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地特快】【创想号】《无论如何，圣诞快乐》

妄想夏天 · 发表于 2023-12-27 12:18:52

好久不见啊~这里是赶上了这次活动的夏天老师。
本次圣诞节的贺文（虽然过去两天了），灵感来自于我喜欢的一部意识流电影。
在下雪的圣诞节和爱人一起回家，哪怕天气不太好，但是无论如何，圣诞快乐嘛~
下列车厢@辉風浊准备启动了~

“你说我这样见面合适么？”
问话的男人有些忐忑，对着镜子上下打量，调整着领口的形状，斟酌着每一缕发丝的去向，费尽心思地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得体。
哪怕已经经历了十多年的爱情长跑，见家长这道门槛始终是难以迈过的大关。

“不会的，咱爸妈性格还是挺好的，再说了，这都十多年了，气也总该消了，昨天还打电话说难得的节日要不要回去一块吃个饭的。”
“圣诞节算什么难得的节日啊，平常他们才不过这种洋节，这不是寻了个由头回去见上一见么。”
对爱人的忐忑轻声安慰，低沉又带着从容意味声音从身后传来，洗发水的干净皂香混合着成年男性灼热的温度包裹了上来。
三十多出头的男人，已经成了中层的管理。
人收拾的干净得体，没有任何首饰。脸部线条硬朗，眉眼深邃，唇形板正。一身紧实的肌肉被黑色修身西装束缚住。尖头皮鞋，连带着露出的脚踝都被藏青色的男士丝袜所包裹，显得格外正式，颇有种富贵还乡的意气风发。
嘴唇和下巴上一点胡茬被修剪的很好，少了几分青涩，多了点叔味儿。
头发是精心打理过的模样，鬓角也修的短短的。
整个人从气质上看多少是有点一官半职在身上的。
不过，他并不像语气里的那般从容，只是没有在爱人面前表现出来。

“对了，回去的时候带点礼物吧，正好今天是圣诞节，就当是跟爸妈的见面”
爱人的提议正中谢超的心思。
毕竟和父母的裂痕与十多年的生疏需要一个契机重归于好。
圣诞节礼物是一张不错的遮羞布来粉饰曾经的尴尬。
“那就在开车回去的路上买一些吧，我记得回去的路上正好有一家商场。”

在停车库里，谢超熟练地帮爱人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得到了一个熟悉又亲昵的吻落在脸颊上。
这十多年里，不管多少次，谢超都觉得来自爱人的亲吻就像是第一次那样让他心潮澎湃。
在汽车驶出地下停车库的时候，谢超才发现，外面开始飘雪了。
他不太喜欢下雪，下雪天太冷了，路面也会因为积雪而打滑。
看了一眼手机的天气预报，圣诞节的晚上将会有一场雪。

“好吧，也许是节日的氛围感”

灯红酒绿的街道飞速的消失在车窗两侧，圣诞节的氛围似乎充盈了整座城市。
布满灯球和装饰的圣诞树耸立在社区的门口，挡住了出路。红绿交织的广告牌子，圣诞元素的灯光下是诱人的折扣信息。
欢庆团聚的圣诞节到现在成了购物的狂欢，用一种喜庆的方式榨取着金钱。

雪越来越大，交通受到了影响，谢超不得不绕路。
等到他们顺利的通过车流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再拐回去前往计划好的商场已经来不及了。

“看！那边也有一家商场！我们去那里吧！”
来自爱人的惊呼让谢超注意到了路边的一处破破烂烂的小商场。
褪色又破烂的海报上，半裸的女郎媚眼如丝，如同上世纪的胶片，眼影的色泽已经被风霜吹打成了脏污的模样。
门口的霓虹灯也是时好时坏的模样，闪烁不定。
剥落的墙皮，堆满垃圾的停车场，锈迹斑斑的金属门。
整栋商场仿佛一个将行就木的老人。

谢超不喜欢这个商场，第一眼看上去就不喜欢，只可惜外面的风雪和爱人的拉扯下，小心地避开了脏污，将车停在路边，
商场自带的停车场比垃圾回收站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可不愿意停在那里。
推开布满灰尘的金属门，里面却是截然不同的模样。

高雅的香水味充盈着整个商场，外面看上去只是一栋矮矮的写字楼，里面却有着十几层的模样。
被清洁的足以反光的玻璃，明艳美丽的海报，笑容可掬的前台礼仪，连带着逛商场的客人们都显得无比欢欣。

“我们去那里逛逛吧！”
爱人带着谢超来到了服装店，这里不仅有男士的西装，女士的礼服，老人的睡衣，儿童的鞋帽。
仿佛人类社会对于服装店的所有定义都能被这里所满足。
他们一进来就被一群服装店的导购员围住，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
穿着制服，容貌较好的男人或女人，用火热的目光盯着谢超，那股子奉迎的灼热几乎要点燃他的衣服。

在摆脱了快要贴上来的导购员后，谢超带着爱人在服装店里逛着。
“咱爸这个人比较严肃，滴酒不沾，平时做事儿一丝不苟的，选个庄重点的颜色...”
“咱妈比较温柔，对我也很好，买什么她都会说喜欢...”
一边逛着还一边对爱人“抱怨”。

爱人就这样静静的听着，是不是拿起几件衣服比划着，可惜在谢超的犹豫下，又都放了回去。
这时，一个有些瘦弱的人影凑了过来。
一个年轻的男人，脸长得很让谢超熟悉，有些嫩，但是眉眼间总有种歪里邪气的感觉，看上去就不让人喜欢。
身子像是虾米一样，佝偻着，显得有些古怪，走路一蹭一蹭的，像是瘸了的模样。
皱皱巴巴的制服松垮垮的挂在他身上，不合身，又脏兮兮的。

“先生您要不要看看这件？”
尽力的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这名奇怪的导购员隐晦的堵住了两个人的路。
谢超想起来，这个人是他的高中同学，样貌没什么变化，在班上平常就是混不吝的德行，溜须拍马跟着所谓的社会大哥在学校里当人上人。
只不过毕业了之后混成了现在的模样。

“不，我们不需要”
谢超看着曾经趾高气昂在班里堪称一霸的小混混现在卑躬屈膝的模样，尤其是当自己拒绝的时候，对方脸上那扭曲又怨毒的表情。
只可惜，那种扭曲到不像是人类能做出的表情只持续了一瞬间就没了，极高的职业道德让他不得不继续的讨好赔笑，试图让谢超这名客人成自己的业绩。

“您看这样行么，我给您打个折...”
在欣赏过传统的变脸艺术后，又逼着对方放血割肉，谢超这才满意了。没人会和利益过不去的。
看着眼前这个活成了奴才模样，为了生活卑躬屈膝的前高中校霸，谢超在暗爽的同时也在想着，之前高中那几个混不吝的“大哥”呢？

这个疑惑在他们买完衣服后得到了解答。
“去给客人拿着！”
在完成了一笔大生意后，原本那弓着，佝偻着如同虾米的身子此刻也禁不住直了起来，脸上不正常的红润，显得趾高气昂的模样，对着角落里穿着灰色衣服的大个子命令着。

看上去很是不好惹的男人，头发短刺刺的，眼角和鼻子附近都有打架留下的疤。却沉默着，默默地用粗壮结实的胳膊接过了那几个装满衣服的购物袋。
如同影子一样，缀在了谢超二人的后面。
这人谢超看脸也认出来了，高中的“大哥”，看人不顺眼就能拽到厕所里打一顿的狠角色，据说还和校外的社会人员有不干不净的牵扯。
结果现在也被打包成了一家服装店的拎包小弟，如同斗败了的公鸡，瘸了腿的狗，蹲在角落里等待着客人如同挑选犁地的牲口一样让他混口饭吃。
命运还真是奇妙。曾经的地位反转了，现在两个人都成了看人颜色过活的配角，再也不复曾经高中的意气风发。

谢超特意没坐电梯，慢悠悠的在商场里逛着，为的就是多享受一点这让他心情愉悦的景象。
只可惜，这份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他撞到了一个人。
穿着脏兮兮的清洁工衣服，肥胖的，挺着个大肚子的苍老男人，帽子上黑黢黢的，被油脂和脏污浸满，花白又凌乱的头发遮住了脸，披散着，很久没有打理的样子，显得阴沉沉的。
这样的清洁工压根不会出现在这种富丽堂皇的商场里！！！
他忍不住要大声呵斥！

谢超没由来的厌恶，他不喜欢清洁工，也厌恶这个衰老的男人，恨不得让这个人立刻消失在他的眼前。
从一开始到被撞倒在地上，这个清洁工只是默默的翻过来，颤抖着用手抓住了脏兮兮的拖把，试图支撑那肥胖的身躯站起来。
他没有说话，或者说这个衰老的，被所有人都忽略的，处在底层的清洁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像是一头脏兮兮的家猪，无助且茫然，身上布满了脏污，老人味那特有的暮气沉沉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苍蝇和蛆虫喜爱着他，而旁人对他避之不及。
他是吠舍，是被遗忘在圣诞之外的人。

谢超脸色僵硬的看着这个清洁工想要给他道歉，但肥胖而又衰老的身躯却让他连鞠躬都做不到，口中的话语呢喃粘连，却又破碎的连不成句子。
他的火气一下子僵住了，无处发泄，无力，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最后他摆了摆手，晦气的让对方离开了。

“我们去那边坐坐吧，点上一份冰淇淋”
爱人看出了谢超的不悦，主动拉着他走到了冰淇淋店里。
冰淇淋店外风雪交加，透过玻璃门能看到外面的车辆已经被雪埋住了。
而里面是穿着格子制服和裙摆，露出大片肌肤笑容明媚的女孩儿们，美的刻薄又张扬。
这些姑娘们看到谢超进来，叽叽喳喳的如同鸟雀般凑了上俩，热情洋溢的模样。

“两位想要什么呢？”
女孩儿们开口，但眼神只盯着谢超。
谢超感觉到爱人施加在自己手上的力道逐渐的加大了...
他有些狼狈，点完单后就被拽着远离了吧台。
“两大杯冰淇淋奶昔，动作快点~”

吧台上的女孩头也不回的喊着，随后就坐在那里摆弄着自己保养良好的手指，上面镶了钻的美甲熠熠生辉。
随着女孩清脆的吆喝声，后面的机器开动了。

谢超看着店门外的风雪，似乎天气更差了，雪已经积了一层。
他的爱人忍不住走到台前，想要催促。
还没等到他开口，吧台前的女孩儿们不知道聊起了什么八卦，全都哄笑了起来。

“两大杯冰淇淋奶昔”
一个长着雀斑圆脸的红发女孩从后面走了出来，低着头，遮遮掩掩的，宽大的头巾包裹住她有些干枯的头发，从外面看只能瞥见半张脸。
她的手被机器和冷水冻得通红发肿，如同萝卜一样，根本不像吧台前的那些女孩般白净细嫩，胳膊上也有着红疹。
谢超的爱人说了声谢谢，用双手接过了奶昔，上面的温度冷冰冰的。
这个圆脸女孩低着头没有回应，只是在听到谢谢后才抬起头，无神的眼睛打量着两人，眼神闪烁不敢与人接触，随后慌张的从柜台下翻出了一只白色的小猪挂饰递了过去，默不作声的退回了后厨，继续准备着工作。
如同机器一样。
伴随着两人的离开，女孩们的八卦和笑声渐渐远去。

谢超带着爱人坐电梯下楼准备离开商场了，他觉得这里有些奇怪。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逛了太久。
在上车时，他还看了一下，原本没有积雪的路面已经逐渐蒙上了白霜。
“你看这个白色的小猪，挺可爱的！”
谢超有些心不在焉的附和着爱人的话。
他不太喜欢这个挂饰，猪这种温驯又愚蠢的动物是在让他喜欢不起来。

风雪逐渐让视野模糊，在回家的路上，车窗外的一切都变成白色。
连带着谷仓，牛羊，猪圈，田地，土包。
似乎一切都没变，家乡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和谢超印象里的一样。
当然，也有可能是这场大雪让他不得不将注意力集中到方向盘上。
导航早已经出错了，谢超只能按照记忆中的方向前行。
这真是一场难忘的回家之旅。
索性，在大雪完全覆盖住所有之前，他们到了，在被雪掩盖的田野上，一栋亮着黄色灯光的二层平房。

汽车的轰鸣声带着喇叭和灯光闯入这片宁静里。
还没熄火，就有一道橙色的暖光透了出来。
母亲招呼着，借着半掩的木门，家的味道氤氲开来。
饭菜的香味，重油重盐，暖烘烘的空气，哔啵作响的火苗声，洗衣机转动的声响，交杂着，奏响着名为家的曲调。
爱人跟在他身后，有些腼腆的模样，遮遮掩掩的。

“妈，这是我爱人，我们在一块十来年了”
谢超稍微侧了侧身子，向父母介绍着。
“你这孩子，外面冷，先进来再说”
母亲还是和以前一样，有些责备的语气，把两个孩子拽了进来。
父亲带着眼镜，坐在餐桌旁，桌子上的菜还冒着热气，看起来才做好不久。

“爸，妈，这是我爱人，也是我高中同学，我们俩在一块十来年了...”
谢超自豪的向父母介绍着自己的爱人，但是父母的目光始终看着他。
他不明白那种目光里面是什么意思，只是原本流利的话语在这种来自家长的注视下逐渐变得有些断断续续的。
此刻，他的后背感觉到灼热，紧张的有些出汗，皮肤渗出的汗水浸透了西装内的衬衫，紧紧地黏在他身上，像是一层额外的皮肤。
谢超试图介绍爱人来转移尴尬的氛围，但是爱人的名字在脱口而出的一瞬间，忘记了。
他们平时太过于默契，有关于爱人，谢超认为他们是灵魂上的另一半，无需言语，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所想。
但就在这尴尬的一刻，却想不起了爱人的名字。

在这有些沉默的氛围里，父亲先倒了杯酒，母亲也站起了身，似乎刚刚的一切都是错觉，他们热情的招呼着谢超的爱人，不断地旁敲侧击着，打听着儿子的爱人。
就像是每一对关心儿子生活的父母。
而事实也让他们很满意。
是老师，有稳定的收入，体面的职业，顾家，会照顾儿子。
一场饭下来，父亲的酒杯满了三四次，母亲絮絮叨叨的讲述着谢超小时候的趣事，爱人也配合的露出了惊讶的神情，还朝着谢超挤了挤眼。
只是谢超吃的有些心不在焉，饭菜进入嘴里如同嚼蜡。
他太久没有回到家了，对于家，它有着无数温暖的憧憬和幻想。
只是真真正正的坐在这里，他反而感觉到有些焦躁和空虚。

谢超忍不住想站起来抽根烟，但是在站起来的那一刻，再坐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
父亲举着酒杯的手停在半路，目光有些晦暗，母亲也停下了絮叨，余光瞥向他。
至于爱人，则直接转过头看向他。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餐桌寂静的像一片坟墓。

“我吃饱了，上去看看我以前的房间...”
一个稍稍有些蹩脚的理由，让他甩掉了背后的目光，逃离了气氛尴尬的餐桌。
上楼推开一扇有些破旧的木门，里面是他小时候的房间。
不大，但是在角落有一个用木头做的书架，里面有很多书，这是不太常见的。

若不是小时候老师表示谢超的文字有灵气，是个读书的料子，他也不会得到这么多“杂书”。
在泛黄的墙上，还贴着他的奖状，旁边是他上学时给自己立下的目标：成为一名老师。
只可惜事与愿违吧，小时候的梦想和长大了的生计是两回事。
走上另外一条道路，也是在所难免的。

梦想是梦想，憧憬是憧憬，现实是现实。

谢超凑了过去，从书架上拿起来一本书，那是一本泛黄的美术鉴赏，里面夹着一本杂志，是有关于油画艺术的，上面是色彩明艳油画，印象派的笔触和明亮的油画颜料共同构筑成了他对于艺术最初的渴望。
只可惜他买不起油画颜料，里面夹杂着脆生生的纸片，看上去像草稿纸，上面是笔触稚嫩的儿童画，来自一个贫穷的孩童接近自己所能对于油画的模仿。
显然自己只是喜欢，并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也幸好自己没有走上这条痛苦的道路。

角落里，还能扒出来基本已经停刊的杂志，上面是诗歌和散文，谢超曾经尝试投过稿，只可惜连封拒绝的回信都没有收到。
正当他沉浸在小时候的回忆里时，敲门声传了过来。

是爱人，说母亲有事情要找自己。
爱人说要好好地参观一下谢超小时候的房间，谢超也就由着去了。
下楼看见正在吃药的母亲，五颜六色的药片被她那有些干瘪皱巴的手颤巍巍的送进口里，然后就着热茶吞下。
似乎是才意识到谢超的到来，母亲坐起身，无神的双眼似乎又有了神采，似乎绷紧的稍稍得到了喘息，又露出了记忆中的笑容。
“今天下了那么大的雪，先把外套脱了扔进洗衣机里洗洗吧，穿在身上寒气挺重的”

谢超虽然奇怪，但母亲的关心他还是照做了。
洗衣机的嗡鸣声指引着他找到了那款还在工作的老古董。
很巧，等到谢超到了洗衣机前，洗衣机正好停止工作。
里面的衣服被一件件的掏出来，有父亲的，有母亲的，还有一件不知道是谁的衣服...
很肥大，像是罩子一样，皱皱巴巴，灰扑扑的模样。
哪怕刚刚从洗衣机里拿出来，还是给人一种很脏的感觉...
谢超有些嫌弃的扔在了一旁，脱下自己的外套，扔进了洗衣机里。

衣服扔进去后，嗡鸣声再一次响起，谢超陪同母亲躺在沙发上。
客厅的茶几上点着蜡烛，和屋顶那昏黄的灯光交相辉映。
惨白的蜡烛落着泪，一点点的燃烧着，散发着光和热。
客厅的温度很高，导致谢超不得不解开了衬衫的几粒扣子。

“你爱人啊，人是不错的，说是学油画的，到时候还要给我画副画，瞧你爸当年追我的时候，连首情诗都不会写...”
“他是个画家，画人像自然拿手的，他还会写诗呢，我还留得有...”
“是啊，我跟你爸都很喜欢...”

谢超迎合着母亲的话，东一句，西一句，时不时还冒出来点别的。
父亲的咳嗽声越来越大了，肺里像是有着些许东西卡住，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强烈。
如同逐渐增大的背景音。

“别管他，天天喝酒，这咳嗽啊，是好不了的。”
母亲有些烦躁的说着，连头都没皱一下，眼神有些放空，瞳孔缩小，似乎有些神游，手臂忍不住的颤抖着。
“说到哪儿了？哦对，是你小时候...”
母亲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也没有管谢超有没有回应，自顾自的说着，徜徉在过往的余晖中，皱皱巴巴的脸上逐渐爬上了更多的皱纹，让原本慈祥和蔼的笑容都显得有些变味了。

母亲絮絮叨叨的声音逐渐有些失真，父亲的咳嗽声也如同隔了层玻璃一样，朦朦胧胧的。
周边的一切都在远去，转动的洗衣机里没有任何衣物，蜡烛已经完全融化，烛泪蔓延包裹着整张茶几，浑浊不堪，反着光，像是雪水融化后又反复上冻形成的冰。
窗外的落雪不知道何时停止了，房屋传来了吱吱呀呀的声音。
蜘蛛和蛀虫的狂欢开始了，食腐的虫子开始从角落的阴影里冲了出来大快朵颐。
灰尘飘起，一股腐烂的味道传了出来。
从房顶上飘下的兴许是雪花，也可能是木屑。

但是谢超没有在意，
他只是有点困了。
家是那么温暖，母亲的声音是如此的亲切又熟悉。
似乎他对家的所有憧憬都得到了实现，长久以来的缺失得到了满足。
谢超感觉过往的疲惫终于在这一刻全都发散了出来。

他是成年人了，应该懂得克制。
但是这是在家里，他最安心的地方。
外面是冰冷的落雪，他蜷缩在家的沙发上，墙壁隔绝了风雪，母亲陪伴在身侧，絮絮叨叨的关心和挂念似乎比炉火更加温暖。
哔啵哔啵的火苗有些重叠。
似乎有一头白色的家猪趴在一旁，茫然的张望。
脏兮兮的，挺着大肚子，浑然不知自己的命运，浑浑噩噩的在猪圈中觅食。
如同幻觉，但家猪身上的臭味是如此的真实。
兴许是他有些困倦了...

家猪似乎注意到了他，对着他哼叫着，愚蠢而又清澈的眼神望着谢超。
猪这种温驯、无知、愚蠢、脏污而又臃肿的动物让他无法忍受，兴许是归咎于曾经的出身，在农活中那些不好的气味和回忆...
只是这一次，谢超没有像往常那样生气，烦躁。

一个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来，虚幻又带着回音。远在天边，像是神明的启示，又好似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回荡。
隐约感觉是母亲的声音，颤抖而温柔，药物让她的声音有些尖利。
又像是父亲的声音，严厉而又带着气音，被酒精糟蹋过的嗓子格外的沙哑。
似乎又跟爱人的声音有些相近，如此的熟悉而亲切。
好像，是他自己的声音...

一旦你不再因为自己是一头猪，或者说更糟糕，一头浑身长满蛆虫的猪而感到难过。
那么情况其实并不会太糟糕。
平庸是种罪过，无能是种顽疾。天赋和资源总是稀缺的，梦想和现实往往是割裂的。
所有人都渴望光鲜亮丽的未来。
但是亲爱的，总得有人是那头长满蛆虫的猪对吧？
可能是你，也可能是我，就和抽签一样...

不过，在这个欢庆的节日，没有悲伤，短暂的忘掉这一切把。
无论如何，圣诞快乐！！！

重叠的声音慢慢的熄灭了，似乎世界又恢复了宁静。
谢超短暂的得到了喘息。
就这样先睡一会儿吧，他想着。
在圣诞节，在母亲身旁，在温暖的家里...

无论如何，圣诞快乐！
在闭上眼睛前，谢超对自己说着。

圣诞节过后，节日的氛围一夜间消失无踪，随处可见的圣诞树出现在了垃圾桶里，红绿亮色的节日装饰稀稀拉拉的挂着。

“这么冷的天气还要加班...结果出来了么？”
“出来了，死者是附近商场的清洁工，被发现时光着身子，尸体蜷曲，全身皮肤苍白，外露肢体部分呈鸡皮状，阴茎、阴囊、乳头明显缩小，消化道，食管糜烂，胃黏膜糜烂，胃黏膜下有弥漫性斑点状出血。”
“该死的...他的家人通知了么？”
“没有。”
“没有？”
“他的父亲酗酒家暴，是个肺痨鬼，后来没了。母亲患有精神疾病，丧失行为能力...”
说话的人看向面目苍白的尸体，干枯发白的头发沾着泥水，脏乱不堪。肥胖臃肿的身躯蜷缩着，像一头白猪。
尸体的脸上还残留着笑容，似乎这愁苦的一生终于得到了解脱。

“他叫什么？”
“谢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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