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遂意死了,死在了凌晨的暴雨街头。
或许是光顾手机忘看路;或许是熬夜加班心脏罢工;抑或是目睹了秘密组织的神秘交易……
总之,任遂意死了。他并不记得自己的死因,逐渐冷却的身体,卧在由雨编织的水洼中央,任由冰冷沿着脚踝爬满全身。
意识如粘稠的油脂,固执的紧贴尸体漂浮,不管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众所周知,人死后是没法动的,能动的不叫尸体,叫僵尸。
所以哪怕公交站台近在咫尺,任遂意也只能躺在马路上,祈祷有辆车恰巧从这经过,大发慈悲帮自己报个警。
真难熬啊,他心想,比在厂里打螺丝还难熬。
那时候,任遂意还是个大一的小屁孩,为了给他那个初恋买生日礼物,趁周末跑去电子厂干日结,结果干了没两天差点道心破碎,原本计划买的最新款iPhone,也只得降级成一顿海底捞里的水果拼盘。
说起来,那个初恋是谁来着?
死后的记忆被套上了一层毛玻璃,那些曾经清晰的重要时刻,轮廓已然模糊,携着撩拨年少时心弦的面容,一同融化在风中。
真是奇怪,无论如何努力,任遂意也寻不到那副面容的一丝痕迹。就连二人何时分手,为何分手也成了含糊不清的终止符。
只记得,在那之后,太阳升了又落,床伴来了又去,但右床头的小夜灯却再也没再亮过。在生活的疲惫重压下,任遂意将过往丢弃在名为遗忘的深阁。
正当任遂意胡思乱想的时候,远处汽车的轰鸣突兀地撕裂了雨幕,也粗暴地打断了他的思绪。
那声响同嘶吼的雄狮般高亢,未被嘈杂的环境干扰分毫,一听就是自己买不起的车,还得是车展上至少三个漂亮妹妹站台,自己稍微接近就会被保安警告的那种。
“雄狮”由远及近,一个漂亮的急刹,稳稳地停在任遂意身旁,轮胎溅起的水浪也结结实实地呼在任遂意的面门上。
任遂意当即火气蹭蹭上涨,猛地坐起身,张口就要素质三连。
“我还以为你被困住了,这不是能起来吗?”
说话的男人从车上下来,撑着把黑伞,却身穿五颜六色的夏威夷沙滩衫,脸上还挂着一副大到夸张的墨镜,他不紧不慢地走向任遂意,露出狡黠的笑容。
记忆与现实重叠,任遂意突然记起关于自己初恋的一切了。
因为,他现在就站在自己对面。
“韦路,你为什么在这?”心中的迷惑团成乱麻,任遂意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确认对方是否真实,却看见自己半透明的手臂在暴雨冲刷下扭曲,愣住,就这样悬在空中。
韦路那副欠揍的笑明显僵住,叹了口气后,把伞前倾,遮住任遂意头顶的天空。他把墨镜摘下,别在领口处,用那双炯炯有神的浅褐色眼睛望向任遂意。
他顺势抓住任遂意停在空中的手,眼中充斥着晦暗不明的情感;“该说你什么好,居然那么快就认出我了。”
还没等任遂意回话,韦路就拉着他往车上走去。
对方如何抓住鬼魂这点暂且不谈,任遂意有点担心这一举动会不会对自己与身体的联系产生影响,但韦路并没有给他提问的机会,而是一路大步流星来到车前,示意他坐副驾驶上。
“会有人来处理的,不用管。”看见任遂意趴在窗户上望向自己身体,韦路的语气有些无奈,“坐好,出发了。”
一声轰响,车如离弦之箭瞬间驶出,任遂意被加速度狠狠地压在座椅上,回过神来自己的尸体已经变成了雨幕中的像素点。
韦路目视前方,双手随意地搭载方向盘上,长相依然和年轻时相差无二,稚气未脱的脸上有种不符合年纪的沧桑,导致两人每次出门都被错认成兄弟,任遂意被他占尽了便宜。
“几年不见,那么内向了?”
“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你看,我已经死了,而你……”
“早就死了?”听到韦路口中略带调侃地说出这句话,更有种诡异的荒诞感。是的,记忆中对方确实早逝,而现如今,他又莫名其妙出现在死掉的自己面前,似乎还带着个从未告知自己的奇怪身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