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学就学,不能学就回家去,别在这碍眼。”
“你看他,学成这样还好意思呆在实验班呢。”
“我和你爸这么辛苦培养你,你就考这点分?”
这样的场景在每一次模拟考后都会如同倾盆大雨一般砸在我的头顶,我就是大人口中那种绝对不要学的孩子,成绩不好,长得不好看,也没有什么特色,班级里也是小透明一般,我曾经尝试过与大家融为一体,但是每当想要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就退缩了。
那晚,爸妈像往常一样在饭桌上数落我,我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我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我和别人付出可同样的努力,凭什么我就要比别人差,凭什么别人的父母对他们考差都是安慰加鼓励,为什么只有我要挨骂?我猛地站起来:“别说了!你觉得我不想考好吗?你觉得是我的问题吗?”
他们愣住了,但也只是那一瞬间,接着不出意料,我因为顶嘴被狠狠揍了一顿、关进房间,那夜我哭了很久,不仅是哭被打的疼痛,更多是哭我自己年纪轻轻就黯淡无光的生活。
周一,我发现我旁边的位置上多了一个人,因为我成绩差,人缘也不好,大家都不想和我一块坐,所以我就理所应当占了两张桌子。奇怪的是大家对这位新朋友似乎都不感兴趣,大家该干什么还是在干什么,我缓缓走进,开口道:“你好,是新同学吗?”
他转过头来,对着我笑道:“嗯嗯,是呀,以后我们就是同桌了!”我愣住了,在我面前的那一张连,简直不能用好看来形容,精致的五官像是用ps调过,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成熟的魅力,我觉得我这辈子也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男生。我强忍着心中的情绪,慢慢坐下。
“你是刚刚来的吗,没见你和别的同学打招呼呢?”
“啊,我已经和他们聊过了,他们说只有你这里有位置,所以我就坐这里了,你不介意吧。”他说话的时候嘴角总是带着一丝淡淡得笑容,好像这世间每一件事都可以让他感受到快乐。
“不介意,我已经好久没有同桌了,这样蛮好的。”我赶忙解释道,生怕他反悔了。
在与他进一步的交流中我了解到,他从小生活在首都,但是父母工作变动所以搬到了这里和我们一起上学,他的成绩很好,一直是省前十,所以我很纳闷他为什么不去省重点要来这么一个小学校继续完成他的学业,再说了这学校好像也没什么值得一个高材生非来不可的理由,要我说,他来这里确实是亏待自己了。
我俩聊了许久,直到上课铃响了才停下来,与他的谈话很愉快,因为终于有这么一个人肯与我平等地交流,不会因为我的成绩和我这个人而疏远我。上课的时候他很认真,怪不得成绩这样好,坐在他旁边,不好好听讲,似乎就是一种罪恶,后来回过头来想,和他上的第一堂课,竟是这些年来我听得最认真的一堂课。
他问我,为什么不愿意学,这一问,我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因为老师不喜欢我吗?但是其他同学被训斥后也会有所上升。是因为父母的打骂吗?回想起来我其实并不在乎,因为他们就是那样的人,就算我再怎么努力,他们也不满意。我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他似乎对我的回答早有了预料,轻轻答了一声“嗯”就转过身去继续看书了,我不懂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但是从那个时候我就觉得,这人还蛮有意思的。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面,不知道是因为他每天在我身边潜移默化还是说我心中那股愧疚劲儿上来了,我听课的效率越来越高,家庭作业也开始在学校里面完成,而他也会主动给我讲解课程中比较难的地方,每当我仔细倾听的时候,走过我身边的同学都会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觉得很难受,但是也不怪他们,一个废物突然开始发奋图强,换作是我也会惊讶一下,但是只有我知道,我开始慢慢改变,他功不可没。
自从我开始主动学习,老师对我的态度也渐渐好转,不再像从前那样咄咄逼人,反而是更加循循善诱希望能够多帮助我一些,但我知道,他这么做,无非是为了让自己班上的成绩好看一些,对于学生个人而言,他并不在乎,所以我就当作是捡了个大便宜,说什么我便听什么;可能是班主任和父母说了我近来的状态,他们的态度也逐渐改变,不再像从前那样只会一味地数落我为什么不好好学习,搞得好像我的人生快要结束了一样,愿意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愿意玩点什么就玩点什么,不过我始终会记得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我的学习上,要是哪天我突然不愿意学习,可能又像从前那样拳打脚踢,不过是条件罢了。
在他的帮助下,我慢慢开始喜欢学习,成绩也有了明显的起色,起码不会再被人说是靠关系进的实验班了,我很感激他,但是我知道这么多个月的交流下来,我已经逐渐离不开他了,上课我需要他帮我勾画重难点,课后作业需要他帮我解答,甚至于后来有一段时间周末我也常常约他出来,在咖啡厅一坐就是一下午。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也乐此不疲,所谓“教学相长也”,估计也是这个道理吧。
我看得出来,随着日子一天天往后发展,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在不断往更深一层走,我想我们彼此都知道自己对对方的感情已经不是单单纯纯的同学关系了,但我一直不敢说破,他也从未向我提起过,我觉得我们可能都需要一点时间吧。后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会约他出去看电影,唱歌,甚至于带他去蹦迪,他从未拒绝过我,但我也不觉得奇怪,毕竟家世这么好,成绩优异且长的好看的他没什么好顾虑的,估计他的父母也很放心让他出来和这些刚刚认识不久的同学一起玩。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约他去看电影,不出意外地他爽快地答应了我,我们一起坐车、买票、买爆米花和饮料,一切都很自然,前台的小哥也很和蔼,我觉得一切都很美好,直到电影结束,我正准备离开,听到坐在我后方的一对情侣正在悉悉索索说着一些什么:“诶,前面这个人好奇怪啊,他旁边又没有人,一直在跟谁说话啊,还买两杯饮料,真奇怪。”我愣了一下,看向旁边的位置,他正坐在那里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我深吸一口气,没有在意他们说的什么,可能只是因为觉得我很讨人厌吧。
久违的暑假终于到来了,回家的路上,我兴高采烈地和他计划着这个假期要干些什么有趣的事情,他只是笑着,眼里淌满了温柔,看着我,我有些不好意思,别过脸去,不想让他看到我已经红得不成样子的脸。走到我家门口,他突然抱住了我,我有些惊讶,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我感觉到我的衬衫有一丝暖意,竟是他在偷偷流眼泪,我急忙稳住他,问他怎么了。他破涕为笑,可能是看到我着急的深情,有些滑稽,“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你,真好。”我笑了笑,推了他一把,“说什么呢,这么大个人了,真是不害臊。”
“你说,要是有一天,我离开你了,你会继续这样好好的生活下去吗?”
我愣住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我急忙回答道:“你不是说你不会走的吗,你要去哪,你不可以离开我。”
他笑了笑,“没有啦,我就是问问你,看看你是不是没有我就不能活下去了,看来确实是这样子,那我就放心啦,看来你是一辈子都离不开我了。”
意识到自己被捉弄了,我佯装生气地背过身去,“哪有你这样的,说话能把人吓死。”
那天的夕阳很好看,照在这几栋几十年的老楼上,似乎又焕发了往年的风采,他目送我上楼,就像从前那样,他不知道的是,每当我关门后,我还会跑到窗台边看他慢慢地离开,他的背影和那天的夕阳,很配。
“明天中午,我们去游乐场吧。”晚上我收到他给我发来的消息,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邀约,我激动得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中午,我如约来到游乐场门口等他,但他迟迟未到,我以为他路上出什么事了,焦急地准备打电话。右肩被人拍了拍,我转过身去,是他,手里还捧着一束鲜花,颜色没有那么艳丽,毕竟男孩子用太艳的的颜色总会遭到大家的异样眼光,他着实是很贴心。
“我跑了好几个花店,才买到这些花,老板说这些都是很难找到的。”他一边说一边笑着把花递给我。
那时,我才意识到,哪有什么人不喜欢一束鲜花呢,更何况是自己最喜欢的人送的,“我很喜欢,只是你跑了这么久,肯定都累了吧,要不我们今天去点轻松的吧?”
“没关系,我想和你来这里已经很久了……”他后面说了什么我好像听不见了,隐约有些什么“来不及”的字样,但我没太在乎,只要和他在一起,我觉得什么都来得及。
那天我们玩了很久,一路上欢声笑语,我好久没这样快乐过了,最后一个项目,我想起来我与他还没有一张像样的照片,正好有自助照相机器,我拉着他就往那边走,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他有一些不情愿,可能是因为第一次有些害羞吧,我没太在意。
“咔嚓”一张照片缓缓从机器中取出,我迫不及待想要看看我们的第一张照片会拍成什么样子,但是当我翻到正面时,我傻在了原地,照片上并没有他,只有我一个人,而且那束原本在他手上的花,变到了我的手中拿着,照片上的我笑的很开心,而空空如也的另外一半,显得十分诡异,我望向身边的他,尝试着理解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他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但是我已经听不见了,逐渐视线也模糊了起来,我听不见,也看不见,世界好像正在离我远去,一片黑暗逐渐包裹我。
我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身边各种各样“滴滴滴”的声响让我无法安睡,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里,白茫茫的天花板,我身边一个人也没有,玻璃门外面是我的父母正在焦急的和医生交谈些什么,我似乎隐约听到了“人格”“心理”之类的字眼,我现在根本无法思考,头疼欲裂,不久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黄昏了,夕阳透过窗户照进病房,黄澄澄的一片十分好看,我用虚弱的声音叫醒了伏在身边陪伴的母亲,她看到我醒过来,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我是怎么了。”我用虚弱的声音问道。
“你被发现晕倒在游乐场里面,晕倒的时候还捧着一束花,警察把你送到了医院,联系我们,我们这才知道,你说说你,心理问题你怎么不去找专业人士解决呢?”
“什么?心理问题,我有什么心理问题吗?”我十分不解。
“你在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喊一个名字,我们以为是你的同学,就打电话问了你的班主任,她说从来就没有这么个人,我记得你以前说班上来了一个转学生,我就试着问了一下,她也说从来就没有什么转学生到这里来。”
我怔住了,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反应才是最好的选择,我试探着,“医生怎么说?”
母亲闭口不答,我反而越发着急,“怎么了?告诉我啊,活生生的一个人说没有就没有吗?”我有些歇斯底里了,屋内的动静把护士和医生都吓了一跳,连忙冲进房间。
主治医生见我的样子,明白了母亲已经把关于他的事情告诉了我,他和母亲交换了一个眼神,缓缓开口道:“人在极度的压力或者是创伤后会导致精神崩溃,从而幻化出所谓的第二人格来保护主人格以免遭受致命伤害。我们称之为:创伤性人格分裂。”
那一瞬间,我觉得我整个世界都崩塌了,这么久以来与我心心相印,和我笑,和我闹,还说要一直一直陪着我的那个他,一直是我的幻想罢了,我情愿这是一场梦,那我宁愿永远不要醒来,因为在梦里,我才能真实感受到被爱和被需要的力量,是他让我成为了我自己,而不是别人希望我成为的那个我。
我转过头去,夕阳真美啊,美的我忍不住掉眼泪,我闭上眼睛,尝试着逃离这一切。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他好像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