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那边注意你很久了,你是一个人来的,对吧? 我认得你,也不算认得,我听说过你。这里也应该只有我认得你了,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好吧,你不肯说话也没关系,我猜得到你为什么要刻意回避其他人,你放心好了,我和他们不一样,至少我比他们更能接受一些事实—— 我是他的弟弟。 你想来一支烟吗?别误会,他和我抽的是同一个牌子,不过他确实说过你也喜欢。好吧,我自己来。 你做了一件很大胆的事情。 如果是我,我不敢一个人在这种场合出现,所以我很羡慕你,也很羡慕我哥。 他和我说过很多关于你的事情,别担心,没有到事无巨细的地步,我不喜欢刻意探听别人的秘密。每个人都装着一些秘密,而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只有在藏起来的时候才能被称作秘密。 你可以当作,我只是一个来和你打招呼的家属。 当然——你更想要“家属”这个词作为称谓,对吧? 这句话,会伤害到你吗…… 好的,你的沉默总是很有力量。以前我也这样,以为沉默能逃避很多事情,但是家里人不这么觉得,他们不希望你拥有一个秘密,甚至是拥有一个足够叛逆的秘密。 所以,我真的很羡慕你们。 他从家里逃走了,是我给他开的门。 那天的月光很明亮,我从没见过那样的月光,我猜你应该也记得那个夜晚。我把他送到了月光中,月光再把他送到了你的手上。 然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直到今天。 我可能比你的想念要更多几分,别在意,只是亲情的要素更多一些。 但也没什么用了,过不了几年,我们的想念就会变得一致,有些东西真的会被时间冲散,再过十几年几十年的,他就可能会被遗忘。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至少现在我和你一样难过。 你分明也能体会这种想法,对吧?我参与了他的前半生,而你参与了他的后半生,我们是平等的,就算他和我说过他有多在乎你,我也希望他的心里还能为我留一个位置。 等他入土了,我也会离开这个家。 嗯,现在轮到我了。 说不准,我可能会和哥哥一样找一个值得度过后半生的伴侣,也有可能去寻找一个可以守住我一生秘密的人。 故事就是这样平淡枯燥,但也别不做反应啊。我只是在努力尝试变得有趣健谈起来,如果不是你,我今天也不会说这么多话。 可能你就是那个守住我一生秘密的人? 开个玩笑。 我没有秘密。 我希望我有个秘密。 那是什么感觉呢,在本就压抑的生活里突然留出了一片空白,你可以在无人的地方大声宣布这是属于你的空白,独一无二。 但可惜生活和故事一样平淡如水,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空白,也不是人人都有勇气大声宣布我有一块空白。 抱歉,自说自话太久了,连烟都忘记抽了。 我也很羡慕你的淡然自若—— 抱歉。 对不起。 我不知道你不能说话…… 他从没和我说过…… 我以为他那样幸福,接纳他的人会是一个完整的人。 不,你当我犯了傻,我并没有觉得你有什么不好,我说过了,我很羡慕你们。 现在,我只是更加羡慕,还有妒忌。 明明不用说话,就能心意相通。 我好妒忌啊。你能这样拥有我的哥哥。 可能他到死之前,想到的都是你吧。 还是我在自作多情,让你听了这么久的废话。 总之,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好奇妙的缘分,因为我哥哥我们相遇,然后还是因为我哥哥,我们分别。 如果你真的是那个,能保守我一生秘密的人,那该有多好。 好吧,祝你幸福,祝你快乐。在葬礼上给出祝福是一件少有的事情,不过你应该理解我的意思吧。 嗯……你可以打字给我看。 这样吗…… 我的秘密? 我不是说过我没有什么秘密了吗。 好吧,还是有的,但我,还是不能说出口。 我也想和哥哥一样, 从那天的月光下逃走, 永远逃走。
男人把烟头踩在脚下,露出一个有几分熟悉的笑脸,但藏不住的悲伤让他变得有几分滑稽,像一个哭丧着脸表演的小丑。他摇晃着身子朝另一个方向走去,那里是死者的墓碑,在那之后,月亮正在升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