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冬天的早晨,青色的薄光刚刚映上结满冰花的玻璃窗,虎叔已经从被窝里坐了起来,赤裸的身上带着火炕上昨夜的余温。 “虎叔……” 我揉着朦胧的睡眼轻轻叫了一声。 “乖。” 虎叔把脸凑过来,在我脸上轻轻蹭了一下。 我缩着脖子咯咯笑了,他的胡子扎得我有些痒。他的嘴唇上有烟草的味道,让我想起了父亲。 我今年刚刚六岁,有两个哥哥和两个姐姐。父亲脾气很暴躁,也许是不堪儿女众多的负担,他把我过继给了和他关系很好的虎叔。 虎叔是父亲的战友,他们一起打过很多仗,然后复员了,以集团的方式到东北安营扎寨开发北大荒。 父亲原本没和虎叔分配到一起。几年之后虎叔身无旁物的孤身来投奔父亲了。 虎叔一直都没有结婚,我对这方面的事还不太懂,只是父亲给他介绍了好几个都没成。后来有一次我听见虎叔对我父亲说他有病,一种不能结婚的病。我记得很清楚,当时父亲搓着手一脸尴尬地连连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父亲就不再给他介绍女人了,最终把我过继给了虎叔。 我不知道虎叔那种不能结婚的病是一种什么病,但是我高兴他有这种病,好像是因为他有这种病父亲才把我过继给了他。我不喜欢父亲,他脾气很坏,喜欢喝酒也喜欢打人。我喜欢虎叔,虎叔总是在父亲喝完酒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适时出现。他制服父亲的手段很简洁,总是二话不说的把父亲暴揍一顿,然后硬把他按在炕上让他睡觉。 后来父亲被揍怕了,喝了酒也不怎么胡闹了,偶尔一胡闹我大哥就会说:“你再胡闹我们就去叫虎叔来了。” 父亲立刻就蔫了,乖乖的躺倒在炕上去睡觉。所以我们一家都很感谢虎叔,母亲也经常做好吃的给虎叔送去。送东西的任务一般都是交给我,因为所有的孩子中间虎叔最疼我。见了我他总是笑着把我抱起来轻松的抛过头顶,落下来,接住,再抛上去。那时候是我最高兴的时候,感觉自己飞了起来,风从我的脚下掠过去,而我正和天空上的白云朵无限接近。 而我的小哥哥却很害怕虎叔这么对他,虎叔第一次抓着他抛上去时,他就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害得虎叔挠着脑袋一直和闻声跑过来的母亲道歉。 我不知道小哥哥为什么要害怕,我被抛上去时一点也不担心会摔着自己。我在空中向下能看到虎叔在阳光里欢快的笑脸,也期待着他用那双有力的大手把我牢牢地接住。我喜欢虎叔的那双手,更喜欢他宽阔温暖的胸膛。在我的记忆里粗暴的父亲从来也没抱过我,他只会在我不小心犯了小孩子都会犯的错误时,把我按在凳子上毫不留情地用巴掌扇我的屁股,很疼。有一次他打我时我一边哇哇大哭一边说:“我要告诉虎叔让他帮我揍你。” 父亲愣了一下,然后就更加疯狂的揍我。在我哭得快背过气的时候,虎叔终于出现了。 他咆哮着一把将父亲推翻在地上,看了看我肿的老高的屁股说:“你疯了?哪有这么打孩子的?” 父亲坐在地上忽然呜呜哭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父亲流泪。 “虎子,”,父亲一边流泪一边说,“你把这个孩子领走吧,我养不起。” 虎叔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父亲,他一手抱着我一手拉起父亲说:“哥,那好吧,这孩子我就要了。你也别太难过,苦日子总会过去的。” 我看到虎叔眼里闪着晶莹的泪花。 “哥,我家里还有几袋子粮食,一会我给你扛过来吧。”,虎叔接着说。 父亲忽然抱着虎叔失声大哭起来。 “从来没想过会这么难。”,父亲哭着说。 “再难也没咱打仗难,鬼门关咱都走过来了咱还怕啥?现在是开荒开出来的土地少,等地多了粮食够吃了日子就会好起来的。” 虎叔拍着父亲的后背说。 我夹在他们两个中间早已经忘了哭泣。 后来我就被虎叔抱回了家,他为我红肿的屁股抹上了清凉的药膏。然后把我抱在怀里拍着我的后背轻轻哼着一首柔和的曲子,我慢慢的在他怀里睡着了。 我成了虎叔的儿子了,但他还是让我叫他虎叔。他从来不叫我的名字——雷霆,他只叫我一个字:“乖。”,叫得很低沉也很轻柔,带着深深的溺爱和疼惜。我喜欢做虎叔的儿子,尽管我从来没叫过他爸爸。 冬季的每天晚上吃过饭,虎叔把炕烧热,就会扒光我的衣服把我塞进热乎乎的被窝里,然后他脱了棉裤穿着棉袄和一条小裤衩坐在被窝里给我讲各种稀奇古怪的故事。或者掏出他上衣口袋里一只明晃晃的口琴吹上一曲。我总是在他低沉的声音或者悠长的口琴声中愉悦的进入梦乡。 虎叔亲完我之后就开始窸窸窣窣的穿衣服。 “乖,你再睡一会吧,虎叔要去给人家杀猪,晚上回来虎叔给你炖猪尾巴吃。” 我乖乖地答应了一声,把脑袋缩进被窝,蜷起身子继续睡觉。 虎叔来到村子里以后就担当起了屠夫和骟牲口的活。 因为他骟牲口,所以有人会经常拿这个和他开玩笑。那个玩笑我不太懂,大概是说虎叔骟牲口把自己也骟了,所以娶不上老婆。我想大概这和虎叔的病有关吧。 虎叔对这种玩笑只是淡淡的笑笑,从来没当回事。但是有一次别人开玩笑时恰好让父亲撞上了。父亲立刻就和人家打了起来。父亲喜欢打架,但那次是我看到他打的最凶的一次。把开玩笑的那个人头都打破了,直流血。虎叔拉都拉不住。有时候我也纳闷,这么会打架的父亲咋就打不过虎叔呢,大概是因为虎叔老是在他喝醉的时候打他吧。 我闭着眼睛躺在被窝里听着声音感觉着虎叔的一举一动,直到他临走前扒开被子又亲了我脸蛋一下。我听到他开门出去的声音,之后我心无挂碍的又睡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