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喜欢看书,无论到哪里都带着一本厚厚的莎士比亚,我问过他,为什么只看莎士比亚,他笑着告诉我:“因为能让我感受到真实。”我不懂,因为那个时候,我看的书都是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规则条款,我实在没办法从这些枯燥的条条框框中感受到真实。
那个时候我还沉浸在终于上了大学,没有人约束我的快乐当中,每天约着室友打牌,还经常串到他的寝室和他的室友炸金花。而每次当我见他,他都是坐在床头,戴着耳机,安安静静地看书,就好像这世间没有什么比书能更让他着迷了。
有一次,临近期末了,可能是我们太过于闹腾,他走过来,支支吾吾地说道:“明天还要考试,你们还是早点休息吧。”看得出来,他很不善于与人交流,就光是说出这两句话,就已经脸红得像个熟透的苹果。
“睡什么觉啊,反正也没复习,挂科挂定了。还不如多打点牌赚点补考费。”他的室友用着一种不屑而又不耐烦的语气对他说着,还不停的用手赶他回去。看得出来,他在他们寝室可能人缘并不是很好,后来我了解到,因为他长得很帅,很多女生会来搭讪,但他都是爱搭不理的,他的室友又羡慕又觉得他很会装。
我看着还蛮难受的,我站起来道:“哎呀,算了算了,不打了,明天考试,再挂科老子就要留级了,我才懒得在这破学校再待一年。”他同寝的几个人唏嘘不已:“哟,赢了钱就想跑是不是?你小子别被我抓到晚上偷偷欢乐斗地主。”我就要走,突然,他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感激。我回以一个笑容,缓缓朝楼下走去。
可能是因为这件事,从此以后,我们变成了形影不离的好哥们,上课吃饭他会帮我占座,但是占完座位之后他总是来的比我还晚,我问他去干嘛了,他也只是笑笑不说话。圣诞节的时候,姑娘们送了他很多苹果,他挑了几个又红又大的送到我寝室给我,“诺,给你的,记得洗干净了再吃。”我毫不客气地接过来,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奸笑着问他:“诶,听说隔壁艺传院的院花都找你表白了,那姑娘怎么样,长得有没有他们说的那么漂亮?”
他的脸唰一下就红了,就像那天劝我们早点睡觉一样,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根本不认识她。”我给了他脑袋一下,道:“你是不是傻啊,一回生二回熟嘛,你要多交流。”他抱着脑袋就要跑,嘴里发出嘿嘿的笑声,一脸的白痴样子。
但我不知道的是,这样一个腼腆的,傻傻的男孩子竟然会打架,那天熄灯之后,我拖着上了一天课的疲惫身躯准备上床睡觉,楼梯口突然传来了打闹声,我听得出来里面有一个声音是我所熟悉的,我赶忙冲了出去,到他的寝室门口,就看到他与另外两个人扭打在一起,那两个人都是和我打过牌的,脾气确实不怎么好,我上去拉开了他们,急忙问道:“怎么了怎么了,不都是室友吗,什么事至于动手吗?”
另外两个人怒气未散,愤愤道:“室友?我会和这种G佬做室友,我留他到现在,是你妈的他的福气。”走廊上看热闹的人突然开始晞晞嗦嗦讨论起来,“哇,原来长这么好看,却是个gay。”“可惜那些真心的女孩子啊,你说给我多好。”
眼看着下一拳就要往他脸上打去,我急忙把他护在身后,“好了好了,再打就出事了,一会宿管阿姨来了你们几个都跑不掉。”他们两个似乎还是很忌讳处分的,骂了几句就回去了,其他人也都默默关上了宿舍门,讨论着今天发生的小插曲。
我带他来到寝室走廊的尽头,这里有一个巨大的阳台,星空很漂亮,月光照着他,那张完美的脸现在布满了血迹,我掏出纸巾一边擦拭他脸上的血污一边安慰他道:“你别放在心上,他们都是嫉妒你受女生喜欢。喜欢谁,性别、性格、国籍、肤色,这些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别人不支持你,你还有我,我会永远支持你做的每一个决定。”
他哭了,我不知道他哭的是自己还是身上的伤痕,那晚我和他聊了许久,我也不在意一天的疲惫,静静听他讲述他的故事。
在高中二年级的时候,他就喜欢比他大一级的一个学长,学长毕业之后来到了我们现在这个学校,他也努力学习,考上了和学长同一所大学。两人慢慢交往,自然而然就走到了一起,但是有一天他发现,这个学长似乎还有一个女生朋友,他们很亲密,甚至超过了普通情侣的程度。他带着质问的态度去找那个学长,学长告诉他:“我想好了,我并不喜欢男生,我可能只是觉得想有这么一段感情,不过还是谢谢你,我们分手吧。”他犹如五雷轰顶,无法接受这一事实,于是他天天缠着这个学长。终于,这个学长再也无法忍受,就跑去他们寝室控诉他的行为,他室友知道之后就在他回来之后言语上不停地侮辱和践踏他的尊严,他无法忍受,于是就出现了刚才发生的一幕。
了解了整个故事之后,我哑口无言,我没想到这样一个优秀的人也会遇到人渣,上天真是不公平。我抚慰了他,就回去睡觉了,他也慢慢回到寝室。
不出我所料,一周后他搬到外面去住了,他很会打理生活,我去过几次,那个小家很温馨,慢慢的都是生活的气息。
自那以后他还是会帮我占座位,带早餐,只不过,他再也不会占完位置就跑了,而是坐在位置上静静地等我来。每次下课,他也会问我要不要去他家吃饭,但是因为我兼职很忙,很少能够和他一起吃晚饭。
时光匆匆,马上就要上大四了,我记得那天是周五,我不用去奶茶店打工,他也像往常那样问我要不要去他家吃饭,他亲自下厨,我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事,就应了他:“好啊,我尝尝你的手艺。”他的眼睛就像是雨后初晴,散发出了不一样的光芒,他很激动,说:“好!那我们走吧。”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在厨房忙过来忙过去,时不时还哼几首小曲,我嘴角渐渐浮起一丝笑容,他已经从那段悲伤的记忆走出来了,生活变得阳光灿烂。
那晚我们吃了很多,也喝了很多,他不胜酒力,早就醉了,但是还坚持要和我一起去天台看星星。他拖着昏昏沉沉的声音,告诉我:“你看,今晚上的星空,像不像我打架的那天晚上?嘿嘿,你知道吗?我等这天好久了。”
我不以为然,吃饭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吗?
他的手慢慢抓住我的肩膀,把自己撑了起来,把头渐渐凑到我的脸颊旁边,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声线在我耳边呢喃:“你觉得我喝醉了吗?才不会咧,我很清醒。所以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就想和你待在一起。”
那个声音,夹杂着昏昏沉沉的语调,显得格外性感。
我愣住了,但是立马回过神来,我苦笑道:“傻子,还说自己没喝多,说话都说不清楚了。”
“但是,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