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告诉我,这只祸魔下次出现的地点。”
——“安夏市。”
叶兆清皱了皱眉头,又敲下:“具体地点,安夏市的哪里?”
旧电脑停顿了片刻,回答道:“整个安夏市。整个安夏市都会卷入其中。”
几位安保看到这个消息,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雪豹回过头瞪了他们一眼,心里却斟酌着那句话的真伪:安夏市是长禹境内第二大的城市,只论面积,它要比东风港新城区大七倍左右。要想将这么大一块地毁掉,这只祸魔恐怕已无法收容,只能通过别的行动来降低受灾面积,或者——
动用某个神识力将其转移。
在那一刻,叶兆清的脑海里复现了一个身影:01号“跃迁”——他是只聪明的白狼,性格沉稳,做事周到。但在七年前,他与一只被评为非常危险的祸魔交锋,最后下落不明。13号“无损”,这是根好苗子,潜力很大,可惜叶兆清认为他并不能同01号相提并论。
可在危急关头,哪怕手头只剩一张牌,也要试着打出去。
雪豹咬了咬牙,往旧电脑中输入:“莱恩,请告诉我阻止‘燃烧’祸魔下次行动的最优解。”
——“找到‘腐烂’祸魔。然后提出用001号、005号、021号、029号诅咒物,以及你的心脏跟他交易。他会亲自出马,为你吞噬掉‘燃烧’祸魔。”
这个答案让叶兆清始料未及:先不说实施难度如何,光求助对象是只祸魔,就让他们不得不审视该方案的风险。从逻辑上看,既然“腐烂”祸魔能吞噬“燃烧”祸魔,就意味着前者应更为强大,或者说,它拥有某种克制后者的特性。贸然让“腐烂”与“燃烧”碰面,会不会是以毒攻毒,将一场更大的灾难引入闹市?又或者,刚才自己的问法有问题,问题的关键是阻止“燃烧”祸魔的下次行动,范围是下次行动——那么,会不会有这么一种可能:“腐烂”祸魔的特性类似于祸魔收容箱,而“燃烧”祸魔则还有机会从中出逃,并策划再下次的袭击。
但这台电脑的回答就算再荒谬,也有一定的可行性。至少,它帮助对策局成功收容了近二十只祸魔,各类针对祸魔的武器也是在其授意下研发的。所以,刚才那个方案,成功率不说达到九成,至少也有六成的保底。
况且,“燃烧”祸魔有可能是迄今为止,对策局面对的最棘手的敌人。
想到这里,雪豹看了眼完成交易所需诅咒物的资料。不到万不得已,他都不会考虑让祸魔得到这些力量:
001号诅咒物,幽灵房间。
005号诅咒物,裹尸布。
021号诅咒物,长明灯。
029号诅咒物,塔罗牌。
其中005号诅咒物、021号诅咒物自然是没什么麻烦,可001号是一间房间,拿它与“腐烂”祸魔交易存在诸多不确定因素。例如,如何交付这个诅咒物才算有效,把墙和天花板都拆下来?还是要拿走房间里的什么东西?而收容001号诅咒物的研究员是林海博,他似乎对这东西颇为抵触,私下焚烧了有关其来源与收容过程的资料。
另一样029号诅咒物,塔罗牌,则要考虑“腐烂”祸魔要的是完整一副牌,还是他们手上拥有的这些——是的,他们并未收容魔术师、女祭司、皇帝、教皇、月亮、高塔、命运之轮、审判这八张牌,它们至今还流散各地。
至于自己的心脏,叶兆清反倒不怎么担心。七年前,那只祸魔在带走了“跃迁”后,也给自己施加了诅咒。只要在四十八小时内,能够找到一颗血型相同的心脏,叶兆清就能活过来。虽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必须依靠094研究所地底的日冕之环来阻隔那只祸魔的追踪,但近三年来,那个家伙似乎已经放弃,再也没有冒过头了。
这时,叶兆清想起来此程的另一个目的。
他招呼来安保,后者随即取出了一个收容箱。透过特制玻璃,可以看到有只蝌蚪状的生物瘫在里面。
叶兆清用红外光扫描仪扫描了箱体,又把图像传输到了那台旧电脑上。
“告诉我,这是什么祸魔?”
018号诅咒物的屏幕闪了闪,接着,大量雪花覆盖了一切。
最后,它给出的答案相当奇怪——“它是祸魔,但又不仅仅是祸魔。”
“你是什么意思?”雪豹不耐烦地敲出。
——“它是易卜烈斯之一。”
“之一?就是说这种叫易卜烈斯的不止一个?”
电脑给出了肯定。
——“如果让我给它起个名字,我认为……它是‘窒息’祸魔。”
雪豹惊愕无比。因为早在两年前,他们在宁昌市武修镇就收容了“窒息”祸魔:那是只上半身形似竹夹鱼,下半身却布满水母触须的可怖生物。当时为了收容它,他们牺牲了两支小队。在那个荒僻的海滩上,浪花冲去了所有尸骨,徒留一片凄冷与哀伤在礁石间传荡。
“易卜烈斯类的祸魔,是用什么标准进行界定的?”
——“从概念上讲,他们代表了最根源的恐惧,原始到足以烙印在基因与本能中。从实力上讲,‘燃烧’祸魔能在数小时内造成数千人伤亡,而易卜烈斯一旦降临,受灾面积恐怕是前者的数十倍。你应该知道V12区,那里曾经富饶美丽,但在某个夜里,一只易卜烈斯出现在了那里。我不知道是何物吸引了他,他才要将毁灭的魔爪伸向那小小的蚁穴……”
——“仅仅五个小时,V12区便有两座大型城市沦陷。那个景象,就像是通往地狱的深渊被一下子打开了:市政厅、摩天轮、电视塔,这些地标建筑——我们文明中最骄傲的丰碑,在他眼里就像多米诺骨牌般不堪一击。我亲眼看着坚实的地面化作沙砾,然后,那些建筑在漏斗状的流沙中变矮,变小,最终被彻底掩埋于地下。”
听到诅咒物的话,叶兆清感到有阵凉意从脑门直抵爪尖。他又问:“那个晚上死了多少人?”
——“我不清楚,但数目保守估计也有上百万。”
“那么,‘窒息’祸魔在将来,也会成长到那个地步吗?”
——“一定会。”诅咒物的回答相当肯定。“但有个办法能阻止——”
雪豹眉头稍舒,立刻用键盘敲道:“是什么?”
——“帮我做件事吧。”诅咒物提出了要求:“去找到一个地方,或者说一个诅咒物。那是一段楼梯,它可能藏于某个地铁站的入口,也可能在某座商场的角落中。它的特质奇怪且明显:例如,它的长度是无限的,谁也走不到它的尽头;它的深处还蕴藏着黑暗,真正的黑暗,无论用什么照明设备都无法穿透。最后一步,则是要让我的儿子自愿走进去,切记!是让他自愿进去。还有,如果没有头绪,那就试试我的提议——去一个喧嚣却又安静的地方碰碰运气吧。”
“我答应了。”叶兆清回答。可他清楚这只是幌子:莱恩的儿子,卢克·冯·古斯曼已经死了——死于祸魔之手,遗体还遭受了亵渎。而且,就算自己违约,那祸魔带来的诅咒也会保护自己,只不过,这样做的后果,便是今天这些安保里有位恐怕时日无多了。
但这又何妨,像这样的小角色一抓一大把。或许,他们会认为自己是特别的,可事实上,对策局甚至能为了一件最没用的诅咒物,而舍弃掉一整碗这样的弃子。
——“易卜烈斯的身体由众多拼图组成,一旦完成,就会造成无数的伤亡。据我了解,他们在未完成拼图的情况下虽然十分可怕,但也会受到不少掣肘。所以,我的建议是:把你们能找到的所有拼图,放到一个他们难以接触的地方。”
叶兆清颔首思考着:他并不怀疑这个方法的可行性。毕竟,他们对易卜烈斯还知之甚少,任何有关线索如今都是无价的。用诅咒物的话作为参考,谢云庭对东湾大学失踪案的笔供,可信度应该不低:那只易卜烈斯缺失了右臂,他需要找齐拼图,以彻底打破身上的禁锢。
第一块拼图,它流落在宁昌市武修镇;第二块拼图,则散佚在了东湾大学的西校区,并造成了14人死亡。
况且,到底什么地方能符合要求?根据已有的资料,祸魔的能力至离奇,足以让它们出现在任何一个角落。他知道V11区有一道海沟,那里接近了生命所能承受的极限;在V14区,那里的冰隧百转千折,万年不化,足以葬送最精锐的探险家。可想到了这个地步,真的就能将风险降到最小吗?
雪豹想起了白狼的话——无论何时,最值得学习的对象永远都是敌人:只有从敌人的思维出发,才是化解敌人策略的不二法门。
一个想法浮上叶兆清的脑海:“阈限领域”的深处。
更准确地讲,是值得信任者的思维深处——用来保护拼图的,绝不能是坚固的城堡,而是不起眼的、流动的沙子。
**这个计划必须尽早实施,越拖延只会越糟。**雪豹又看了眼收容箱。**我们已经掌握了两块拼图,两块来自‘窒息’祸魔的拼图。就算最后失败了,也要延长其完成躯体的时间。**
“‘窒息’祸魔他还差几块拼图?”雪豹问道。
——“加上你们拥有的,还差七块。就在我们刚才讲话时,他又拿到了一块。”
“他是怎么找到的?”
——“有别的易卜烈斯在协助他。”不出意料地,诅咒物给出了更绝望的答案。“不过别太担心,基本每只易卜烈斯都缺失了拼图,这样看来,他们互帮互助也不奇怪。”
“那拼图的表现形式都是祸魔吗?”
——“不,它们还可能是某样物品,某个受影响的地带。祸魔里也有很多是独立的,比如‘燃烧’祸魔、‘腐烂’祸魔,还有之前你们收容的‘裂解’祸魔,‘癫狂’祸魔等。再说句不好听的,你们现在掌握的拼图都挺小块的,充其量就是手指甲和脚趾头那种程度。只要‘窒息’祸魔找到块大点的拼图,他的实力就会突飞猛进。”
“所以,你是想说,比起花那么多心思对付‘燃烧’祸魔,不如想想怎么找到、并保管好拼图?”
电脑再一次肯定了。
“如果易卜烈斯能由散到整,那我们能反过来,让拼图由整变散吗?”
——“那需要很强的神识力。据我了解,三百年多前有神识者做到过,但现在不行了,是你们自己把路堵上了。缺少了洗礼和传承,哪怕将来真有天才诞生,他也只能泯然于众矣。我知道,就算是一堆歪瓜裂枣,你也会把这些牌打出去——我只劝你一次,这种想法还是趁早打消为妙。”
“那些神识者叫什么名字?”
——“我认识的不多。论强大,‘震鸣’朱庇特足以称雄;论活跃度,‘预言家’密涅瓦举足轻重;而说到才华横溢,‘延展’尼普顿独占鳌头。”
“最后一个问题。”叶兆清斟酌了片刻,遂敲下:“易卜烈斯对于祸魔们,到底有什么意义?”
他也设想过别的问题,比如:找拼图的诀窍,易卜烈斯的弱点等,但想到在收容“癫狂”祸魔时,018诅咒物的谎言让他们损失惨重:它说的杀人特性是对的,祸魔真名也是准确的。而有误导性的,是祸魔出现的确切地点,以及出现方式。一只普通祸魔都尚且如此,更遑论是那些能在一夜间创造数座死城的易卜烈斯,只要一字之差,对策局就可能遭受灭顶之灾,从此一蹶不振。
电脑屏幕又亮了起来。这次,出现在显示屏中央的,是一条加载条。
随着读取完毕,各色像素开始堆叠,最终成为了某幕场景:那是片阴暗的森林,无数荆棘如群蛇般盘绕延伸,土壤则如鲜血般殷红。一个同样由像素构成的小人,手执宝剑,身着代表着骑士浪漫主义的钢甲和红斗篷,踏进了迷雾中。
角色经过了一处墓葬群。在那些冰冷、古旧的碑石下,众多只剩下白骨的手扒开泥土,带着死亡的气息再度醒来。这是一群骷髅,在众多以奇幻题材为卖点的游戏中,这种不死生物往往代表着低级、脆弱,缺乏神智。不到一分钟,这些怪物就屈服于宝剑之下,成为了玩家所操纵角色前进的垫脚石。
直到在森林的最深处,角色发现了黑暗中的宫殿。在那里,尚在沉睡的存在被唤醒了,它探出长吻,又优雅地舒了舒脖颈,对着角色就是一口青蓝色的龙息。
因为不玩游戏,叶兆清分不清这是什么怪物——龙巫妖?还是别的什么不死生物?
那个角色很顽强,他用一个二段跳躲过了这招。可那条龙没有犹豫,立即甩动那条缀满骨刺的尾巴,再度向角色袭来。
角色抗下了这招,代价却是碎掉了铠甲。怪物乘胜追击,扇动那对满是破洞的翅膀制造狂风,角色无法靠近,最后只能在龙息的炙烤下耗尽所有血量。就在怪物打算张开双翼,凌空飞去时,雪豹发现了一样东西:那是一顶王冠,一顶漆黑的王冠。
答案昭然若揭——
“魔王吗?”雪豹看着那只怪物,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