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准备补考的白鸣,这次来更第五章的第二部分。
感觉越写越水了,本章6000+字数,剧情回归主线。
看点:这章回收了间章中的一个伏笔,010号、011号神识者登场。
剧情类型: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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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庭听到了浪花拍打崖壁的声音。
那种感觉模糊、久远,就像从海底冒上来一串气泡,眨眼间又消亡不见。一开始,他以为自己是在南澄市,那里海岬内细外宽,呈现出一个类似琵琶的造型,海浪翻涌到狭窄部分时,就会呈现千雪飞涌的壮阔景象。
但他错了。
这里的海更深,更蓝,就像一个无底的洞穴吞没了一切亮光。在黑暗中,一只巨兽在水中浮沉,那漆黑的背鳍划破海面,留下了一道箭形的尾迹。
“13号,你快醒醒!”一阵清脆的嗓音传来。
狼犬睁开眼睛,他的腹腔很难受: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溺水者在命悬一线时被救起,淤泥、污水,这些秽物挤占了肺部空间,带来了摆脱不掉的滞重与窒息感。
“011号,我们这是在哪?”谢云庭边说,边弓起背部,打算将口鼻中异物排出。但很可惜,“阈限领域”内的所有事物都是某个受试者潜意识中事物的具象化,除了干呕感,他的肺和食道并没有为他排出任何东西。
而深深影响着内部景象的,则是受试者的情感、经历,甚至是精神状态。在那里,一切法则都允许被忤逆或篡改:有些城市可以完全建造于水下,而陆地上却是荒芜一片;有的地里即使全是沙子,也能长出茂盛的植被;还有的地方虽然冰天雪地,但气温却比荒野中的盆地还要炙热……
而这个“阈限领域”也相当奇怪:大体来看,这个地方被海水所包围,可供探路者立足的,只有一道望不到头的岸堤。
“这里很眼熟……” 011号,那只叫做唐园园的银狐扶着额头,思忖道:“我想起来了,这条长堤我见过!”
“在哪里?”
“海地市东风港旧城区。如果我没记错,这条长堤也有名字——白沙堤。”
狼犬神色鄙夷,语气则更是漫不经心:“可据我所知,海地市大部分位于非热带,这种地理条件注定了构成沙滩的沙子,主要都是黄色的二氧化硅小颗粒。而要找白色沙滩,最佳的选择还是南澄市。根据海洋学家观测,那片海域里有着V4区已知最大的刺尾鲷和绿背鹦嘴鱼种群,当他们啃食掉藻类、珊瑚时,排出的粪便就会随着海流堆积上岸,并最终形成沙滩。”
“喂,哈巴狗,你可以闭嘴了。”一只黑毛狮子不耐烦地说道。而在他的手里,还拿着一张照片,一张画面大部分漆黑一片的照片。谢云庭立刻注意到一点:在这张照片的左下角,貌似还拍到了某样东西——它形似一根圆柱,木制,再加上赭红色的漆料,它所带来的复古感几乎扑面而来。
谢云庭有些惊诧,随即问道:“周崇文,你是从哪里找到它的?”
“海面上。”狮子答道。“不过,我觉得应该不是水流带来的。这样的照片还有很多,它们就像依附在鲸鱼下巴上的藤壶,被留在了消波块的深处。也就是说,这片海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海,它是记忆,一片如浮冰般支离破碎的记忆。”
“可这些照片画面都是黑的,它们是胶片相机拍的吗?”唐园园问道。
“当然不是,这是拍立得相机拍的。至于型号,我认为是发行量较小的PAL plus型号的。”说罢,狮子把那张照片对准了散光。在这个过程中,他又多次调整了观察角度,但结论都是一样的。
“当然,要在这个‘阈限领域’里活下来,只知道这点肯定远远不够。”谢云庭提醒道:“我能嗅到一股味道,不是鱼腥味、不是海风的咸味,而是肉类烧焦的味道。它可能来自原住民,但也可能来自别的威胁。”
“那我大概派不上用场。”狮子苦笑道:“我的‘通感’,作用是将一株可掌控的植物与另一个目标状态同步。无生命物体不行、真菌不行、昆虫成功率也太低……现在这条件,你总不能指望我去游个泳,到海里拽条海带上来吧。”
“对了,你刚才说拍这些照片,是用拍立得的PAL plus型号拍的对吗?”谢云庭问道。
狮子瞪了狼犬一眼,满不在乎地回道:“是呀,毕竟我可不像你,一来到这里出现幻听。说什么在海里有声音,很熟悉,就像自己过世的亲人。我想,你还没忘016号的教训,呵,外婆的摇篮曲,那些原住民总会利用你们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一个小错误,你们就会成为掉进肉汤里的苍蝇,在死亡前徒劳地耗光力气。”
“够了,010号,眼下我们应该先完成任务。”说完,唐园园把收容箱提了起来。“这个叫拼图的玩意,我们该把它藏到哪里?”
“要不,我用我的神识力,在某个消波块里挖个洞,再封起来。”狼犬提议道。
狮子白了他一眼,说道:“叶兆清那半杆子说过了,这两块拼图至关重要,只能藏到‘阈限领域’的最深处。如果只是消波块里面,这个答案就显得太浅显了。”
“那你觉得丢尽海里,就万事大吉了?”
“我在想一件事。你刚说的声音,会不会代表着海里有着一只原住民,一只超大型的原住民。我想赌一把,赌它跟抹香鲸这类动物类似,即每浮潜一段时间,就要游到水面上换气。”
“你该不会想说,我们要抓住机会,把拼图丢到那原住民的肚子里吧。”银狐的语气中尽是质疑。
狮子点了点头,又戏谑地说道:“是呀,这样不管是谁要打它们的主意,他都得先进入这里,然后还要抓到那只原住民……”
“010号,010号,听得到吗?”没等谢云庭和唐园园有所辩驳,引路人就警告了010号:“不要用那种方法,原住民本身的不确定性太高了,若是你们贸然尝试,‘阈限领域’的平衡很可能会被破坏。”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唐园园向引路人问道。
“你们往一个方向一直走。按照推测,在水平线上会出现一个小镇。切记,避开里面的居民,它们都是原住民。你们只要不打破它们的生活轨迹,它们就不会对你们发动攻击。”一道富有磁性的嗓音响起,他是011号的引路人,一只热衷于搜集黑胶唱片的基奈山狼。
“可我们要找的,是藏拼图的地方啊。”谢云庭补充道。
“没错,那个小镇理论上是最安全的地方。尽管031事件造成了难以估量的损失,但它也给我们创造了机会:在现实中,那座小镇已然付之一炬,可在一位幸存者的意识里,它被保存了下来。又因为这里是‘阈限空间’,那里就像陷入了循环,每到一天的二十点整,大火就会准时燃起,焚尽一切。”这次,做出解释的是谢云庭的引路人。
“所以,你的想法是——”
“虽然只是个猜测,但叶主任认为,那场大火存在着这样一个特性:被它烧掉的东西,都会永远被留在这空间中。也就是说,每天的二十点过后,那块拼图将不存在于任何时间、任何空间里。它成了虚无,绝对的虚无。”
听到这话,狼犬心里泛起一丝不安。
二十点整,这个时间非常仓促:在进入“浴缸”前,他们便已进食了一顿正餐。按094研究所的规矩,那时候应该便过了十八点半——也就是说,在一个半小时内,他们要找到那座小镇、躲避原住民、还要把拼图藏好。况且论起直觉,叶兆清他一向很准,那推测无疑也是警告:如果他们三个不能及时逃离,大火也会吞噬它们。届时,它们就会跟那些原住民一样,彻底沦为这座虚妄城镇的俘虏,并一次次地忍受着那焮天烁地的灼刑。
可事实却很残酷,他们连第一步都做不到。
又走了二十分钟,眼前的长堤依旧看不到头。
浪花一次次地拍打着礁石,这重复的声音也让三位神识者开始烦躁起来。
谢云庭还在尝试往前走,唐园园则找了段台阶坐下。至于周崇文,那只狮子在任何情况下都很神经质:只见他捡起一根树枝,饶有兴趣地把每只试图上岸的螃蟹都戳回水里。
终于,狼犬的坚持在五分钟后也松懈了下来:他在一块消波块上做了记号,一个白叉。而在第五次兜圈子后,他也意识到这样做存粹只是徒劳——这条长堤就像个莫比乌斯环,看似前路能够无限延伸,但事实却是,他们只能永远地奔波于一个侧曲面上。
对于这种情况,只有一把剪刀,或者说是一种更强的力量介入,才能破坏这个拓扑图形。
“喂,这里是013号,这里是013号。我们遇到了一个问题,请求支援,请求支援。”狼犬没有犹豫,立刻向引路人喊话。
“013号,请说。”虎族用语调轻柔地回道。
“这个‘阈限领域’出现变化了,我们无法抵达那座城镇。”
“什么?请你描述得具体些。”
“你听说过莫比乌斯环吗?”
“啊,我知道这个!莫比乌斯环,或者说莫比乌斯带,是最典型的拓扑图形之一,只要你将一条纸带的某端旋转180度及其倍数,这个只有单侧曲面的结构就完成了。某种程度上讲,‘阈限领域’和它是一脉相承的,即都是在非正常空间上进行现实中不可行实验的尝试。”
“所以,我们遇到了类似的情况,这条长堤,它也许……不想放我们离开。”
引路人缄默了片刻,随后说道:“交给我们吧。不过,你们最好赶紧聚在一起,不要走散。”
话音刚落,虎族就往对讲机中说了些什么。寂静在房间中蔓延。它就像藏于地底的菌丝,在名为恐惧的腐殖质中蛰伏已久,亟待着一场雨,一个时机,然后以全新的姿态破土而出。
不一会儿,安保人员押送来一口箱子,一口祸魔收容箱。而透过嵌有特制玻璃的窥孔,某种绿光正幽幽地映照出来,仿佛在这口箱子里,这口小小的囹圄里,无数冤魂正深陷苦海,难以解脱。
那是021号诅咒物,长明灯。
在外形上,它呈现半开的莲花状,外层为黄铜铸成,内层则采用了上好的青瓷。论工艺,这盏灯可谓如有神造:每片黄铜莲瓣都有张有合,每条曲线富有美感的同时又栩栩如生;而作为花托的青瓷则釉面细腻,胎底水润,称为大师手笔也毫不为过。不管是谁,第一眼看过去都会觉得,这样的珍品理应陈列在博物馆的陈列柜中,而不是作为一件危险物品被层层封存——
可真相却是,因为规律的不明晰,这盏灯害死过三十余条性命。
工作继续展开着。安保人员走到了走廊尽头,用钥匙打开了房门。这是一间空房间,没有神识者在里面受过训练,所以留在里面的,只有一张铁质方桌,一张椅子,以及一口玻璃空箱。
“打开防护灯,调到四档。”一位狼族安保用对讲机说道。“这是紧急情况!再说一次,打开防护灯,我们要使用021号诅咒物!”
嗤拉——
吊顶上的几根灯管亮了,蓝紫色的光随即如瀑般倾泻而下。
见状,安保人员打开了诅咒物所在的箱子。
像是得到了某种讯号,021号诅咒物,长明灯发出的光也更亮了些。几乎是同一刻,脚步声,纷乱的脚步声在他们身后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那些不绝于耳的呼救声:有的喑哑,有的惊恐,还有的稚气未脱。
“救救我……”
“好痛,好痛呀……”
“我的家,我的家烧起来了,谁来救火呀……”
很快,不只是声音,那些画面也不可抗地闯入狼族脑中:他看见有一家人围桌而坐,气氛其乐融融。而在下一刻,身为家主的棕狼便经不住女儿哭闹,把手机递了出去。那只小狼摁下了开机键,但显示屏上依旧漆黑一片。她不信邪,又尝试了几次,可那台机器还是不给他好脸色。就在她打算继续缠着父亲时,天花板却瞬间被红光所浸透。
他们是“燃烧”祸魔的受害者,结局是这家五口人全部遇难,无一幸存。
突然,小狼看到了某样东西,某样恐怖至极的东西——这也意味着,祸魔的杀人特性被触发了。
毫无预兆地,大火在小狼身上燃起。它就像一条带剌的舌头,无情地舔舐掉受害者身上的皮毛。棕狼被吓坏了,他立刻抓住女儿的胳膊,试图扑灭那熊熊烈火;而他的妻子则跑进卫生间,打算借助水来浇灭火焰。
但这样无济于补,诅咒还开始了传播。
不久,棕狼夫妇的身上也燃起了大火:他们在地面上痛苦地翻滚,蓝橙色的焰簇烤干了他们的眼球,让这对精密的器官化作了碳灰。或许是意志坚定,他们在彻底失去行动力前,还是尽力把手向女儿的方向伸去。
那两位老人也犯下了同样的错误,他们虽然对情况一无所知,但血缘上的关系却无法让他们袖手旁观——
五分钟过后,刚才还摆满佳肴、氛围和乐的餐桌旁,如今只剩五具焦尸。
接着还出现了更多画面,但每一幅都可怖且诡异。诸如,在某条不知名溪流旁,一位豹族被上游漂来的脸皮袭击;在某座商场的冷库里,一位夜巡的安保在冷库中人间蒸发,而留在现场的,只有一摊青黑色的尸水……
这些都是祸魔们的杰作。虽然V3区表面上一片太平,但异常事件对策局的所有成员都心知肚明:它们就像荨麻,早在无人注意之时将根须蔓延来了。
狼族安保戴上手套,把长明灯放进了玻璃箱内。
绿色的火光在空气中旋腾、蹿升,好似幽魂翩翩起舞。
脚步声更近了。
他看到了那只灰狼,或者说那个披着狼皮的东西:他全身高度腐烂,指节弯曲,连下巴也不翼而飞。根据声音,狼族判断它的右腿是瘸的,而那个东西也的确一直拖着步子,在房间里四处徘徊。
但时间不等人,狼族安保按照叶兆清的要求,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张照片。而上面的地点不是别处,正是三位神识者当下被困的那座长堤。紧接着,他用钳子夹住照片,将后者的一角置于长明灯上。
那幽幽绿焰像是受到了某种牵引,竟如同爬山虎的触须般,一点点地靠近了伸入箱内之物。
照片在缓慢燃烧……
另一边,“阈限领域”内。
“013号,看我找到了什么!”唐园园挥了挥手,高声呼喊道。
谢云庭看了过去,但又随即失落下来。因为在这个“阈限领域”里,这种画面主体昏黑难辨的照片构成了这里的最主要的异常,先前,他认为只有礁石,或者靠近堤岸的消波块底部这类水流不急的地方会保留下照片。但很快,他便知晓了这个想法简直错得离谱:“阈限领域”内的异常会以一种非常寻常的形式展现,这里也是如此——刚到这里时,谢云庭就觉察到更远的海面上阴影的颜色太深了,就算风再高,浪再急,也不至于会变化得这般滞慢。
而现在,他知道了那些也是照片。
这数千万……不,甚至说数亿张照片随波摇摆,组成了这篇汪洋上的离奇与未知。
“你想告诉我什么?这照片看上去,可跟周崇文给的那张没什么区别——”狼犬抱怨道。
“这样看当然看不出问题。你还记得吗?之前010号拿来的照片,它的左下角是有东西的。”
谢云庭恍然大悟,并说出了答案:“你是说,这些照片可能是一幅拼图?”
“没错!”唐园园用拇指比了个赞,又说道:“你还能找到先前那张吗?”
听到此处,狼犬转身在堤边翻找了起来。其实,在他的观念里,“阈限领域”的物品往往意味着潜在的危险性,就像是一株安静呆在异国湖泽中的水葫芦,它那带有靓丽蓝斑的淡紫色花朵在俘获一位少女芳心的同时,也为会为扩散埋下隐患。谁也说不准,某样东西也许在“阈限领域”内并不起眼,但到了现实世界,它就会酿出一场无法制止的灾难。
在一块礁石底下,他找到了照片。而当它们相互拼接后,那个东西终于显露了雏形。
“这……会不会是一段阶梯?”谢云庭盯着画面,颔首猜测道。
“就算不是,这根柱子也是扶手一类的东西。”
“我们都长了眼睛,所以,你不开口谁也不把你当傻子。”黑毛狮子嘟囔一声,又往地上甩出了几张照片。
“这些是——”
“拼图的碎片,不过那些更远的我就没辙了。”狮子用他那双血眸注视着谢云庭。相比于初次见面,它们的敌意是淡薄了许多,但不屑与蔑视依然在里面显而易见。
“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只是不想死在这里。而且,如果你在地面上滴了滴蜜糖,别的蚂蚁都朝着那个方向过去了,但有一只蚂蚁却没这样做。这样的异类,我想不管是谁,都会出于好奇而思考这举止中的逻辑。可对于我而言,观察这样的对象早已新鲜不复,我想要看到的,是一个灵魂中具有显著异质的可怜儿走向腐烂,走向虚无的过程。”
“你是说,我是那个可怜儿,而且是可怜儿中的傻子?”谢云庭有些愤懑地说。坦白讲,狮子刚才的相助让他的印象稍有回温,可那番话里的含沙射影,又让他重新忌惮起对方的存在。
“你说对了,在我眼里,这个世界充斥着千篇一律的皮囊,它们让一切都变得无聊,变得腐臭。”狮子,不,是010号正用一种极为机械式的语气说着:“人们会认为温柔、体贴、宽容、理解这些正面的性格特质在塑造着爱情,塑造着所有人际关系运转的潜规则。但只有我清醒地认知到,它们都是毒药,也是让这个世界走向重复的根源。”
“那么,那些传闻都是真的?”唐园园满脸惊恐地问道。
狮子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还颇为自得:“是的。我不是因为接触了‘阈限领域’而觉醒了神识力,相反,我是天生就能感知到它的存在。我的第一任追求者是个烂裤裆,浑身性病。当我利用‘通感’把他肢解成上千块时,他甚至分辨不出死亡与性快感间的区别。然后,我细细咀嚼,反复品味,并试图记住血液的余温在我舌尖上带来的新奇感。”
狼犬感到胃里一阵翻涌,不自觉地便远离了狮子。
“说来你们也真是傻,居然信了叶兆清的鬼话。”
“什么?”
“通过危机来提高神识者的上限?那种谎话未免太过低级了。”
“010号,010号,请立刻停止你的教唆!”引路人急忙大喊。
最后求追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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