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有一种喜欢是悄悄的喜欢,如同日出日落般稀松平常,如同云烟和花朵,却不是转瞬即逝:原来一个人真的能在你心上活这么久,但是无法言说,只能在一天又一天里默默加重这份情感,最后怅然若失,直到它慢慢变淡,从生命变成遗憾,各居两边。 你不是不喜欢他了,只是冥冥之中发现,他要的东西是你长期无法供应的,因此而言大可不必绑架一个人的感情,想到以后的相互埋怨一切都放在心里是一种善良,是一种成全。毕竟你喜欢他的最初原因是无法改变,没有多想,只是想看见他幸福的笑脸。而这个人不是你又有何妨。 认识和不认识之间的芥蒂,也只是漫不经心地奔跑点染。从同路再到好友,再到明白但不曾言说的关系,都是共同的经历,就像是彼此离去以后都留下了疮疤,或许是你在看某场篮球比赛的时候想起我,或许又是我对着火锅店里一口辣锅,心跳得慌。 从出发地到车站也不过是百二十步,一起慢慢悠悠闲庭信步,偶尔加上一两个人,获得片刻的欣慰和满足。有零钱的时候会挣着抢着跑去还未拆迁的店铺,只为早点付钱,胜利一般将零食扔给对面。这是我来到陌生环境时的第一个朋友,又怎么不可能珍惜。尽力对待,掏心掏肺,满足感涌上心头时,想说什么却又常常忘记。 也不例外。 不过被一起请在了聚会上,有说有笑地和兄弟们玩着游戏互相以荤话调侃,但心里还是揣着一只兔子,一个劲儿扑通。出去想要冷静一下,呆的太久也就忘记了时间,等到落座,所有人都已到,只得硬着头皮坐上一个哥们儿和他之间空下来的位置,看着他把菜单给自己。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也就没有帮你点。” 我愣住。很好,很客气,很不熟,很陌生,很善解人意。 还是一样啊。我心里咬牙切齿,接过菜单笑着说谢谢。 “那么,把鸳鸯去掉吧,改成纯辣。”我摸摸下巴,故作姿态。谁都知道他吃不得辣,比我熟的更甚。抬眼偷瞄,他的笑容也在瞬间凝结。 “可那是我点的呀。” “……”突然像以前对什么题目和他的争辩服软似的,我失声。“那好。” 服务员拿着菜单出去,包厢里一片安静。忽而又像是要掩盖什么尴尬,几个家伙又不着边际地大侃特侃。我没加入他们的行列,而是对不停振动的手机略略烦躁。抬头看一眼,对面小女生正给我又打手势又做姿势:“哎,你和那谁,吵架了?” 懂得都懂,反过来,不懂得也都不懂。我开机,回复二字:没事。 没有吵架,赌气而已,从以前到现在。但是究竟因何而起?是彼此间另外的朋友,或仅仅是他对我不知从何而起的有色眼光。又亦是,学校旅游时的那一床被子? 真的是很久以前了,久得在唯一一趟我保留着票据的火车上。同游外加没有后顾之忧,自然兴奋异常。午后游戏玩得不亦乐乎,三个人一起用百分之一电量的手机玩一个游戏,在姓名前后加着星号来找乐。欢闹之后才发觉肚子空得直叫,但也不愿吃学校供给的饲料。他冲我笑笑,翻出一罐“汤达人”——都是方便面,可那一桶,让我吃出了飘飘欲仙的感觉。 上铺兄弟的铺盖被牛奶洒得湿透,无奈搬去另一个车厢。当夜无眠,其他人睡熟了,我偷偷把被子放低,盯着斜上方他扑闪的眼睛。 “哥哥哥哥。” 我低低的声音却被他一下捕捉,他含笑的厚唇微张:“干嘛?” “一起睡呗,冷得很。” 已经忘记最后如何到了一起,只记得他的黑发浓密,眼睛闪着孩子的调皮。铺板窄,让他一米七我一米六两个人挤上来,自然晃晃悠悠不得安宁。他没管,把往后贴着的我紧紧抱着,我一愣神,装作不经意地把手放在他手上轻捋。突然,转手开玩笑一样在人脸上亲下。 他也一样,呲牙咧嘴满目狰狞,最后还是妥协地笑笑,抱了抱我。实习老师很快打断了我们,叫骂着让我们回铺上去。 耳机里放着无脑土嗨,我哑然失笑,口鼻之间还是那人身上的洗衣水清澈的香味。深吸一口,回味悠长。 为什么没有当初下来时再把他叫醒,和他挨过一夜呢? 我有一腔少年事,不知那人知不知。 大巴车上,他坐在我旁边,我看向窗外,眉头紧锁。像极了一年以后做同桌。我没经历过,也不明白——这个年纪的少年男性都有玩得特别好的人,可他们特别希望被对方紧紧抱着吗?会因为他和其他朋友接触就醋到无法管理表情控制情绪吗?会特别喜欢和他十指相扣甚至被人翻到了相册里的照片也无动于衷吗?会在抱紧他时满足吗? 又或是,在深更半夜,想要吻吻他吗? 如果不会,那这又是什么…喜欢?想让他当自己男朋友的喜欢? 我更是捉摸不透了。 和他在一起不像我在和另一个好友交流时那么激烈,只是浅尝即止;也没有那么多欢声笑语,只是他在旁边,我就变得平静。他叫我名字我叫他哥,表面没什么,但是没有人知道我对他多么在意。考完试成绩还行当个组长被组员选择,他上去毫不犹豫地在我的名字下面写上他的,当时那叫一个高兴。以前的同桌也在这一组,看到我们俩也觉得好笑:“诶,爷爷和奶奶终于在一起了!” 好笑,当然好笑。接下来的日子算是最平静的时光,做题的时候手都顺了不少。自然有小女生写某些很“非人”的东西,写到我和他的时候被我得知,口头上的骂骂咧咧,只不过是故作姿态。 我其实很怕“同性恋”三个字,不仅仅因为某些人要在你头上扣多么多么沉重的帽子,也不是你要背负更多的重担,我只是担心总有一件什么样的怪事,让你和你真心爱着的人渐行渐远。女孩子写的东西,看着也只是聊发一乐,但是真的有什么涌上我心头,让我打开百度,仔仔细细地搜查。先查同性恋是天生还是后来的,一大堆数字令我头晕眼花。无奈退出重新搜:男生吃朋友的醋还想着肢体接触,正常吗? 当然有所谓专家作出解答:“这可能是同性依恋。” 火速点开,看完以后彻底安心。这里面的描述完全适用于我和他之间,只有一点不符——我们没有经历特殊,就把彼此当作自己的精神寄托,又从早到晚挨得太进,产生了喜欢的错觉。又想,自己明明在幼儿园时想着那个梳着马尾辫的小姑娘,他看赛车时也常常想着终点的“车模”——我们都喜欢女孩子啊。 专家也说,同性依恋不等于同性恋。 真好,和他在一起不用收敛什么,不用保持什么痛苦的距离,也不用担心会为此分开…我了却心事,陷入了梦前迷迷糊糊的想。 所有偏移了的轨道都可以自己漂移。 确认一件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往往第一时间会和他分享,但这一次,偏偏选择不提。这个秘密仿佛和以前的并不一样,不能拿来相提并论。后来,到现在,才懂得这是因为没有把握——这个掩饰的借口如此伪劣,事实上一戳就破,那时候的我可以假借天真就能被说服,现在想来,也确实是不可信的。 偶尔也有过怀疑,为什么我能在看着肌肉满身的男人时自然勃起,为什么梦里有着那些模模糊糊的幻影。但也许我本来就是容易想多的人:在图书馆里,我抱着一本《孽子》,头撞在墙壁上死死抵住,咬牙切齿,泪水滑落时还是忍不住。为什么他弹琴的时候我想静静地看着,又为什么,在假期里和他深夜聊天时,明明第二天就会再相见,却还是觉得,不够啊,不够? 那一年六月他送了我一本计划簿,在背面,有一个先踏上去,再被小心翼翼地抹掉的,心形印章。 我说我爱他,他也会开玩笑一般回过来。家长会,我们的家长坐在一起,我妈和他妈妈说起我,后者很惊奇:“我家那孩子可喜欢他了!”我妈回家说后,我心里像是填满了蜜。 意外似乎也很偶然。我告诉自己,大家都得长大,我也没有理由不让他长大。 疏远和略略的嫌弃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至杳而来,校车早就成为过去,我看着他崭新的公爵600,不住地点头,好车啊,好车。 我努力地让自己放下足球篮球,一闲下来就去看赛车的转播,可是除了感觉很吵以外,没有任何收获。没有吵架没有大闹,我瞬间明白,原来失去是这么感觉,我渐渐懂了,可是意外还在继续。 状态越来越差,在历史课上写数学被发现,抓过去挨了一顿好打。委屈和疼痛一起蔓延交织,我发誓不再流泪,那时候又是那么苍白无助。呜咽变成不正常的喘息,回教室后教师发现了我的异样,准备扶我出去:“谁和他关系最好?帮忙扶出去。” 他把我驾起来,高我一个脑袋的身板摇摇晃晃,给我喂水时我用本能拒绝,喉咙深处发出奇怪的声响。班主任闻讯赶来,让我去空教室坐下,我却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但去了厕所才发现什么都吐不出。 或许是无力或许是依靠,我一头倒进了他怀里,他一愣,骨节分明的指掌轻轻在我后背一捋:“平静下来,无论你想不想哭。” 浑浑噩噩地安顿下来被家长提前领走,窝在车里却顿时清醒——他身上的洗衣水味还是那样清冽,让我安心。 这只是偶然的恩典,我并不指望它能继续延续。肯定有人能注意到我有多么在意他,也有人问过我:“为什么是他呢?” 只是待在身边也算待着,那么待在一起久了,自然能发觉到对方——更多的当然是缺点。他拖沓磨叽,喜欢迫在眉睫才动手做事,不愿意学数学,还没心没肺,又有点圆滑。他肯定对我也是如此——我暴躁,用高傲掩饰自卑,太过细腻,嘴里不干不净,还有荤话。可为什么我不愿意松手呢?我这个样子,学习还行,体格还行,应该也能找到一个“还行”的女生,勉强过个瘾吧? 但我不愿。认知让我更加清楚地明白我是个男人,就要有男人应有的责任,我不能骗我自己,更不能让一个无辜女孩当作陪衬牺牲。我喜欢是我的事,跟他没关系——是的,已经变成了,喜欢。 他们说那只是同性依恋,是从早到晚一起痛苦一起满足一起为了梦想付出而产生的,依赖或者喜欢的错觉。 但我是个普通人,哪有那么轰轰烈烈。 真的是错觉吗? 长大之后各自分散,然后遇到一个女孩子,你们才是彼此喜欢,想要也会被世俗允许长久地走下去。只是看到她从你胳膊上起身的瞬间,躺倒在你腿上耍赖的瞬间,埋在你颈窝里撒娇的瞬间,深夜里与你相对而眠不过近在咫尺的瞬间,这些那些本该专心体会心动和满足的瞬间,同她真正像爱人一般的瞬间,为什么会恍如隔世地走神,为什么会觉得她是你,而你对着另一个人,做着这一切? 所以…真的是错觉吗? 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没人在这种情况下吃得了饭。 胡乱吞了些东西的同时,也发觉他的胃口并不好。一个更为熟络的兄弟看出了端倪,但是两个人的事,插手限度也可想而知。 浑浑噩噩陪着一群家伙敬了一轮,脚下生出了踩棉花的感觉,头脑却格外亢奋清醒。已经深夜,酒醒了大半,出了店门,慢慢走着,到了小巷才发觉有什么声音,一直响着,回头一看,那人跟着。 我暗骂一句混蛋,内心却像是被什么蛰了一口,生疼。 “啊…” 我一愣。 “和我走吧。” 我被搂紧在那人怀里,理智告诉我我不该这样,但嗅到那股洗衣水淡淡的气味时,我霎时厮见何妨,这不就是我贪恋那么久的怀抱吗? 我一把将他推开,笑得客气:“今天就算了吧,太晚了!” 在他眼中闪过的是什么?失望?原来你也对我有依恋吗? 我们的生日各位数字相差11,我们的身高相差11,之间再也补不回来的,是用那个十一写出来的“眷”字。 “小孩。” 他追得不依不饶,直到我无路可退,被逼进死角。 “我错了,应该听你说的。” 眼角湿热液体滑落,突然感觉无力,也就随了他。 肯定是含泪和他吵了一架,吵着吵着吵到了床上,他不再是那个我一讲段子就脸红的少年了,功夫比我还好。 “对不起,我对我的后知后觉,特别愤怒。” 我只记得这么一句。 那天早晨,我醒得比他早,枕在我无比想念的臂弯里,后背贴着那人胸膛,看着窗外,日头渐渐散发光芒。 在课堂上我回答语文老师的问题时,总是能搏得喝彩满堂。 突然发现我和他的状态,就是瓦尔登湖下沉睡的恩典。 “使我们视而不见的光亮, 于我们来说就是黑暗。 当我们清醒时,曙光才会破晓。 来日方长。 太阳是颗启明星。” 全文完
漠北同学书评:少年写少年才能写出青春的所有小情绪,对未来的迷茫,困惑,挣扎都通过诗一样的文字表达出来,对于人生来说文章太短,对于情书来说诗句太长,只叹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 (17岁的文笔这么好,真的羡慕,启明星即金星,寓意对新的开始和希望的向往,啧啧啧,青春真好,少年正当世,感情恰逢时。)求波追随和长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