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的梅州农村。在七月半旬的一个暑夜,一群老人带着幼孙坐在葡萄树下乘凉。我与魏叔仅用了一壶老酒,便成功骗得了他们的岁月往事,屡试不爽。岁月虽然侵蚀了他们的面容,但却夺不去他们年轻的心。我们与老人侃侃而谈,认真去聆听他们一生中的喜怒哀乐苦,也是一种享受。
惬意便使我们忘记了时间。
在我们谢绝老人们的不舍后,踏上了回家的路。昏暗黑夜中,魏叔悄悄握紧了我手,慢悠悠拉着我向前走。在月光照耀下的农村小路,显得格外的宁静。只有夏虫的演奏滔滔不绝,以及迎风沙沙扑面而来的稻香。
“别掉田沟里去了,我会忍不住笑的。”
我已习惯魏叔的不解风情,淡淡回怼了句:“你滚,魏憨憨。”
魏叔就是这样的人,从不会刻意去营造浪漫,却又无处不浪漫。而相比浪漫气氛,我更享受魏叔对待我们感情的直来直去,这也是我们相处的方式。不需要鲜花告白,不需要月下接吻。相爱相伴两不弃,浪漫也不过如此。
看着魏叔高大的身影,思绪又回到了初遇时……
十三年前。
因为种种原因,我们匆匆回到了老家。
被脱去新年外衣的农村,显得寂静无比,瞬间便让我产生了不适感。也许我只是难以接受新环境,过段时间便好了。而农村生活应该不会我想象那般恶劣。虽然失去了一些便利,却也获得不曾拥有过的自由。
我开始尝试着融入农村生活,但我发现我的心根本不在这。我常常独自哭湿了枕头,借着李老师送的笔记本,倾诉着思念。
而我现在能感情寄托的爷爷奶奶,却早就变了。他们不再疼爱我们兄弟,对待我们时,他们总是表现的很不耐烦。是啊,自我七岁那年,爷爷奶奶与父母吵了一架后,便是如此了。似乎是分家而产生的问题,在我最小的叔叔结婚生子后,一切都变了。
我七岁的某一天,爷爷奶奶便偷偷收拾行李,一声不吭回了农村。害的父母只能请阿姨照顾我们,直到我们兄弟彻底能生活自理。
其实我挺能理解爷爷奶奶这种宠小的心理。但我不能理解,为什么宠小就要选择疏远我们,我们也是您的孙子啊。为什么喊你爷爷,你都可以故意装作没听见,生怕我会与堂弟去争夺你手中为他而买的玩具与零食。
农村生活并没有我想象那般简单。
自家道中落,是人是鬼都要来欺负我们一下。某某菜地的菜被人撅了,我们兄弟干的。某某鸡鸭被偷了,我们兄弟干的。更令人心寒的是,是爷爷奶奶亲自带着那些村民找上门,秉承着大义灭亲的态度,为他们讨回公道。一次两次,再三有四的,从来都没有证据,却依旧乐此不疲。甚至用最感人的话来侮辱我们。
“这些菜是你叔公给你们摘的。你们偷的那些菜,你叔公打了农药不要吃啊,吃坏了怎么办。要吃青菜跟爷爷奶奶说啊,不要去偷。”他们的眼神,多么真切。他们的关心,令人动容。自此,我们兄弟再也没吃过爷爷奶奶种的菜,宁愿跑去一公多里的小镇买,也不愿意接受他们的施舍。
我们家是破产了,但我父母没有穷养我们!吃的用的不说好,但管够!可惜,没人相信,清者自清就像个笑话,因为他们已经定罪了。
所以,三个多月后爷爷中风去世,我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时间悄悄过去,我已在农村生活了两年,也彻底融入农村。岁月淡化我对李老师的感情,我不再像从那般情感脆弱。我认清了自己的处境,我也没有那么多眼泪……
我原以为,往后的生活便是这样了。但命运没有放过我,狠狠惩戒了我一番。
某日,我因体育课是下午的最后一堂课,便提前与同学旷课去上网,半路被鬼火杀马特少年给撞飞,当场痛死过去。这场意外,让我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等我醒来便已在梅县医院里。迷糊中我听见母亲在抽泣,父亲在一旁到处借钱……
两年前,在父亲最困难的时候都没有借钱脱困。如今为了我,他低声下气的打了一个又一个电话。
最终,父亲联系到了……
没过几天我便转去了深圳的三甲医院,当天父亲就领来一大叔看望我。
“诺,就是我二儿子。”父亲指了指病床上的我说道。
“你好呀,小朋友。”大叔一脸热情跟我打招呼。而我只能用枕头遮住了半张脸,尴尬的喊了他一声“魏…叔”。
我挺抵触与陌生人接触的,我对魏叔的印象也几乎可以说没有。以前,魏叔偶尔来我家找我父亲喝酒时,我也只是和他打过招呼,并未说过其他话。所以对他很是陌生。
但现在的魏叔,身上好像有什么魔力在牵引着我一样,令我难以抗拒,会忍不住偷偷去打量他。
魏叔一脸络腮胡干净整洁,修饰的很好看。安静时,他神情端庄且严肃,是典型成熟男性的象征。谈吐间却不失风趣幽默,两道浓眉随着言语表情而跳动,又显得憨态可掬。反差萌,便是我对魏叔的第一印象。
随后,父亲便被护士催去缴费,病房里就我与魏叔两人……
因为我的拘谨,使气氛尴尬了许多,病房中也格外安静。
“你吃苹果不?”魏叔突然的询问,让我更加紧张:“不…不了。”
“吃个吧。”魏叔没等我再次拒绝,便削起苹果来。也许这是他掩饰尴尬的手段吧,所以我没有继续拒绝。好在父亲并没有离开太久,一回来便与魏叔聊了起来。或许是话题让魏叔太过投入,看着手里被咬过的苹果,魏叔也愣了一下,尴尬的瞄了我一眼后,发现了我那不可思议的神情。
两人竟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只有父亲一脸懵逼。
不久后的再次相遇,我们便成了朋友。
而我也迎来了…新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