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正月初七。
今夜大家都聚在一起,明天就要各奔东西了。美食佳肴自然填不住众人的嘴,他们又聊起了往事,又谈起了小姑妈,不时唏嘘,以此缅怀他们的至亲。
我略显无趣般玩弄着残羹,极力掩盖着我的厌恶:“怎么不说说,是如何逼死小姑妈的?”声音不大,但却被旁边年幼的堂弟听了去。
他当场揭发了我。
大厅里瞬间安静了不少,一双双吃人的眼神死死瞪住了我,仿佛我是即将被捕食的猎物。
“文二,你说的什么东西!”父亲恶狠狠对我骂道。
我大哥也戳了戳我大腿,示意让我道歉,但我没有选择认怂,虽然早没了叛逆年龄的嚣张,但这正月初七的日子,让我格外不爽。
“我说的不对么?要不爸你给我说说?”话语间我与我父亲对视,证明我没有说错。
父亲极其注重孝道礼节,当然,他所理解的礼节与孝道是我不能理解的,他们甚至只需要维持表面的关心,明明活成仇人模样,却还要装作大团结。
虚伪,恶心!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从我脸上响起,父亲咬牙切齿怒视着我。
我也知道是我让父亲没了面子,所以我并不怪罪他。对父亲不说深厚感情,起码还是有基础的父子情。但我很不满,我选择了反抗,我要撕下他们的伪装,让他们无处可藏!
“所以某些人如何做到去追忆被他们害死的人,还能如此心安理得的唏嘘缅怀?”我对着父亲暗指道。
我没等到父亲的回答,他也回答不了,又是一记耳光,这一次父亲没在收力,一巴掌把我鼻血甩出。而我怒视着所有被撕下伪装后面红耳赤的人,内心却感到一阵痛快!
期间,有些人也在为当年的事辩解,试图去否认我说的事实,但我并不在意,也不屑去听。
隔壁厅里的那群妯娌姑婶听到动静,也跟着过来查看,其中包括我母亲,而她在冷眼看着我,她甚至没有前来询问什么原因,只是安静的看着我,看着那群叔伯指责我,看着我们两父子生出了嫌隙。
也许父亲知道下手重了,他从餐桌上抽出纸巾,为我擦去血迹,而我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询问了他一句,只要他回答对了,我可以顺着这个台阶走下去…
“爸,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父亲想都没想说道:“初七。”
“恩。”我冷淡应了一声,便甩开了他的手。
我似乎找到理由了,我对父亲露出失望之色,我不再说话,神情沮丧却平静的毫无波澜,而爷爷却慌了。
他急忙起身,一把拉住我的手说道:“你不可以,你不能和你小七叔一样,你不能啊!”爷爷的声音几近带着哭腔,我也能感受到了爷爷微微颤抖的手。
也许爷爷在我眼睛中看到了小七叔,那倔强又失望的眼神,他敏感了,他紧紧拉住了我的手,生怕下一刻我就要飞走了。
说实话,我确实有过这种打算,但现实一直束缚着我,我也无法彻底抛开家庭,虽然父母偏心了些,他们对大哥与三弟的格外关心。或者说,如果今天站在我位置的是大哥或三弟,他们夫妻俩总会有一个出来解围。
如今的我,也能明白父母的偏心,毕竟生我的时候,为了躲计划生育,母亲在外婆那生的我,我也在外婆那煎熬了大半个童年。同样因为这事我也不粘父母,对他们持有一定的戒心好几年,所以我真的很能理解他们的偏心,我也不计较这种偏心。
大厅里,原本喜气洋洋的喧嚣,如今只能偶尔听到窃窃私语,所有人都期待着我被严惩,偶尔会来几句他还小不懂事,大过年的。
他们试图重新砌起那被我破了防的伪装。
我和父亲与爷爷就这样僵持在了原地,父亲似乎明白了我爷爷的话,他开始后怕,开始内疚,开始找台阶给我下。他询问着我哥,今天是什么日子,可这画面无疑增加了我的厌恶感。
“我生日。”我面无表情地抢在大哥前面回答了父亲。
父亲诧异了会,察觉到我似乎在怨恨,缓缓说道:“爸给你过,走,我陪你去买蛋糕。”
曾经我多么渴望他能说这句话,只是每次等来的都是,“我忘了”或者是“过年大鱼大肉的,过什么生日”。小时候也发过脾气,也抱怨过。每每看见大哥与三弟生日,那满桌零食,那属于自己的生日蛋糕,而我却只能独自羡慕着。
我曾试图用此事抱怨父母,换来的却是“他们过生日你没吃还是咋地?”母亲原话。
其实我知道,他们也很想给我过,物质上父母从不亏欠我,甚至某种程度我比大哥与三弟更好,这是牺牲我大半童年换来的。只是,他们在感情里潜意识中忽视了我而已,仅此而已。
“我不在意了。”确实,我早已经不在意了,随着年龄增长早觉得没有意义了,没有家人祝福的生日,还能有什么意义?
我似乎只想找个理由,顺着这个理由越走越远,但我后悔了,看着父亲与爷爷的为难,我后悔了。
“公,对不起,我不该说那种话的。”我低下了头向爷爷郑重的道了歉。至少,我唯独不想去伤害爷爷。我没有小七叔那般遭遇,我还有舍弃不掉的情感,是我自己给自己加了戏码。
我头也不回离开,往我家方向走去。
外面的烟花依旧灿烂无比,途径那熟悉的地方,我看了一眼,这里已经装修华丽,只是它不属于小七叔了,它被堂哥霸占了,作为他结婚的新房。
我冷笑一声,笑声无比嫌弃与厌恶。
兄弟不放心我,他们跟了上来:“老二,你干嘛说那样的话?”面对大哥的疑问,我也是沉默不语。
“他们是什么人,我们私底下知道就行了,没必要搞得这么僵,你这让爸很没面子的。”
对啊,从小我父母就是这般教育我们的,长辈什么样的人私底下知道就行了,表面还是得要恭敬有礼。以前我也做到了,只是如今我做不到了。
我指了指那栋豪华装修的房子说道:“哥,以后要是你儿子也霸占我房子,你会怎么做?”
我哥有些诧异,然后笑道:“狗腿给他打断!”
“哈哈哈~”我们三兄弟欢声笑语中回了家。
我多希望我们兄弟感情能定格此瞬间。
只是我们这边村子里,有个无法打破的诅咒,就是无论兄弟姐妹以前有多要好,一旦成了家,所有一切都会变了......
反目成仇,形同陌路比比皆是。
一切都会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