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逗比》2.人生低谷

777s · 发表于 2024-5-29 15:09:25

2020年，距离小学毕业已过十三年之久。

因为疫情原因，我与魏叔决定回我老家休息个把月。这是我们之间的生活方式，每年暑假基本都是我们的奖励期，到处游玩。经过隔离检查，我们也终于回到了梅州农村。这个地方与我记忆中没有太大的变化，这里也曾是陪我度过了最煎熬的日子。

自我爷爷奶奶去世后，我们便没有再回来过，导致房子多年未住人，屋外杂草丛生，屋内灰尘遍布，让我与魏叔忙的焦头烂额。好在隔壁姑婶亲戚啥的，见我回来主动帮忙打扫，才不至于我们能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晚上临睡前，我在床头抽屉里，找到了一本泛黄的笔记本。翻开阅读，顿时尘封的记忆就被唤醒，那是…李老师……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听到魏叔的声音，我的思绪被拉回。看着刚洗完澡正擦干头发的魏叔，我眼里瞬间充满委屈，急想要讨个安慰。

魏叔察觉到我情绪不对，突然不正经说道：“这么看着我干嘛？你不会想来吧？可别，今天累成狗了。明天吧，要不你自己动也行。”他这话一出，加上他贱贱表情，我顿感额头上的青筋都要爆出来。本来情绪还有点低落，现在只剩下揍他的冲动了。

是啊，眨眼间，我爱上这逗比大叔也有十年了。好在，我没有再留下遗憾……

十三年前。

我手持毕业证明，即将离开这所陪伴我整个童年的小学。同学们陆陆续续与老师道别，而我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李老师叮嘱着一个又一个，送走了一个又一个。我能看得出他的不舍，毕竟这批学生里，此生大概率都不会再相见了。而李老师每年这时候都要送走一批学生，我只是其中一个。

李老师道别其他学生后，一屁股坐在我同桌位置上，还一手揽着我的肩膀，像极了多年好友般：“咋了？放假了还不开心啊。”我没有回答，李老师也没有追问，两人建立在不同的特殊情感下沉默着，安静的能听见彼此沉重的呼吸声。

最终还是李老师先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这群小兔崽子终于走了。”李老师眼眶微红说道：“平时一个个的，气的我血压高升。如今好了，全走掉了。”

“老师…我不想毕业。”我难过的看着李老师。回想这一年接触，让我面对李老师时，还愿意保持着自己的童真。

“就属你让我最累，你还不毕业，你是想累死我不是？”李老师嘴巴有点硬，但很快就心软了，眼眶也更红了，说道：“你是我教师生涯里最舍不得的一个。私下里我也从不拿老师身份与你相处，你也不畏惧老师我的身份与我亲近。这么好的学生我也想拴在裤腰带上，走哪都带着。”

“但是啊，你的人生还未开始，你的学业生涯，你的思想等等，都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而老师我的职责，就只能护送你到此。”

“纵使万般不舍，雏鹰终要高飞，没人能束缚你长大。”

“以后你也会遇到更多老师，更多喜欢的人，你也更应该往前看，这样才能飞得更高更远。”

老师的话格外的多，极力倾诉着对我的不舍。他起身把我拥进怀里，试图用肢体安慰我，亦是安慰自己。最终，他亲自送我走完了，毕业的最后路程，他摸了摸我的头与我做了最后道别。始于如此，终亦如此……

正如李老师所言，分别只是我成长经历的一部分，我应该向前看。可我没曾想到，我与李老师的再见…却也是后会无期。

等我再次寻他时，他已去支教，从此杳无音信。

我终究还是留下了遗憾……

而我的噩梦也才刚刚开始。暑假的某一天下午，我正在家看着电视，门铃突然响了，我以为是哥哥弟弟回来没带钥匙，想都没想便开了门。我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我忘记了父母教诲，没有从猫眼查看来访何人，便擅自打开了家门。

六七个成年男人突然闯了进来，对着我家发泄般各种打砸。他们威胁我，要我打电话给我父母让他们回来。我知道他们来者不善，即使害怕也没有照做。不过他们也没有太过为难我，只是把我绑了起来，不让我逃跑。然后自顾自打砸，最终他们还是用家里的座机拨通了我父亲的手机。

父亲回来后，看见我被死死捆绑，便着急冲过来想要解救我，被冷不丁遭到那群人殴打。看着父亲被那些人殴打，我第一次生出杀人的冲动。可此时的我却又很无助，只能哭着哀求他们不要打了。他们没有停下，而我从他们口中听到最多的字，便是“还钱”。

好在邻居在楼道喊了几声：“我报警了！”这群人才匆匆离去。

父亲不顾伤势给我解绑，一直询问我有没有事。而我的内心却无比内疚，是我的愚蠢才导致了这一切。

“爸，对不起，是我开的门，对不起，我没看是什么人就开门了……”我哭着祈求父亲原谅，哪怕他打我一顿，我心里也会好受些。父亲看了看我后，便死死抱住了我，更是委屈的哭了出来：“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父亲哭泣，他哭了很久。

后来我才知道，是父亲盲目跟人炒股，导致破产欠了许多高利贷。我永远记得那年，不仅是我小学毕业的2007年，还是所谓大牛市的2007年。大牛市就是指证券市场行情普遍看涨,延续时间较长的大升市，通俗点就是股票大幅上涨，股民大都赚钱。但就是这么好的大牛市，依旧不少人上了天台。很遗憾，我父亲便是血本无归那一个。

这件事给我造成了难以磨灭的阴影，直至如今有人摁门铃，有时我都还会心惊一下，尤其是一个人在家的时候。

当晚，父母便把我们兄弟几个，送去了广州的大舅家。而我们也在大舅家度过了整个暑假，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寄人篱下，众叛亲离。”

曾几何时父母是何等风光，一家富贵，全族荣华都不为过。父亲家族观念比较重，母亲也喜欢偏袒她的兄长，以前没少接济各种打着亲戚血脉的人。除去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就拿那些旁系亲属，如我叔姑姨舅这群人来说，基本都受过我父母的扶携之恩。但换来的不是感激，而是升米仇。

父亲在他最困难的时候还死要面子，并没有向所谓的亲戚借钱脱困，选择与母亲一起硬抗了下来，但依旧摆脱不了来自他们仇视的目光。舅妈甚至当着我们兄弟的面，毫无避讳拿我父亲给表哥当反面教材。而从小被母亲灌输大舅是最疼爱我们兄弟的大舅，此刻却一言不发。甚至大舅在害怕，害怕那些催债人会因为我们兄弟找上他家的门，便从不给我们好脸色。

某一天，我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哭着让父亲接我回去。与其受尽他们白眼，我更愿意面对那些催债人。这群人，比那些不法分子更可怕。太可怕了，人竟可以如此丧良心。自此，我也与父亲走了相反观念，我对所谓的家族亲戚，再没了任何羁绊。

父亲还是来了。我内心从不知什么时候起，变得极其脆弱。见到父亲的到来，我如见救世主那般，情绪一下子就全部涌出来，一把抱住了父亲，如同孩童一般哭闹。我想将自己的委屈告诉父亲，可父亲没让我说出来，只是轻轻擦拭着我眼角的泪水，显得很是无奈。

父亲变了，变得温柔了。我才发现，时隔仅一个多月不见，父亲却老了许多。四十二岁的父亲，两鬓已有些许灰白，从不留胡子的他，如今也是一脸颓废，就连胡子也开始花白。我才发现，父亲承受的痛苦是我的无数倍。

在我成长记忆里，父亲是极其严厉的人，动不动就打骂我们兄弟，不许我们忤逆他，很是强势。从小我也不愿亲近他，甚至畏惧他。直到现在，我才发现父亲伟岸的身影。也才发现，其实我也一直在渴望父亲温柔的一面。

父亲给了我们兄弟两个选择，一是继续寄宿在大舅家在这边读书，二是回农村读书。不管选择那个，父亲都跟我们保证，会尽快把我们接回身边。我们毅然决然选择了回农村。虽然从未在农村真正生活过，但我想，绝对不会比这里差。

父亲却为难了，其实他不愿我们回农村的，他害怕我们吃不了苦。在城里他还能随时来见我们，在农村就不一样了，路途太遥远了想见一面都难。但父亲还是尊重了我们的选择。

就这样，我们匆匆回了梅州农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