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差:“嘿,先生,我想这些是你的信,呃.... 还有这个盒子,先生,我想我必须得提醒您,这个盒子闻起来味道怪怪的。”
(邮差掏出了一沓黄黄的信封,和一个包裹。)
(我接过了信封,尽管它已经发黄,看起来很旧,甚至沾染了一些灰尘,但仍然能看清上面工整的字迹,写着1,和来自雾枝。)
言:“来自雾枝....”
(雾枝... 好久没有听见这个名字了。)
(5月的黄昏洒落在窗外的梅树上,初结果的梅子挂着青翠的颜色,少部分梅子底部逐渐变红,像是被晕染了一样。梅子的香气总是让我心旷神怡,或许再过段时间,我能自己酿点梅酒。)
(信封散落在桌上,我轻轻的摆上了一壶茶,拆开了信封,看了起来。)
第一封
致言先生:
好久不见,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不知道当你看见我寄给你的信件时是什么心情,但如果你看到这里,请你知道,我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我在这里过的很好,我也希望你在那里过的也很好,我希望你不会因为我的离开而感到悲痛,我不知道,我希望......,我很难过....,我很抱歉.....,我.....,我.........(不断删改的痕迹占满了整页,直到最后修改的部分被打上了一个×。)
对不起,我想我还是没有想清楚该怎么面对你,即便是写信。我有太多的话想对你说,但我又怕我对你说不出口,我有很多事情想对你分享,但我又怕我会哭出来,像曾经那样,你总会借此来调侃我,来安慰我,但我总是会把事情搞砸的那一个,不是吗?
我....(几小片水渍沾染在后面,墨水在水渍下散了开来,形成了一块。这些痕迹很明显,随着时间的冲刷,跟着信纸一点一点的变旧。)(这页纸的后面空了很大一块,直到结尾的地方。)
对不起,我,总是会把事情搞砸的那一个,不是吗?
第二封(序号上的2被划了一道,旁边写了个1)
致言先生:
好久不见,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希望你那边一切都很好,尤其是那些梅树,我想你收到这些信的时候,梅树应该已经开始结果了吧。那些梅果很好吃,酿造的酒也很醇厚,以前的时候每一年你都会用那些梅果酿酒,然后跟我说“今年的梅酒一定会非常好喝。”我还记得有一次我实在是忍不住它的香味,提前打开了酿造的酒罐喝了起来,然后毁了全部酒。仿佛就像是在昨天,我还能记得你当时气急败坏的样子,跟我生气的样子,以及和好后一起干脆大喝起来的样子。
我很想念那些梅树,我还记得我们把它栽种下去的样子,我还记得它第一次开花的样子(哈,那个时候真冷,不是吗?),我还记得它第一次结果的样子,我还记得我们一起把许愿牌挂在上面的样子。它第一次生病的时候你难过了很久,我们找了很多资料,问过了很多人,找过了专业的植物医师,我还记得你半夜三更的时候起来帮它挂上营养液,我还记得你睡在梅树下的样子。
我还记得我不辞而别的那一天,我看着梅树的样子。它们就在那里,看起来很健壮,像是被岁月遗忘,它们已经快40多岁了,但是它们的时间好像停留在了某一刻,看不出变化。它会继续活下去,直到我死后,直到我腐烂,直到我成为一具枯骨。
如果你还能看见这封信,我想请你好好的照顾它们,它见证了我们的岁月,见证了我们的爱情,往后,它会继续见证着你,往后,它也会见证着我,见证着我的梦,见证着我的思恋。
我希望你那一切都还好,我希望你已经习惯了我离开的日子,我希望你一切都照常如旧,我希望你,找个时间,忘掉我。 雾 枝
第三封
致言先生:
今天的太阳很好,这在白地城很罕见,我在这座城市住了已经有好一阵子了,我也逐渐适应了没有你的日子。
我开了一家餐厅,叫做Plant Place,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喜欢植物,你希望有一天你能够自己培育好多好多植物。我还记得你曾经说过,你喜欢酒,你热爱酒,你说过你喜欢喝我一起喝酒,因为我是为数不多能跟你对杯好几回合的人。我记得,我都记得。我在店里栽培了好多棵植物,我喜欢我专注于栽培的时候,我喜欢看着它们从嫩芽到长出嫩叶,再到开花结果。我在店里酿了好多自己的酒,许多顾客们总是会问我怎么酿的,才能会有那般醇厚的口感,我总是会乱七八糟的转移话题。哦对,我也会为店里面进货很多酒,有你喜欢的甜口白葡萄酒,你说有时候你会很享受那种微醺的感觉,你总是一有机会就让我也喝一杯,虽然每一次都被我以不同理由拒绝了。
如今我试过了,我想我也喜欢那种微醺的感觉,那种快速摇晃尾巴的感觉,因为我每次微醺的时候都能够看见你,看见我,看见那棵梅树。
我梦见了你。
第四封
致言先生:
我从青藤公寓搬出来了,哦对,我好像还没有给你提起过这座特别的公寓。我在这里认识了很多人,他们都像你一样善良,一样友好,他们身上有你的影子。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72岁了,我以为我再也想不起来和你的那些日子,但透过他们的影子,我想起来了。
我想起来了40多年前的那一天,阳光高照,那一家和Plant Place相差不大的餐厅,我和你认识的那一天。那天,我因为失业和经济拮据被公寓赶了出来,在街上流浪了好长一段时间,进入餐厅后,因为好几天不能饱腹,我盯着餐厅里菜单上的我付不起的菜品,是你为了提供了美味的一餐,是你把我捡回了你的住处,也是你让我在餐厅里工作,直到我不愿意或者找到其他工作为止。
我还能记起来,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东方龙,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华丽且美丽的生物。棕色的毛发,凌厉但对我十分温柔的眼神,亮晶晶而又坚硬的泛光鳞片,柔软的手掌,精致,大小适中的角(我记不清了,你有说过你很喜欢你的角,但我还记得)。我还记得,当我听见你127岁了却有一副30多岁的外表时的惊讶表情。我还记得,在你141岁生日,我送给你的那个精美的角饰。
(一滩水渍沾在了纸上,这部分的字几乎快要看不清了,你依稀能够分辨出,上面写的是“我每次想到这些的”)时候,我都很庆幸我自己还能记起来,我还能记起来我和你相处的日子,我还能记起来那些埋在心口的痕迹,我还能记起来你的笑容。但每次想到这些的时候,我又感到十分的不甘,当我从镜子里看见我的皱纹一条一条冒出来的时候,转头看见你仍然只是30多岁的外表的时候。
岁月偷走了我的时间。(几摊水渍沾在了这句话的旁边。)
第五封
致亲爱的言先生:
你好,言先生(划掉的痕迹),好久不见。我有提到过吗?我在青藤的附近种了几棵梅树,就向是我们的家附近的那几棵一样。白地城的气候很糟,我当时不知道它们能否顺利的活下来,然后茁壮成长,至少在栽种下去的后几天,它们的情况很糟糕,我一度以为它们已经快要活不下去了,但事实是它们坚强的成长了起来。当我搬出去的那一天,我看见了它们在风下摇曳的样子,那滑稽的样子,就像我一样。
我想我已经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了,我生病了,生了一场大病,即使是我这个年龄也很罕见的大病。医生告诉我我能够活下来的机会十分渺茫,顺利的话,我能够躺在凉爽的秋风里,躺在温暖的被褥里,躺在和你在一起的回忆里,悄悄的离开。我想念我的梅子树,我想念我们的梅子树,还有你的梅酒。
我想念着....(划掉的痕迹)祝你过的愉快,我的挚爱。
第六封
我的挚爱:
你好,言。我希望你在那里过的很好,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我能写给你的最后一封信。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好希望能够再见你一面。
今年是我来到白地城的第六年,我依然很怀恋有你的日子。
我的情况很糟糕,我已经在一家不大的医院里面住了半年了。今天早上的时候,我甚至感觉不到我自己的手在哪,我以为我再也不能够给你写信了。
我想给你道一个迟到了很久的歉,关于我,关于我的不辞而别。你知道的,狼的生命不像你们龙一样长久,狼的生命就像梅花的绽开,即使在寒冬当中也能够美丽开放,就像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向我伸出援手,然后再相爱,再缠绵在一起(我很喜欢我跟你的每一次性交,你总是会温柔的摸着我的脸,摸着我的肚子,慢慢的撸动我的性器,然后绽放出来。你还说过你很喜欢我的肉穴,这样才能跟我更紧密的在一起)。在六年前的那一天,我背着你,啜泣了一晚,我想到了这40年来我和你相处的每一天,想到了和你的每一次接吻,想到了和你的每一次性爱。紧接着我又想到了我的皱纹,我的白头发,我的那越来越虚弱的身体。我很难过,很不甘,很痛苦。
岁月偷走了我的时间。
我没有办法继续站在你的身边,我能预感到,我的病痛,我的消逝,我能预感到,属于我的梅花已经开始凋谢。我的日子不多了。
我不希望你看见这样的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做。我逃跑了,像个懦夫,我逃到了一个你不在的城市,我逃到了一个我会日夜想念你的城市。
说来奇怪,我以为当我写到这里时,我会抱头痛哭,像以往一样,像离开你后的每一个晚上一样。但我很镇定,我感到轻松。
这可能是我能给你写的最后一封信了,我的手很疼,像是扎在十几根针一样。请别来看望我,我不想以躺在床上的一块烂肉的姿态,面对你。
我爱你,40年来的每一分每一秒,以及今天的每一分每一秒。
(....)
(....)
(几天后,白地城)
医生:“我很抱歉,我想你一定是雾枝先生的口中的言先生。”
医生:“他已经去世了快三个月了,我不知道他背着别人一个人来到了这里,一个人在这里孤独地接受治疗。”
医生:“他奇迹般的活过了冬天,在今年春天逝世,他很坚强,我能看出来,他很想活下去。”
(我询问医生关于信的事。)
医生:“他在住院的期间时不时的就会写信,我不知道他在写给谁。他有时候很苦恼,有时候很痛苦,有时候又面带微笑,看起来很安详。”
医生:“有时候他会写了又撕,写了又撕。有时候他又会一边写一边哭。”
(说完,医生叹了一口气。)
医生:“他告诉我,如果他死后,就把信和那个盒子寄到特定的地址。”
医生:“我就照做了,这是他为数不多的遗愿。”
(....)
(....)
(这里就是Plant Place了,我用盒子里的钥匙打开了久闭的大门,里面布满了灰尘,但是桌椅家具之类的摆放的很整齐。)
(走向了储物间,放酒的位置处有一个小柜子,上面写着“梅酒”)
(我用钥匙环上的小钥匙打开了柜子,不同于其他放酒的柜子空空荡荡,里面放了好几瓶梅酒。)
(不多不少,一共6瓶。)
(....)
(....)
言:“嘿,还好吗?”
言:“你这头蠢狼,我看见了你的信。”
(我从包里掏出了那个精致的小盒子,还有几瓶梅酒)
言:“我的头饰是在我138岁生日上你送给我的。”
言:“我记得,我都记得。”
(我跪在雾枝的墓前,轻声说到。)
(尘封许久的盒子敞开着,里面有几棵干瘦的梅子,一把带有Plant Place标签的钥匙,一张字条。)
言:“今年的梅酒没有以往的好喝。”
言:“没有你在的时候好喝。”
(我轻声说道,不知道是放酒了还是发霉的缘故,梅酒有一股馊了的甜味。你在墓前的矮酒杯里倒满了酒,一饮而尽酒瓶里剩余的酒。)
言:“你的酒我喝完了。”
(沉默,我蹲坐在墓前,沉默着,眼睛湿润着。)
(盒子里的字条写道)
雾枝:“言,我想我的梅花结果了。”
雾枝:“它充满了你和我在一起的回忆,尝起来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