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叫易景,是位官方调查员。 在入职之前,我曾听闻过调查员的事迹,但无一例外,充斥着各种牛鬼蛇神,基本难以从中获取任何有效信息。 我是在一场灾难后被选录的,在那一场灾难中,我是在被封锁的阁楼上发现的,当时我身上的伤口已经化脓了,炎液混杂着病菌流躺着,渗透着,但我还是活了下来,只是,我失去了绝大部分亲人,除了我那刚出生便被送走的哥哥。当然,那些人都只是罪有应得罢了。 前来营救的人并没有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不过我依然知道,那群人面兽心的家伙逝去在了为“神”奉献的路上,得到了他们渴求已久的“永生”,虽然是以融入“神”的方式。 最后,我还是看到了那群家伙的尸骨,在他们曾极力掩饰的地方。那里并不晦暗,艳红如血的花朵绽放在祭坛周围,而中心则是一枚倒挂着的十字架,在吸收热量的火焰中闪烁着暗色,摄人心神。 至于尸骸,干瘪瘪的,发散着尸油的光芒,在十字架旁按三枚凯尔特三角的角度整齐地摆放着,做出虔诚的祷告动作。浅灰色的瞳孔依然明亮,映衬着火焰的光芒,但他们已经断了呼吸。 我只觉得想笑,是啊,大仇得报了,我为何不能笑?可是我却落了泪,泪珠一点点擦过身上的伤痕,盐分刺激着新旧伤口,令我不由得倚靠在墙上,咳出了血。 [生命便是如此弱小之物,风一刮,便倒了,甚至不需要人的推力] 我慢慢向救援者们摸去,停留的时间不能太长。 [他们只是看到了永生的希望,便选择放弃了作为自我的一切,真是丑陋啊] 终于到了,我瘫在地上,眼睛已近乎沉重。 [所以,活下去,我的身上流淌着他们的血液,但我渴求着心] “快来人啊!谁把危重患者丢这了!”有希望了,我想着,终于松了口气。 2.“易景,请跟着我宣誓。”耳边的声音将易景从对过去的回忆中拉回,令他略显迷茫地看向对方。 “虽然当时的问题确实很严重,但是,我希望你能走出来。”那人继续说着,手已经按在了金色的经文上。他是易景的带路人,在易景被救出之后便承担起了易景的监护工作。 “我宣誓。”易景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嘴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我会爱人。”对方的声音不算难听,但在混杂其他目的的情况下,显得有些虚伪。 “我会爱人。”易景重复着,莫名地想到了被对方资助学业的时候,那时候,对方确实是个很好的家人,可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我会背负阴影。”声音仍在房间内响彻着,令火焰微微震动。 “我会背负阴影。”啊,原来是影子啊,易景看着对方,似乎看到了那崇高灵魂之上逐渐浸染上的影子,不由得自己安慰一番,也许,这只是影子的错。 “我会追逐秩序。”在火光中,对方的身影逐渐与曾经的亲人们重叠,抽血的针头、抑制思维的药物甚至是解剖内脏的刀刃,都逐渐显现出来。 “我会追逐秩序。”易景突然麻木起来,他逐渐失去了与过去反抗的勇气,恐惧地看着周围的变化。 “我将坚守自我,以人的名义。”终于,火光正常了些许,对方的身影也逐渐回归至曾经的样子,坚定、善良、爱护队员…… “我将,坚守,自我……”易景忽得说不出什么来了,他眼睁睁地看着眼前之人背叛了自己的队员,将所有人献祭给“神”;也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用曾经亲人在自己身上做的实验那般,将自己剖解开来;最后眼睁睁地看着他在祭祀中接受了神的一切知性,被全知的力量撑爆,血液溅落在地上,绽放出恶意的花朵。 [这就是,“朝闻道,夕死可矣”吗?] 是的,对方死了,曾经崇高的灵魂为了知识放弃了一切,染上人的恶意,他在成功那一刻,或许是满足的吧,易景想着,眼前的画面继续转换起来。 3.“我说,我们这次回去之后,就找个接班人一起退休养老,怎么样?”令易景熟识的话语继续响起着,那是他在经历调查员叛变事件后的新队员,也是他曾经片刻的爱人,是的,曾经,片刻。 “好。”易景向对方点了点头,这也是他曾经的选择。 “那走吧,我们向上级申请。”对方的笑容很是灿烂,灿烂到令易景不由得捂起肚子,防止直接吐出来。 “好。”易景应和一声,眼神中却流露出即将结束的伤感。 “很抱歉,我——”那人的声音变了,变得奸诈,变得充斥着损人自利,倘若曾经的恶意是恶虎的话,那这恶意,大抵就是假着虎威的狐狸,同样令人作呕。 “我知道了。”易景记得,他当时是非常愤怒的,在被守卫制服之后仍怒骂着对方,而对方,也在被戳老底之后破口大骂起来。 现在想想,多少有些不值得,为了一个小人而去消耗那么多能量和水,在现在是多么浪费的行为! “你,不恨我?”他似乎也有些惊讶,毕竟,易景平日表现得嫉恶如仇。 “我曾经爱过一个小人,这是我的悲剧,而我,没有必要为了一个悲剧去折磨自己。”易景浅浅地说着,无视了对方眼中的惊恐 “我知道你不爱我,你爱的只是权力,而我,是你上位最好的阶石。” “你,你住口!”对方被戳穿了,是的,他只爱权势,遮掩卖队友的最后一层纱被扯下时,他自然走不出这栋门,虽然,他本来也会死在这里便是。 易景摇了摇头,拒绝与对方再进行任何对话,浪费时间和精力,是不好的行为。 4.“啊,确实是合格的胚子。”眼前之人逐步换成了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他自诩比其他人更加高贵,虽然只是个追求力量的妄想者罢了。 “谢谢。”易景接受了这一称赞,毕竟,只有拔尖的调查员才能获得对方的评价,即使,这依然令人恶心便是。 “你不愤怒?不恨?”他问出了与前男友相似的问题,易景记得,在这问题问出之前,那曾经的男友便死在了对方的安排下,不得不说,是个没有留后路的傻子,自己也是。 “没有必要。”易景说着,看向周围的环境,周围的场景已经逐渐清晰了,虽然仍有些暗,“你会和老鼠较真吗?” “我?当然会了,毕竟,老鼠吃了我的东西,那就要做我的实验对象。”他笑着,发出的笑声时而尖锐,时而圆钝,像是声带为改造完全的结果。 嗯,易景点了点头,便观察起他曾忽略过的一切,当时他还不认识这些仪器,直到大部分实验在他身上结束时,他认清了这些工具仪器。 “那你可有何想说的?”对方似是善心大发的询问着,当然,也仅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善意。 “嗯,实验记得反复论证才能出结果,还有,有些仪器用了记得换。”易景吹了吹桌子旁的针头,轻轻地捏给对方看了两眼,“你觉得这上面附着的东西能被高温消杀吗?” “那你还敢摸?有趣。”他自然观察出了易景手上针头的问题,但那上面附着着的力量并没有影响到易景,“本来以为是良好的实验品,现在看来极有可能成功!” “你确实成功了,可惜你在那一刻死了。”易景走近对方,周围的环境逐渐明亮起来,又随即被暗红色覆盖,“你没有死在实验中,却死在了保守者们的争权上,死在你自认为完美掌控的愚者手上。” “啊,这样啊。”对方的身形如之前几位一样,逐渐淡去,连携周围的场景,消散在易景的眼前。现在,他的面前只有一位孩童、一位少年、一位青年以及一位老者,而周围,是海量的血液与怨恨。 5.“所以,这就是我的未来啊。”易景抚摸着自己的胸口,那里,只剩下机械心脏仍在跳动着。 他继续哀叹着,右手触碰向周围的血液,左手拥向了老者。那老者曾是一位研究员,因政见不和而被投入实验当中,虽然不知道他怎么活了下来,但是,他很走运。 是的,很走运,易景微笑着,血液顺着他的手化作浅红色的纹路,抵达老者的胸口,将生命的能量灌入其中。 [你是神的未来,是神的知性与理性。] 易景颂念着,外界血色月亮的光芒随之震动起来,周围的血液也逐渐与怨念分离。 直到老者的躯壳抵达极限的那一刻,他依然没有苏醒,但易景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必须完成接下来的一切。 [你是神的过去,是神的欲望与感性。] 易景伸手抱起孩童,可以看出,那孩子很痛苦,眉头紧皱,但在易景的安抚下逐渐柔和下来。 他在孩童的额头上印下了属于自己的祝福,便缓缓松开了对方,之间那孩童在血海中漂浮起来,又逐渐隐入过去的时间。 或许,他回到了自己的家吧,易景期待着,只是来自胸口的疼痛提醒着他,一切将要结束。 [你是神的异面,是神的谬误与空白。] 要加速了,他颂念着,完成了对青年的感应,借助周围的力量将青年放逐至无何有乡,便吐了口粘液。他的体内,已经没有了血液。 抱歉,这是作为存活者最合适的处理方式了,易景想着,将自己的意志投放至对方的玉坠上,你会活下去的! [你是神的现在,是神的责任与——] 还未等他已经结束最后的话语,那心脏已经支撑不住巨大的能量转换,径直破裂开来。而少年,也在易景的眼前睁开了血红色的双眼。 不!易景的嘴唇微微蠕动着,却没能说出权力二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少年迎向面前的恶意,又被那不归属于神所管辖的恶意染上阴影。 随后,少年吞没了所有血海,便离开了此地,在临走前,他似乎看了易景一眼。 都结束了啊,易景知道,自己现在的全部思绪,都依赖于外界的红月,当红月隐退之时,他便会彻底死亡,而现在,只剩下了一分钟。 我会爱人, 我会背负阴影, 我会追逐秩序, 我会坚守自我, 以人的名义…… 不知为何,曾经的宣誓词重新浮现在他的耳边,易景只觉得莫名的讽刺,背负阴影之人沦落阴影之中,追逐秩序之人死于秩序之下,那最后的自我,又是何等的自我? 他忽得笑出了声,在这最后的一分钟内,莫名的疲惫感涌上心头。 我该结束一切了,我该睡了,他轻轻地阖上双眼,眼前似乎浮现出一个普通家庭的生活,而他,是那个家庭的孩子。 真幸福啊!在易景的最后一声喟叹中,他死了,伴随着红月的隐退,他的躯体彻底溶解入周围的土壤,而他的精神,则永远地沉浸于最后的幻想当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