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雁寺 “咚、咚、咚。” “有人吗？” “咚、咚、咚。” “请问有人在吗？” 雨水哗哗地从屋檐上淌下，迎面扑来了天空哭泣时夹杂着大地的土腥味，或许这就是自然生命形式。湿漉漉头发上不断滴落水珠，但是现在更担心的是背上那一个虚弱的生命。 “这么晚了，是谁呀？” 门被慢慢打开，是小光头：“咦？泰德先生你怎么回来了？” “让我进去，这里有人病了！” 我撞开了半掩着的门直接冲进了寺庙客房里。 慢慢放下背上的孩子，小光头慌忙地送来了毛巾和热水道：“先把水擦干吧，我去叫念尘大师过来。” 为什么，此时脑海里一直问着自己，不是从那时候就明明白白告诉自己，不再破坏规律，不再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而乱了自己步伐的吗？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控制不了，是因为大师的话，是因为想起了那老头的事情，还是…… —— “你醒来啦。” 男子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隙，循着声音方向望过去，是一位年迈的老人，穿着一身素色旧布衣，正规矩地坐在一边看书。 “呜嗯！” 男子想要起来，身上伤口被包扎处隐隐透出了鲜红色血迹，在剧烈疼痛下喘着气，额头直冒冷汗。 “我劝你还是躺着吧，不然伤口又要裂开了。” “这是什么地方？” 男子艰难地张开嘴巴，用颤抖着的声音问着老人。 老人翻着书，平静地说：“这里是平雁寺，我在河边打水的时候发现了你。” “夏，夏生……有看到一个男孩吗……呜嗯……” “没有。” 老人的回答简单明了，却让男子变得激动起来，只见他用手慢慢撑起身体：“要，一定要找到他……他一定还在……” “还是躺着吧，不然……” “我弟弟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我……又怎么能在这里躺着……”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男子双脚一软无力地趴了下来：“为什么……为什么我连唯一一个亲人都求不了……为什么……” 老人忽然合上了书本，站了起来：“战争，不是你一个人就可以控制，既然你有幸经过了战争洗礼还可以生存下来，就好好想想，自己想要做什么，连自己都救不了的人，就别想着去救别人了。” 男子没有说话，直到老人走出房门，他都找不到一个可以反驳老人的理由，只有静静地躺着，用手指无力地爪着地面。 寺院里原本葱郁的植物随着时间被秋季的风染上了枯黄色衣装，最后凋落。寒冷气息下，冬季以来第一场细雪慢慢落下。 “终于可以自己走出来了啊。” 不知过了多久，男子第一次走出了房间，发现老人又坐在走廊上看书。但男子没有说话，两步跨过走廊踏进了细雪轻飘的寺院，深深地呼吸着外面的空气。 虽然室外寒冷，男子却完全不在意雪花打在他刚拆下纱布，裸露出一道道凌乱的疤痕上面，只见他在水池边蹲下，用双手捧起那水面浮着冰块的池水洗脸。 “现在的军人都习惯了忍受这种寒冷天气吗？”老人似乎心不在焉地问。 “那种偏离初心，只会欺压诈骗的职业跟流氓没两样，”男子抬头望着阴沉的天空，“我在这呆了多久了？” “全身几乎没有一处完好，失血量已经无法计算，几乎奄奄一息最后竟然在几周就能自己站起来了，看来你生存意识还是挺强的。” “连自己都救不了的人，就别想着去救别人，不是你说的吗。”男子站起来，习惯地松弛了一下全身筋骨。 “那么你是要打算干什么，”老人一直保持着端正的坐姿问道，“是要去救你唯一的亲人？” “呵，只要想达到目的，哪怕前方出现阻扰，我都会选择铲除，即使对方是一个曾经拯救了我生命的人，”男子从房间里取回衣服，瞟了老人一眼，走向了寺庙的大门，“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今天我不杀你，不是因为你救了我。” 老人轻轻叹了口气：“看来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年轻人，你曾经有过理想吗？” 男子突然停下了脚步。 “不管怎样，当你遇到困难时，请不要忘记……借用神的祝福，希望你能成功。” 离开前，男子背对着老人，面侧向一边笑道：“我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所谓的神，更不需要他们的祝福，我相信的，只有强大的力量。” —— “你……这孩子到底怎么了？” 念尘大师匆匆地赶到了客房，看着躺在床上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孔，有点讶异地问。 我忙着用毛巾帮孩子擦干身上雨水：“他是我从易溪城救出来的。” “怎么可能？那种地方不是二十多年前就荒废了吗？” “那里还生活着一帮活死人，和一个孩子，直到我把他救出来之前。” 不想再讲太多那个地方里的事情，此刻我心里唯一想要做的，就是把眼前这小家伙给救回来：“他碰过了虚空之物，虽然残余虚空之力已经被清除了，但他还是一直没有醒过来。” 念尘大师叹了口气说道：“虚空之力，阳魂与念力的结合体，它的存在就如同一只贪得无厌饥饿的猛兽，接触瞬间，阴魂和命力就会被迅速消耗，就算被清除了，被消耗掉的阴魂和命力再也回不来，这些事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一次，又一次，为什么？ 连一个小小的生命都救不了，那么我该怎么去帮助更多的人…… 看着眼前这躯体呼吸微弱得快察觉不到，我一直默默地握紧孩子的手，不想放弃，不想再一次体验那种比刀割还痛苦的心情。 “就算你再厉害，也有无法办到的事情，你不需要自责……但愿神能祝福他，度过这场劫难。”念尘大师摇了摇头，拍拍我肩膀，离开了房间。 我慢慢闭上眼睛，大师说得没错，就算再厉害，也有无法做到的事情，此时能够相信的，就是他赐予我的那一份力量。 当再次张开眼睛时，周围景象变得不一样，那是一个广场，更像一个种满植物的花园，里面有一个孩子，正在阅读。 想要过去跟他搭话，却发现自己不能走动，就在我为此感到着急时，突然远处走过来一个男子，穿着一件熟悉且特别的衣服，似乎在观察着孩子。 “嗯？你也想看吗？”孩子忽然意识到旁边有人，扭过头笑着说。 男子摇摇头问道：“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地方吗？你是怎么过来的？” “我是谁，我来自哪里，我认识什么人……我醒来的时候就睡在这个地方了，现在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是吗，那要不要一起四处走走，或许能够回忆起一些事情来。” “嗯，也好！” 孩子站起来，跟着男子向着前方无法看清楚的迷雾走过去。 男子不时会瞟一下孩子手里的书，无意间自言自语地说起话来：“现在的孩子，都看那么难懂的东西啊……” “这个还好啦，”孩子似乎听到了男子碎碎念，“《灵力的医学概念与应用》不过是讲一些简单医学知识，或许是因为人们对灵力了解还不够，不过我已经决定了长大以后要当一名科学家。” “你怎么想着要当科学家呢？” “不知道，当看到这本书时，就有一种要深入研究，并让更多人得到帮助的冲动。” 男子停了下来，用一只手轻松地从孩子手中抢过了那一本厚厚的书，举了起来：“为什么你不觉得力量才是一切，拥有力量才能帮到更多的人呢？今天我把这本书抢过来了，弱小的你又怎么才能把它夺回去呢？” 孩子伸高手向上跳，扯了几下男子衣服，显然是无法夺回男子手中的书。 “对吧，做不到吧，这是因为你太弱了。” 男子高傲地抬起头，植物忽然全部燃烧起来，霎时间，四周变成了一片红色火海：“强大的力量可以做到这样、这样，和这样！” 周围景象在不同画面间转换，但是给人感觉是如此真实，是红艳之火灼烧着植物的炽热，是狂风暴雨冲刷过废墟的荒凉，是血染尸体堆积成战场的腥臭。 “还给我，快把书还给我！”孩子皱着眉头看着男子。 男子笑道：“你知道吗？你想要成为的科学家们其实都干了些什么，他们做过的事情，远远比我能做到的要厉害得多！” 转眼间，大地突然不断涌出了紫黑色黏稠液体，将一切都染成无法见到任何光芒的死寂。 “看吧，熟悉吗？他们的脸孔。” 男子抓住孩子脑袋扭向身后，一个个靠着双手蠕动的怪物慢慢爬向孩子脚下。只见那些怪物不断扒拉着孩子双脚，仰起一副可怖面容，溃烂紫色脓疱处不断流出一股恶心血水，不断哀怨道：“救我！救我！我不想死！”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你现在想起科学家们的伟大了吗，他们所犯下的罪孽，不是你一个人就可以承受得起。恐惧吧！颤抖吧！让你这个罪人的劣种，代替他们接受神的惩罚吧！” 男子一字一句间把孩子的书撕毁并扔进了怪物堆中。 “我，我是罪人的孩子……我想要做的……是，做出这种东西……” 孩子嘴巴无法合上，一直不停地抖索着。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因为害怕，已经不知道了，一直无法动弹的我，终于无法容忍，直冲过去就往男子脸上一拳，迅速把孩子从紫黑色的深渊拉起来。 “你不跑出来我还以为你打算一直看戏呢。” 男子擦了下破皮嘴角显出一副自信满满不可一世的笑容，“看来你是真的非常讨厌另一个自己呐，现在的我。” 我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子：“进来这里就是为了带他回去，请不要阻碍我。” “得到神施舍的东西后，胆子也变大了嘛，这让过去一直被你依赖的我怎么办？” “你不配跟神相比。” “好啊，让我猜猜，是谁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是你口中所谓的神？还是你身边这小子？亦或是那一位双手一度沾满他鲜血的老头？” 男子的话突然让我感到一阵烦躁。 “呵呵，被我说中了吧，既然自己也是罪孽深重的家伙，就别在这自命清高了。” 男子“唰”一声换上了一副狰狞的脸孔，手掌托起掌心瞬间凝聚起一股紫黑色，看上去似乎有生命一般晃动着的液团，“你以为唯一一位能够对虚空之力和虚空之物任意妄为的代理者，靠的是什么，那是我作为虚神的能力。当初那个女人就是因为看中了我的能力，才让你成为了代理者，如果没有我，你以为你个这没用的废物能够走到今天？” 虽然知道前方男子不怀好意，但是我发现自己意识有点不受控制，竟然变回开始时无法动弹的情况。 “怎么了？害怕了？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一个贪生怕死的家伙！” “不，”就在意识变得模糊时，突然一个声音把我给唤醒了，“我知道，他曾经救了在紫泉里的我，他绝对不是你所说的贪生怕死之人！而且，他也绝对不可能是你！” “你这小子，为什么还有自主意识。”男子盯着在我身边慢慢站起来的孩子说道。 “多亏了你，让我想起来了，”孩子忽然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我现在是罪人的孩子，但那又怎样，我依然会怀着爸爸和妈妈同样心情，选择同样的道路。他们所做的事情没有错，只是被别人利用了，你不可以因为这样就否认他们所做的一切！” 惊愕地看着孩子，心中涌出一股莫名触动，就连一个孩子，也学会了不会因为被过去困难绊倒而放弃，为什么经过了那么多事情，我还是会迷惘。如果让那些一次又一次把我从死亡十字路口里拉回来那些人，看到我这个样子…… 我胡乱抓了一把孩子头发，说道：“他说得没错，眼前这个恶劣的男人，就是过去的我，我曾经就是这种可恶的家伙。但是，今天来到这里，目的就是要把这孩子带回去，作为过去那个我，你是无法阻挠我的。” 男子狠狠地盯着，慢慢把手放下，不屑一笑：“哼，今天就放过你们吧。” 话音刚落，四周紫黑色如同潮汐般慢慢退去，变回原来那一个种满植物的广场。 “我们还会再见的，一定，”男子身影慢慢消失在眼前，余音还一直萦绕在耳边，“小子，如果感到无聊，记得来找我玩……” “才不会再找你，烂人，”孩子走向前，蹲下，捡起了那本被撕破并丢在地上的书，对着我笑道，“还很好嘛，看来过去你也不是一个很烂的人。” “臭小子。” 我领着孩子的手，向着广场大门方向走过去。 大雨过后，一缕阳光巧妙地躲过窗门照进了房间内，轻轻落在了脸上，这是我未睁开眼睛就能察觉到的感觉。 “喂，大叔，起来啦。”耳边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喂！” 一个拳头把我从迷糊中惊醒了，我双手抱着头，有点无奈：“你这小子，叫人起床就不能正常点？” “报仇，而已。” “什么？好歹也把你的小命给救回来了，你就不能感谢我一下？” 孩子低着头不说话。 我叹了口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余志羽。”孩子依然低着头。 “志羽是吧，不管你是否明白我意思，但你必须听好了，”我抓起孩子脑袋盯着他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我救了你一命，但原本作为灵魂一个整体中的阴魂，几乎被虚空之力消耗殆尽，将要变成一个死人的你，已经无法单靠自己那脆弱的灵魂生存下去了，所以从现在起，我便是你命力供应者，也就是维持你生命的主人！” “不就是一个恶劣的大叔……” “我叫泰德，你要叫我泰德大人，”我无力地坐在地上，“跟你说话实在太费神了。” 经过了重重波折后，我终于又可以踏上旅程了，只不过这次额外多了一件小“礼物”罢了。 “看到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让我更肯定你不会只是一般人了，”念尘大师一直把我和志羽送到门口，突然说道，“什么虚空之力，什么生死，对于你来说，似乎就是一种可以随意操控的把戏。” “那不是把戏，是真实的存在……” 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可以告诉我独眼老头的墓在哪吗？” 念尘大师愣住许久，才反应过来，只见他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难怪，难怪……虽然不想说，但是泰德先生想要找的墓，其实就在白阴山山脚下一个接近悬崖的地方，顺着大路走就会看到了。” “忽然就礼貌起来了？呵，那么希望我们有机会再见吧。”告别了大师跟小光头，我一路走到大师所说的白阴山山脚下，接近悬崖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果然孤孤单单地立着一个看似许久都没有人过来打理过的石碑，已经被绿色植物重重缠绕着，无法分辨石碑上的文字。 “大叔。” “叫泰德大人！” “泰德大叔，明明你就是一个肌肉结实的大男人，为什么要我这个小孩子背那么多东西！还有这块烂石头有什么特别啊，为什么还要特意过来观赏一番。” 看着志羽艰苦地背着小光头送给我们的食物，顿时涌现出一股从未有过的爽快。 “笨蛋就得要多锻炼，还有你眼前这块石碑并不是什么烂石头，”我轻轻地拨开了石碑上的藤蔓，“快过来除掉这些植物。” 经过一番功夫，石碑上各种植物一一被我们清理干净，这时候，石碑上刻着两个小小的文字终于可以重见天日。 “寂云？是什么意思？”志羽扯着我衣服问道。 “那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人的名字。” 志羽好奇地侧着脑袋：“既然这个人不出名，为什么还要过来看他？” “如果说，没有这个人，或许我还是你梦中见到那一个恶劣的家伙，你觉得我应该过来吗？” “既然大叔你那么厉害，可以救回我的命，那你当初为什么不去救这个人呢？” 我轻轻地摸着志羽脑袋：“如果当初救了这个人，今天我就不会因为没有救你而感到后悔了。” “但是，你不都已经救了我吗？为什么还要后悔？”志羽奇怪地望着我。 “这种事，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我笑着，拥抱着眼前的孩子。 我后悔着，仍然没有告诉他真相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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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洋洒洒写了好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