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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荒白 发表于 2024-1-15 18:13:41 | 显示全部楼层 |取消关注该作者的回复
                前夫哥告诉我,他那时只觉得自己明明都愿意为我做出那么大的改变了,可我却似乎仍把一切看得理所当然,于是他那时候心里反倒气愤了起来。

                他说其实他心底里一直觉得,我与他的关系,出于我想太多而导致的波动不胜枚举——单说我这十五万字的叽里呱啦,有一大半就全是我脆弱心绪的抒发,他就是宠我宠过头了,任由我这恃宠而骄的坏东西一直以来引导着整场关系,害得我们未有善终——我总是看着唾手可得的幸福当下,对这之后莫须有的悲哀可能忧虑。

                前夫哥倒并不特别怪我,毕竟他早知道,我就是这样一个会对取得幸福畏难的家伙。了解我如他,这段时间对我的贱,总结出使我羞愧难当的这么一段话:

                大意是,他说我是一个恋“旧”的人。对我而言,生活在熟悉的“稳定”里比生活在“幸福”里更重要。父母轻视,祖辈贬低,我为取得认可所扮演的懂事,倒令大人愈加确认我不需要关怀——我从小生活在求而不得的对爱的缺憾当中,甚至前夫哥未与我恋爱时的一切拉扯和躲藏,还加深了我对这畸态的肯定……

                于是对爱“得不到”的滋味,反而使我安之若素。

                ——所以前夫哥发现一旦我幸福得太久,我就会失去熟悉的缺爱感,偷生出“我好像不值得这一切”的自毁质疑。

                在他的视角里,我对他的推离就出自此况。他认为我一直爱用“算了算了”把渴求的一切退避,避免离开那让我感到稳定的熟悉缺乏。而当我真处于幸福中,一旦这眼前美好出现了丁点裂口,我就会表面难过又如释重负地,想要撬开它,亲手把美好毁掉。

                他说我写他是我们当中更没安全感的那一个,可其实我相比他明明不逞多让。只不过,我是个对完满感到不安、对缺乏感到自在的小变态,所以前夫哥怕没有安全感,而我不怕。

                前夫哥拿玩笑的语气告诉我,我就像个怀宝在身的蠢蛋,掂摸着拿到手中的幸福又爱又怕,总是想着“要是摔了怎么办呢,要是无法一直这么完美怎么办呢,算了,既然它迟早是要碎的,那不如毁在自己手上,我亲手把它砸了吧”。

                “一定是因为我太帅太好,你疑似是有点配不上我了。跟这么优秀的我一起一辈子,对你来说就像做梦一样。

                “你就说是不是吧。”

                并不寒冷的深冬,前夫哥在视频通话里笑得坦然,穿着我未见他穿过的新衣,一头已被染回原色的黑发抓了个短刺,一看就是还没洗澡。他说这话的时候真的真的只是在开玩笑,我听了也的确笑出来了,我跟他隔着屏幕互相哈哈大笑,可我笑着笑着眼泪就又掉下来了。

                我真不觉得实情如他所说,又或者确有此况,但我本人其实不大好承认。

                有句话我倒是能承认他说的对。

                如今再念,跟他的一切,的确遥远得像难触摸的梦景。

                明明我们熟悉得知晓彼此身体每一处敏感,可曾经那些亲昵的接触,现在想来却虚幻得像未发生过一样。

                我想我之所以巨细无遗地把前面那堆事写如此之长,就是为了慢些写到这里吧——写下这一节的时间是在2024年的1月1日,凄清平淡的跨年之夜,小镇响着此起彼伏的烟花声。回应着手机里大家的祝福,我刚和前夫哥视频完。

                “后续写得怎么样了呀?速发好吧?”

                “我靠,我觉得我写得又臭又长、节奏小崩!我不要玩了!今年我要回去写我小众性癖跟新怪谈了!”

                前夫哥闻言嘿嘿笑。

                ——那个不欢而散的夏夜之后,前夫哥对我的攻势变得颓丧。他后来还做过不少挣扎之下的努力,但我的每一次拒绝,都牢牢摁死着复合的可能。

                其实有好几次我就快要张开嘴告诉他“好啊,复合就复合啊,你当我不想吗。”

                可我一想到终有一天,他会在家人的压力下为我受伤,又或在家人的压力下让我受伤,我就完全开不了口。

                屡屡碰壁的前夫哥开始报复我。

                故意减少交互、炫耀他身边不缺人,兄弟们给的守则、自己下的誓言都再无意去执行。我们原本用于维持往来的炮友身份,慢慢成了切实关系,他不再为我做那些炮友不该做的事,与我交合,也刻意做些惹恼我的把戏。

                恶狠狠地咬我伤害我,察觉到我为自己的多番拒绝心怀愧疚,默默在容忍他,就变本加厉地把我当飞机杯用,也不在乎过程里我爽没爽到,自己射了舒坦了就行。

                我不断为自己的举措懊悔,又知道这淡漠其实是我们关系最好的走向,虽心生隐痛,却躺平不做挣扎。

                最终我对他这样的举动感到厌烦和心冷,拒绝了每周如此的约炮,在他“无所谓啊,你没空我就去找别人吧”的恶意刺激下,回应出“那等我想的时候,我再约你好了”这种扮体面的话。

                周末再有空当,我又开始为不深陷情绪而跟朋友们密切来往,也依约常去看望心心。

                心心家里音乐一天到晚不关,因为他希望回到家不至于冷冷清清,放着歌仿佛家中有人在等待自己。管中窥豹间可见,他其实是个很怕寂寞的家伙。

                单亲家庭的他随母亲嫁给陆商而扎根异乡,母亲离世后他直接跟再次组建家庭的后爸断了来往。举目无亲下,他宁愿向身边朋友献出自己的所有,只为朋友可以常陪伴在他身边。

                我跟心心很快成为了最要好的朋友,他也理所当然地在我的口若悬河中认识到前夫哥这号人物。听闻前夫哥竟为我cos心,他艳羡地激烈喊叫,却在看到照片后,失望地对前夫哥的笨拙努力表示“勇气可嘉”这委婉反感。

                心心这家伙,欣赏并乐于扮演一切日式风味的细腻矫饰,用力过猛地钟情于暗含醍醐味的生活细节。我们相处极其融洽,有时甚至比我和前夫哥还心照不宣。

                对这全无友人以外二心的好朋友多用篇幅,我并无他意,纯粹是在那段时间里多亏了他才能强撑着度过,于是对他有着发自内心的感激。

                他像个温暖的孤独的小太阳,也无怪乎个子小小的他会受女生欢迎。在路上见到猫、动漫人物和一切他感兴趣的东西,他都会如针近磁铁般受吸引,兴高采烈地朝之飞奔而去。

                阿云说的没错,跟心心这样的人相处在一起,自己的确也会变得快乐。前夫哥减少联络后,我总是感觉心被爱而不得的冷火炙烤得冰寒,可和心心往来又总会多少缓解这哀愁的剧烈,让我感到心间暖烘烘的。

                心心十分理解我对前夫哥既有偏执妄念,又偏不愿选择复合。他开导我爱恋从来不存在永恒,可正因爱恋终要消逝,与所爱之人的每一刻相伴才足具滋味——友谊、亲情、爱情……每段感情都是一把终归要享用干净的糖果,吃完这一把,与其眷恋它再不复存的甜蜜回味个不停,不如再去尝试其他糖果,万一有更喜欢的呢。

                简而言之,情感终有尽头,纠结不如放手。

                我和前夫哥的交互,那阵子变成了什么样呢?我们偶尔会问彼此在干嘛,双方会如实禀告,这之后再稍作“挺好”、“不错”之类的宽泛评价,然后就不继续互动了。有时候我想他来,他故意装不得空,有时候他想过来,我却赌气说约了朋友。

                我很多次都想告诉他,我其实特别珍惜他这些日子为我做的一切。

                强烈的求而不得下,我写下了这篇文的开头,并且抱持难以理解的变态心理,对我和前夫哥的情况做了极其详细的展开。

                大概这一切的本意是,要让他人看到我闷在心里的所有话?

                我不知道。

                与前夫哥关系再归密切是在九月开始的时候。伯母非常突然地到广州这边住了院,具体细节我不便透露,但伯母的问题直接吓得前夫哥寝食难安。我从前夫哥出于好心加我微信的室友兄弟那得知了这情况,于是在他家人面前,我用着挚友身份对他的事多添心力,一些无需多言的问题能帮则帮。

                伯母月初的状态非常差,完全就是鬼门关走了一遭,伯父隐忍的自责令他暴瘦得脱了像。前夫哥在见到所爱之人险些离世、父亲悔不当初的情况下,对我的报复再没了耐心,原先冷脸下对我的渴求又暴露了出来。感觉到我仍为他的事愿倾尽身心,他反而更不能把我放开了。

                那时的前夫哥,经历母亲命悬一线的场面后,再无顾忌地在我面前脆弱。他慌得要命,但他是家庭里除了父亲的唯一一个男人,所以他当着姐姐们的面什么怯也不敢露,只在人后为差点失去母亲发抖,把离别的恐惧投射向我,不停向我确认,要我告诉他我不会离开。

                这一年的九月九日,我的二十四岁生日,台风后的广州天气还十分差,本小了的雨又开始下大。我多日操劳的爱人撑伞来到我住处,从医院到我这时,他顺路在超商买了盒提拉米苏。他强撑笑脸,但面容十足疲累。

                他说不好意思,这次就先记着,仪式什么的,下次再补上吧,最近实在太累了。

                我什么也没说,拉着他把他搂进怀里,他枕着我,我倚着沙发。我拿他手机挑歌,让柔和轻缓的降调乐声循环播放,然后像以前他刚开始上班那样,拿指头抵在他脑袋上按摩。

                让他在我怀里睡了很久。

                可怜巴巴的模样让我不停心软,但我还是没有答应前夫哥复合。

                事实上,前夫哥也再没跟我提过复合。伯母曾说过很多次,她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前夫哥成家立业。如今这心愿更加深了前夫哥想要与我复合的负担,他不得不直面我曾暗示过的境况。

                让我说得不留情面些吧,前夫哥没有可能割舍他的原生家庭。所以他绝不可能既要又要,在家人满意的情况下与我长久。

                从想要复合开始,他的选择一直就只有两个:要么为我出柜跟家人对抗得鱼死网破,要么为父母把我们的感情断绝。

                我曾说的荆棘路与坦途,从实际利弊考量,后者总好选得多。

                有气无力的伯母,在我和前夫哥面前用乍看轻松的语气笑着对前夫哥说:“你要快点结婚,不然我可能就看不到了。你的那份金镯金戒,我还是更想亲自交到你老婆手上啊。你明白吗。

                “长得不输给谁,家庭条件又不算差,按理说你早该带女生来见我啊。”

                这带催促意味的问询,让我内心苦寒得绝望。认清现实的我,在伯母的接连抛话下丑陋帮腔:“就是嘛,手机上刷到mei女的时候多点一下,礼貌些打个招呼,说不定真就聊上了。”

                前夫哥听到我说这种话,转头先是有些错愕,然后苦笑着看我,抬手拍了拍我的肩:“那不见你也这么找一个呢。”

                “你找了我就找。”我也学他勉强牵嘴。“就是你愿意找吗?”

                “最好你们两个到时候能一起结婚,”伯母不知我与她爱子言语中的深意,“喜上加喜,帮我冲一下病气。”

                “‘一起结婚’……”我明知伯母不是这个意思,却故意接下话茬,“阿朗他说过啊,想等我跟他‘一起结婚’。

                “但是他应该等不到吧。”因为我是个拒绝他不理智画饼的坏种。

                “怎么等不到,你比阿朗好多了,女生更喜欢你这种斯斯文文的,”伯母安慰我,“我们怀仔肯定也很快能结婚的。”

                前夫哥那时崩溃得抬头看着天花板,一边大口叹气一边呵呵笑。

                我开始觉得他总归要在家人带控制欲的期盼下娶妻生子。这是无可奈何又必须去做的事。对于我认定的一件事,我会犟得无论如何都绝不回头。

                我再也不对复合抱奢望了。

                我们钝刀割肉的二人感情堪堪维持着,终于双方都停下挣扎,心知肚明这感情迟早会在时间的凌迟下,被片得只剩骨头。

                “老公老婆”的爱人之名私下还在叫,朋友以上的爱人之实却渐渐不再有。到底那双方都默认了的,肉体上的疏离是怎么逐渐发生的呢?

                我们或许就只是在无奈的苟且下,把不得不的未来给承认,于是不想再敷衍肉欲了而已。

                那段呼吸总是消毒水气味的时间,我们再没了什么亲密接触,行为上倒更有种无需言说的默契。

                前夫哥在压力下吸烟频繁了很多,之前我老是催他戒烟,他自己也说过要戒,但我在那阵实在不好说他什么,重压下若把他这唯一简单易得的放松也给剥夺,那未免显得残忍,所以我就只是劝他少抽。

                有次我跟他换班,轮到他去照看伯母,我在抽烟区抓到他,他看我过来赶忙就要把烟藏好:“才刚抽你就看到了,我没抽多少哈。”

                我瞥了眼垃圾桶上那一堆万宝路的烟头,什么也没说,手伸过去把他指间的烟接了过来。

                “让我试一下。”

                他乐了,倚着窗看我:“有什么好试的。”

                虽然如此说,可他眼里还是来了兴趣,没阻止我。

                我夹着那根烟,含住他刚含着的烟头,试探性地吸了一口。

                一嘴的烟灌进我嘴巴里,我不懂往肺腑里吸,差点想要咽下去,结果那刺激性的烟雾立马随呼吸燎灼起我的喉腔鼻道,登时呛得我剧烈咳嗽起来,泪花四溢。

                前夫哥开怀大笑。

                他把烟拿回去,边看着我,边耍帅装深沉去吸那烟,呼气时烟雾随呼吸从他口鼻里散逸。

                我不依不饶,夺回烟来又猛吸了几次,前夫哥叫我别吸那么急,小口一点,试试用嘴吸一口烟之后再用鼻子深吸气把烟带进去。

                每一次我都不得要领,本能地对烟进入胸膛抗拒,最后呛得自己涕泪横流。

                “怎么会这么笨啊,”前夫哥乐得不行,为避免我再尝试直接把烟掐灭。“你就不适合抽烟,不要强求好吧。”

                “你之前不也想强求感情吗,”我话带酸楚。

                “我靠,说这些。”

                前夫哥听了笑脸又瘪了回去。

                唇与烟的来回相贴,那好像是我们最后一次亲吻吧。

                待伯母身体好转、前夫哥情绪再归稳定之后,我把我写的前几节啰哩吧嗦发给了他。

                什么原因发给他呢,我不知道。

                是真说不上来。

                其实这文的预设读者,打从一开始,可能本来就包括前夫哥来着。大概我希望前夫哥能短暂地成为我,然后知晓我为他受了多少苦头吧。

                又或者是想让他知晓,我由始至终地深爱他。

                真是好贱啊,明明希望爱人能脱离自己展开新生活,结果却又在感情外壳已渐渐开始冷却的情况下,把这种东西发送给他。

                我一看长篇大论就犯困的爱人,哪有多少心思看这种长难句险恶勾结的长文啊。在微信里说着“会看的”、“在看了”,实际上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一直觉得他或许不会有兴趣了。

                可有天半夜,他突然在微信上说:

                -写得挺好的

                -那篇小说

                “写太好了。”他重复,又想试着在我面前卖弄文采:

                -我的心都跟着被文字里的寒意被冻碎了

                -你怎么可以这么坏,你简直是给了我一针文字的毒药

                -我快愧疚死了

                他心有余悸地感慨:

                -太吓人了

                -原来跟小说家谈恋爱这么恐怖

                -什么都给写下来

                廖峮朗,现在不怕让你知道——我那时又装作已经睡着了没回复你,但其实我看了你回复在心里暗爽。

                我心想:太好了,终于你能看到我的心了,终于你能懂得我了——我的委屈、痛苦、甜蜜、纠结——还有我对你的爱。

                于是爽到的我又等爱人继续自说自话。

                不出所料地,我的傻狗果然又停不了口。

                他吐槽我:

                -你怎么什么都往里面写

                -你不考虑我面子

                -你都不考虑给自己留面子吗

                -后续怎么写的,这种东西发网上能过审吗

                -发我审核一下!

                他吸取教训:

                -真的太吓人了,看来以后要谈恋爱,得谈一个心灵上的哑巴

                -像我自己这样的

                他开起并不好笑的玩笑:

                -对象太聪明吃亏,我今后还是谈蠢一点的

                -毕竟这张帅脸不能浪费,要物尽其用

                -趁还能看,我要赶紧找个胸大无脑的

                像是怕我生气,他又赶紧补充:

                -哈哈哈

                -开玩笑的,再也不谈了

                -毕竟我早都结婚了

                我看着这句话瞬间有点被吓到了,可又立马怀疑他就是在唬我。

                说出这故意惹我关注的诱饵后,前夫哥又拍照把他被我咬伤留下的,环绕在指节上的伤疤发了过来。

                我的牙曾恶狠狠地在指根啃出几处深洼般的伤口,伤口未得主人细心照料,最终成了这些在他手指上不显眼却无法消退的,不连续的疤。

                在那兴许随手一拍,又兴许酝酿许久的照片之下,前夫哥附言道:

                -你看,我老婆婚戒都给我套牢了

                -足足三个,摘都摘不下来啊

                -怎么办才好呢

                -唉

                -苦也好甘也罢

                -找不来别人了

                -既然某个坏东西打定主意一个人

                -那我只好陪着这坏东西孤单一辈子啦

                天啊。

                太会了廖峮朗。

                我的心在那时候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分手后与你所经历的一切,涌现出无法言明的复杂感受,你带痕手指的照片直接把我眼睛烧烫,烫得我视野里水浪翻腾。

                倘若真就如心心所说,与你的糖果已经吃完了,那我这古怪的写作,是否可以看做尝尽糖果后,不顾仪态地在不断舔舐糖纸,好把与你的一切回味?

                可那晚你说的这些话就好像在告诉我:“别舔了,有什么好舔的,你吃不着,我不跟你一样吃不着嘛,我们一起没得吃,一起把再尝不到的滋味惦念一辈子吧。”

                搞什么啊,你傻逼吗,我推开你,期盼的是你能安安全全地在坦途上过得更好啊。以为另辟蹊径跟我一起苦我能感动是吧,你他妈这不白瞎我的好意吗。

                前夫哥必是料定我就在屏幕前,所以前夫哥偏在我不回复的情况下喋喋不休。他拿这狗屁“婚戒”把我触动了,然后他又趁势追击。

                他亲自做的超长旅行攻略,生硬地衔接在了不甚相关的话语之下。从南到最北,千山万水他截取他认为我会喜欢的每一处,末尾他说我们会在异乡的冰天雪地中呵出叹往的白气,抬眼看着极光或人造冰景的彩灯,让为此活泛的心再难沉寂。

                原来前夫哥生日所得的,此后再未提过的二十五万,他曾想为我花在年少时承诺过的旅行里。

                “以前带你爬那些根本不够看的山的时候,我应该跟你约定过,以后我有能力了,要带你看更壮丽的风景。

                “现在你老公我真有能力啦。

                “可惜我们,也回不去那个想去哪就去哪的时候了耶。”

                既然实现不了,那又为什么要让我知道嘛廖峮朗,成心要像我发这文给你一样,拽我往你心里看是吧。我能理解你想展示我没看见的预备付出,可你这么一搞,简直把我和你心意最澄澈透明的那个时刻,扭得像我人生中一场草蛇灰线的埋伏一样。

                ——太阳照得云都反光的正午、家乡林草繁茂的道教名山、明明热得出汗却肩靠肩坐在长凳上休息的两人。

                你擦着汗说其实这山还是没啥大意思,为了能更开心,我们以后得爬更高的山,看更好的景色。

                我笑说好啊,可我又为知足而反驳,反问你现在难道现在还不够开心吗,今天已经很棒了吧,以后就是有机会去看更好的景色,我们也未必会有现在这般心情。

                你听得莫名其妙,问我为什么,我不回话,你问急了拿肩撞我,我就只是笑着看你。

                我本意是只要有你陪伴我就很开心啊。

                “为这今后未必有的,对‘不够看的山’也能起兴相伴共攀的兴头,我们很该把这一天好好珍惜。”

                我分明是这么个意思。

                谁曾想我的语焉不详反让这话一语成谶呢。

                你知道我很厌烦某句被以讹传讹说是史铁生所写,实际上却是网友读后感里仿写加缪的话吧。所谓“年少时的子弹正中眉心”,被人们复用在青春错憾、“教育滞后性”……甚至毫不相关的无病呻吟中。

                之前看到你喜欢这句话,我曾毫不掩饰地干呕来着。

                可这话能引起众人共鸣不是没有原因的,即便我不愿意承认,但它好像确实存在着某种普适性。句子里仗着年轻肆意妄为,于是漫不经心把前因栽种出了惊愕后果的感受,我竟真的在你身上体会到了。

                那些多图拼接,详细到像要发小红书的长截图,每日行程都有具体安排。这能够实践的设想你到底是如何写就,又带着什么心情写就,我猜不出来,我只想笑你傻。

                带着模仿文案意味的甜言蜜语,夹在一篇篇攻略里实在难看。你怎么敢的呀,在我面前班门弄斧,论矫情你还想赢过我吗?

                我还是不回你,但我其实看得哇哇大哭,哭得叫小屌又害怕我,哭得我自己都为自己的失态也跟着害怕。

                我说过我哭泣,一般就只是很平淡地掉眼泪而已。可那一次我真绷不住了,我是又哭又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失控,对那些蠢话难以抑制地嚎啕着,直哭得头颅里渗着呼吸紊乱导致的钝痛,耳膜内传出星星点点的密集耳鸣。

                怎么会甘心呢,叫我如何甘心呢,对没有你的抗拒,拉长成高低来回的延绵丑态,让我那么多个无眠深夜里写下这些自己都不知道用意的字句,在网络众目前暴晒着与你的曾经。

                每一次有读者看了表示伤心,我就会心想,果然我作为当事人难受是正常的,我不敢向任何人提起的这漫长不甘、我与你这丢脸的反复挣扎,并非只是我小题大做,而是的确是会让人心里难受啊。

                我曾想过很多次,是不是我这样再写下去,多少就显得有些死缠烂打的厚脸皮?因为我想终有一日我所谓的“爱人”会成为他人的丈夫和父亲,我这嘴碎戏多的抒发,在那样的未来中毫不正当,甚至还显师出无名,我会为那真正的美满,对自己在你人生中存在过而羞愧。

                结果你如今既不想刺激家人,又不想辜负我,两相权衡你窝囊地折中,回到最初再不想和任何人相爱的出发点,选择束缚你自己,拒绝掉我设想中你的未来伴侣,不停地明示我,你这辈子只可能有我一个爱人。

                我们真的都能一起孤单一辈子吗?

                我不太相信,为你着想,我也不可能去相信。

                陪我到此处的读者们,真不好意思,把你们哄骗进来,要你们看了这样一场全程只有我爱演的独角戏。

                我也不是不知道啦,自各处看见此文的你们,所期盼的结局大概是前夫哥追妻火葬场,又或我和前夫哥再在一起。结果我既没有狠下心来拿前夫哥所遭苦境开虐,也没有违背现实把关系塑造得再归美满。

                一切带着一眼看得到头的悲哀,从开头到结尾,经历颇多,所感颇深,可最终什么也没有改变。

                山还是山,山还在那里。翻过一座,结果又有另一座把前路相拦。前夫哥口中的翻山一万座,在现实中可笑得像悭吝上司雄心壮志给下属画饼。

                廖峮朗,人生的确“山山而川”,但可惜你我心境却未能“不过尔尔”。你以后还是少看点煽情文案吧,就是躲过了那要往眉心去的年少时的子弹,我们也再回不到天不怕地不怕,捡到一把手枪就敢开的从前啦。

                那些难忍的遗憾,终归阻挡了我们一起再攀新峰的脚步,说什么物极必反、否极泰来……

                最终我们还是未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该如何结束这一切?我写作的时候,根本没认真想过要如何让这篇文结尾,就好像我不敢去深究,我与前夫哥的无望终局。

                要是爱恋就像前夫哥所沉迷的短视频音乐——整首歌只被截取其中最抓耳的一段做降调,舒缓成了短暂节奏能够不停循环就好了。

                虽然这样可能要被听腻的吧。

                跨年的这通视频通话里,前夫哥说新年伊始,咱们还是别沉湎过往了。

                ——“去年的遗憾与错误,就让它们随今年的积雪一起融化吧”。

                他的新年新签名看得我想笑,事实上我也的确嘲笑了。我问他哪找的文案,知道出处吗,他哈哈尬笑,果然他根本就不知道,岔开话题说姐姐也为这签名嘲笑他。

                到底还是我这死宅见多识广,我说这话是守望先锋里莱因哈特的圣诞节语音,你个傻狗连游戏都没玩过,你就为这话听起来浪漫随手就拿来用了,咱们看过雪吗,你就搁这积雪积雪的。

                前夫哥安静地等我吐槽完,再缓缓开口。

                他一字一顿,说在这个时候,我们原本是有机会一起看雪的。

                他说完这话还在温柔地笑看我,我的笑容却僵硬在了脸上。

                其实我一开始是不想吐槽他嫌弃他的,我是想对他这签名犯矫情来着。我本来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他,你去年曾说的跟我一辈子,是要和今年的积雪一起融化了吗?

                幸好我没问。

                先不说我这立场没资格问,就是我问了,问来又有什么用呢,徒增烦忧罢了。

                还是让一切随我们未得见的积雪融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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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荒白 发表于 2024-1-15 18:15:25 | 显示全部楼层 |取消关注该作者的回复
                  我再说些诙谐的缓解下氛围好啦,一段段地丧个不停,我怕你们都给看腻味了。


                  知晓再无可能,我们默契地在伯母出院后不再安排见面。少了现实来往又开始在微信频繁聊天的这段时间,大姐二姐开始给前夫哥介绍相亲对象,我下回了交友软件走马观花。


                  我不准他发相亲对象要我打分,说这不尊重人,自己却又老把那些眼瞎看不见我“不约”签名的中年约炮男截图发给他,邀他一起嘲笑。


                  他一开始怕我真在软件上遇到喜欢的,于是也把软件下回来,特别犯贱地拿那个影子功能设置我的地点。于是多数时候别人要是能刷到我,就也能刷到他。


                  如果点开这用户一看,签名写着“已有对象”,动态里全是我的照片,配文不停提及这就是所谓对象。退出个人界面,跟照片同样外貌的用户就在附近。


                  ……不知情的怕要以为两个贱货玩得花,打算在软件上找人3P。


                  说白了就是明摆着要搅黄我。被我发脾气大闹过一遍之后,前夫哥才不情不愿罢休。


                  说过他“温良”,但前夫哥从来就够不上什么正人君子。如今的他会特别顺直地,用相亲对象的缺点跟我的“好”做比较。


                  我知道他是为了借此表“我再不会谈别人,只是给家人做做样子”的态,但说实在的,那些相亲对象们何其无辜。腻歪时不断表达自己对其他异性的厌嫌,以此强调另一半与众不同的男女,在我眼里简直神憎鬼厌。


                  我吼前夫哥别把拒绝和贬低别人当靠近和抬高我的垫脚石,毕竟日后他有了新人回想起曾对我这么舔指不定得有多膈应。于是他闻言又真开始对女生示好,特意用来恶心我。


                  我是支持他的,毕竟双方谁先找到新对象我们都能早日死心。只不过前夫哥自己没折腾两下就后悔了。因为他不停向我炫耀的,跟他相谈甚欢的那个女生告诉他,她最喜欢湖人队球员是科比布莱恩特。


                  其实我一开始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激动,个人喜好不同,同样爱看NBA,喜欢不同球员总不比我和前夫哥的爱好有隔阂,更别说他喜欢到拿首字母当一辈子密码开头的勒布朗詹姆斯,分明就还跟科比一个球队来着。


                  可前夫哥添油加醋地告诉我,他听到女生这么说快给气笑了,他不明白怎么有女生会喜欢科比。他说那个女生告诉他现在玩科比梗的人很没下限,科比一生功过兼有,但不至于死后要背负莫名其妙的侮辱,那些玩梗的人过于没品,属于现实里见到就该捏着鼻子躲远的人。


                  ——前夫哥恰恰就爱在抖音上跟着反串评论喊“牢大”,看到拿科比劣迹当乐子开涮的内容就乐不可支。


                  也不知道是有意演得激动好讨我欢笑,还是真就对此如受天雷,前夫哥像遇见对家同人女的淑雅一样言辞激烈,神情愤然,把自己和女生的互怼向我生动演绎,怒喷之后又一次回归主题、点明主旨:


                  “果不其然,还是不懂球的你最好了”。


                  起承转合何等清晰的暗献殷勤?我怀疑这“泡妞惊觉对方科蜜”的全过程是前夫哥逗我玩的蠢戏码,他一开始就没专心想相上这女生。


                  论耍心机,还得是前夫哥有牛劲。


                  我“好”,我“好”在哪里,又能听前夫哥对篮球吹逼又不知道纠正个中错误,那不肯定给前夫哥爽坏了嘛,我当然好啦。


                  因为最近刷到杨舒予觉得她好帅,我手多跟前夫哥在微信上说了一嘴,主动问起来一点点篮球问题。前夫哥竟为此误认我有喜欢上篮球的可能,对着女篮展开了一通我根本不细看的评头论足。


                  以前我不爱听他也不强求,现在我们彻底无望了他破罐破摔地朝我倾泻懂哥欲望,势要拿出顺直魅力教我点什么再出题拷打我。被不愿意了解的篮球资讯刷屏得烦了,我于是为岔开话题常问起前夫哥的家人。


                  前夫哥会告诉我新护工还挺不错,对伯母比我俩尽心细致得多,伯父状态好些了,只是仍为三姐对父母的疏远抱憾,小外甥已经不痴迷奥特曼了,他现在被大姐夫带着看起了蒙面超人。


                  跟我提起家人,他会直接用他所用的称谓,“妈有点想你”、“爸叫我请你来喝茶”,“我们外甥托我问你,仲庭是不是真的有时王腰带”。


                  他还觉得我是他的家人。我就是他“坏心眼又假善良”,不愿享受眼前幸福,还总把目光投向远处不快的恶妻。


                  这个元旦我们各回各家。若按未分手前放假回家,我们会装模装样地先各自到家,然后再安排着一起在我家呆一半假期,他家呆一半假期,前后顺序要么看心情,要么点指乒乓。


                  待在自己摆满花里胡哨二次元玩意的家中房间,为阻止小屌把贵重手办伤害,我把桌上的一堆玩意全锁进了展示柜里,又让小屌住淑雅房间由她照看。


                  结果淑雅半夜跟我要猫条,一看我跨年居然在跟前夫哥视频彻底没话说了。她骂我就赔钱吧,谁赔得过我呀,劝也劝不听,拿忠告当play的一环,隔着屏幕死去活来地搞虐恋,好像世上只有这么一个男人,其他男同全都死光了。


                  她知道我在写这些东西。我不许她看,她本身也不愿深入了解。她之前瞟一眼我这些词藻堆砌的长句,言简意赅地鄙视说:


                  “屎。”


                  我告诉淑雅我跟前夫哥真的再无可能了,我们终于如你所愿,连炮友都不是了。淑雅闷哼一声,想心疼我又不愿拉下脸来:“那你还跟他聊那么勤做什么,留着以后拼多多帮你砍一刀啊?”


                  又是一个新年,我到底还是在一家人吃完午饭围坐客厅的时候,坦荡告诉了长辈:


                  “我跟你们的富姑爷分手了”。


                  我还以为他们肯定会就此劝我找女孩的,结果我妈只是瞪我一眼,气我又大庭广众讲男同内容的同时,把目光放得长远:“你都看不上女人了,你那些男人有什么好跟我们说的,那你以后不定还找个更有钱的。”


                  我爸更是在目光长远的情况下财识绝伦,不断纠结于“你到底为什么不先骗他给你买辆车再分手?”,并表示他原本还计划着淑雅以后的大学学费由我和前夫哥来出。


                  “你今年过年还是要找理由把阿朗叫过来,”我奶奶趁我和仲庭去洗水果的时候,在厨房里悄悄拉我,“我之前给了他一个跟你配套的平安镯,你看下能不能叫他拿回来?说过用你太奶银饰打的,别看是银,花在上面的人工其实很贵……


                  “既然你们两个散了,那我这镯还是预备要给你未来老婆……”


                  都在对我曾经的男人叨逼叨,叨逼叨的内容句句离不开钱。


                  好密集的槽点,我那时感受到了一阵难以置信的喜感,黯淡情绪竟在家人全无安慰的话语里明亮起来,极其难得地忍不住放声大笑。


                  我的家人真不是财迷,他们就只是在那个时刻恰好个个都在提钱而已。我原本没想写他们,可是他们实在是太有写头了。


                  前夫哥微信上听得这些反应跟着我一起乐,真不能跟我再在一起,他反而好像更敢坦然面对我家人了。他本想直接借大姐夫车开来我家,亲自归还那平安镯,捎带跟我“小叙一下”。


                  但说到底一号了,午后就该各自回广州准备返工,我们哪还来及聚着瞎玩啊,说着时间不够,我就给拒绝掉了。


                  “我以前送你的链子是定制的你知道吗!两百多克纯银,也不比平安镯差好吧!”


                  前夫哥被我拒绝又把话题拐回镯子,发来的语音佯装发怒,却夹着笑意。


                  啊,说起来那条银链不见了。


                  我怀疑是我那时把链子放茶几上,小屌好事去撩,给拨拉到垃圾桶里我没发现,然后我倒垃圾的时候直接就给倒了。


                  等我想起来链子好端端放茶几上怎么会不见的时候,我已经彻底找不到了。


                  ——我不是那时发脾气或者发酒疯故意弄丢的喔!谁会跟钱过不去嘛!


                  过于活泼的疑似罪魁祸首,如今已经被嘎掉了蛋。有时候前夫哥打视频来我会抱它看,可它看着屏幕上曾和自己称兄道弟的零食供应商,一点特别的反应都没有,总惹得前夫哥有一种孩子不跟自己亲的失望。


                  前夫哥其实很不愿接受我们真的没可能了。实在难耐我们现况又无可奈何的时候,前夫哥会发语音哀嚎来向我撒娇。真连炮友都没得做了,他不断讨要我最近的照片,为心知肚明的讨要原由,我从没答应过他。


                  到底是得不到的永远在搔动啊,半说气话半露真心地,前夫哥告诉我他现在也知道我没那么“值得”,可他就是忍不住还想“要回我”。要拿什么做比方的话,那股难受劲,很像小时候没那么喜欢但只有一个的玩具被从自己这拿走,“知道留着自己也不一定多爱玩,可就是不能没有它”。


                  因为取不回反而更加痴迷,那这就不是爱而是病态的执拗啊傻狗。还说我呢,咱们心理状态要是给专业人士剖析,指不定半斤八两……


                  好啦好啦,交代这交代那,写了些近况把故事升了点温,我想这莫名其妙的絮絮叨叨,到现在也该到结尾了。


                  前夫哥不停说这文,这里该那样,那里该这样,他笑我把“外甥”写成“侄子”,把拉黑错记删除,他说他胯上的伤根本就不是打篮球弄得,是骑单车去球场手里抱着球没骑稳摔的。


                  那么多错漏百出故作煽情的片段,他不断指出个中问题,可唯独我对他的塑造,他装模作样地单单对性方面那恶意一笔不满,其他描述照单全收,再三追问,只说我把他写得太温柔了,甚至看着很软蛋,他觉得他本人明明硬气得多。


                  硬气的前夫哥最无解的诉求,是“现实那么苦,你干嘛不能把小说里的我们写得幸福呢”。


                  是啊,为什么不呢。


                  也许我就是坏吧。


                  返工的第三天,我不知是复阳还是流感,吸溜着鼻涕,看着此前文中感受熟悉而恍如隔世。请假在家的我,打算快些把这一切赶紧写完。


                  广州的天气暖融融的,我这住处采光十足地好,正午之后金光遍屋,照在我身上像一个长长的拥抱,让我觉得特别舒服。


                  让我们点点题,给我这絮叨画下句点吧。


                  我小时候在老家看着远处晴朗山脉的那种向往,如今再不复存。前夫哥看我文中提到,曾问我要不咱们去你那个老家看一看,我拿没什么好去的拒绝,可跨年前,我自己一个人偷偷当散步去看了。


                  在那半山腰,我看向那曾让我记挂多次的风景——


                  低矮山脉倦怠地趴伏在远处,旺盛日光把山的绿植直接烘得泛着灰白,无云晴空很不赏脸地单调着,山前突兀地伫立着以前所没有的高耸建筑群,把本就普通的山色挡得更加无趣。


                  好矮的山,好毒辣的太阳,好煞风景的新发展。


                  我费劲吧啦地强忍腿酸回到这里,一切突然显得好不值得。


                  我去的路上还想着能借这趟腿脚,在文里细致地描写山的景色,用景色来给全文做个首尾呼应呢。


                  好险没答应前夫哥一起来。


                  记忆里的山,明明更高更大,更青绿明媚来着。


                  真没劲啊。


                  这会不会也是前夫哥寻求复合的最终心情呢——费去时间精力,所得却与所想完全不同。


                  当然区区一程脚力与他那么多的付出相比是不对等的,可这种虚无的怅然,我想我体会到了。


                  我那时猜想有没有可能是时间不对?我小时候看那山,多半是在下午五六点,太阳不比现在光芒四射,要再弱上不少。光照毕竟对景色是很重要的,于是我又等了一段时间,玩了玩手机,探索了一下童年旧迹。等到四点半多些,我又小抱期待出来看山。


                  没太大变化。


                  平淡得让人觉得失落,我惭愧到想说“原来不过如此”。


                  我反而有点释然了。


                  自言自语安慰着自己,我想叹口气,下意识说出“算了”,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又犟了起来。四下无人,我特别蠢地指着那山,朝它说悄悄话:


                  “我下次再来看你!你最好给我做足准备,别不识抬举!”


                  然后我启程回家,因为脚实在太累,我在路上借了亲戚家的电动车。


                  好享受骑着电动车回家时的朗风。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就算偶尔会有蚊虫撞到脸上,也不太会冲淡心情的愉快。另选的归家路上,路的裂痕里生了很多细密野草,路两侧是开阔的农田,农田外是葳蕤青山和碧蓝如洗的无云天色,有人在路旁步行回家或者是散步,山上的信号塔有序地闪着光。


                  靠近家的路段有两排特别爽眼的扶桑花,阳光萃得浓郁的一片绿里,绽着光彩夺目的鲜亮正红。我奇异冬日里居然能遇见这样的盛放,心情大好,停车趁没人看我偷偷摘了两朵,一朵像小时候那样抽出蕊来吸蜜,一朵小心地收在衣袋里。


                  那朵本想放小屌头上做摆拍的扶桑花,现在已经干在了我广州住处的洗手台,皱巴巴地失了颜色,像前夫哥送我的玫瑰一样再无娇艳而我不舍得丢掉。


                  那场去往山前的路程,我终归没看到渴望的山间晴。果然已经别过的风景,还是别再对它做期盼和等待,这些往昔里发生的一瞬再一瞬,也只有留存在记忆里,才能永远耀眼地朗澈在心。


                  所以廖峮朗,你可以像我等天色变晚一样等。


                  等一个你终于想出办法的未来;或等一个我们各自都孤独终老的未来。


                  但最大的可能是等来一个,我们某一方甚至是双方的坚守都油尽灯枯,于是再寻新的心之所向的未来。


                  那没什么不好的,只是我不建议你这样驻足原地。你的等待,很有可能像我等山景再现一样毫无用处,最终结果并不能合你心意,还白白浪费了你时间。


                  别怪我话锋一转连看一座山都能做阅读理解,赶紧迈步向前吧,你的人生依你所说,可是一万次翻山越岭呢。山间晴也并不多值得留恋,你想看的,终归是更壮丽的豁然开朗。


                  和我一样接受景不如意,享受路上的其他景色也挺好。


                  我们再联系上的时候都认同要向前看,如今又一年开始,是真得向前看了。这场恋爱你更享受过程,可我终归在把目光眺向结果,咱们还是再别回头,与前男友的一切就此打住,自己先脚踏实地好好生活吧。


                  未来听凭天意,只是绝不要再深陷已结束的恋情,做优柔寡断的缠绵姿态了。


                  今年我要爽玩爽看去年忙累没碰的年度游戏热门番剧,狂写狂画出于爱好的不见光创作,在微醺里和我的猫满足地享受阳光温暖,在假日中跟朋友把广州的展览和活动搜罗逛遍。


                  而廖峮朗你,还有作为无辜旁观者看到此处被拉入我对前男友的碎碎念的“你们”——在这全文的末尾,我祝你们在把视线脱离于此后,能找到更有意思的新事物。


                  更好的新人,更好的新文——享受与它们的新体验,不用再从我这里感受长且难停的唠唠叨叨。


                  新年快乐。


                  原谅我这样结尾吧,我现在这烫得晕乎的脑袋,就已经是我如此做的惩罚啦。或许这文,我之后可能会改,可能会又做补充,但那都将是后话。


                  一语双关地就此别过吧!


                  目光移开此行文字后,再投自己的生活,我祝你们都能从自己身上找到充沛自足的长久快乐!




                  202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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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参与人数 2血液 +3 追随 +2 堕落 +1 收起 理由
                  黑达克 + 3 + 1 + 1
                  老六不六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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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眼护符GM論壇進階勛章腐化龙幼崽箭术卷轴牧羊人把菊花卖了猎鹰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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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曾寄出的信件火柴 - Gamemale渐逝忠诚之魂信仰之心喷涌的粪桶

                        似真似幻,「纪实型小说」啊……
                        其实全文主要是说高中直男把戏的甜腻,而後来怎么袒露真情、上床做爱倒是没怎么细说。
                        我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学生时代什么精彩的事情也没有發生,但这样也好,毕竟一段没有结果的恋爱未免太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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