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狩猎混乱的恶魔狼——苍王 03 你为什么用剑

IOOI · 发表于 2024-7-17 20:46:03

苍王正站在一个亮堂的大厅里，两手怀抱，眼睛半睁，似乎对眼前的事情并不怎么上心。

他的身前是四五个用黑墨凝聚出的人形，均右手持黑墨凝聚成的黑剑，与面前的犬形恶魔对峙。

如果他是真的在打架，他就不会凝聚出人形了，而是会直接将这些黑泥往别人身上砸然后炸。但现在，他只是在训练猎乱队队员而已，费不了他多少精力。

经常有人问他，他的魔法明明是操纵物质一类的，为什么还要凝聚出具体的剑来攻击呢？其实他自己一般并不会主动凝聚出这个，只是如果自己十分认真时，就会不自觉地凝聚出来，或者攻击形式变成使剑。

他给其他人的解释是“用不着远程”。其实也合理，即使是战斗力强的猎乱队中，远程攻击也几乎没有能够破防他的黑泥的手段，除非叫他站着别动拿炮去轰。那黑泥简直变态，能吸收魔法不说，自身也极为致密，还十分灵动没有死角，除了极少数能够机制杀之外想不到什么对策。

近战队员倒是有几个数值怪，能够挡住他黑泥的切割和爆炸，硬冲到他面前给他来上一拳，将全套黑泥铠甲的苍王轰飞几米，展现一波数值的美。虽然事实上苍王攻击力不是最强的，黑墨只是适合虐菜而已；但这不妨碍他走位拉扯，赢了之后还要骂一两句打的不痛快。他明明可以把走廊用黑泥全部侵蚀一遍然后直接偷袭获胜的，才不用正面拉扯这么麻烦。在他只剩下黑墨这个自己原本的防御手段时，他也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面前的这个犬形恶魔名叫天阳，正手持利刃严肃地摆着姿势。他就是极少数几个能和苍王说上话的猎乱队队员之一，但主要还是天阳自己完全不在乎苍王的各种脏话，整天就是贴上去向前辈请教问题，苍王自己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孤僻，于是也不再介意了。

天阳一副少年的模样，即使在死后化成了兽形，面庞也不失俊俏。虽然他事实上来到这里也已经有几年了，但还是对事物抱有仿佛永不消散的热情，乐于与人交往。就好像从没见过凡间的黑暗一般阳光开朗。

他原本就使得一手好剑，死后获得的魔法更是让他获得了几乎能够切割一切的近乎概念性的魔法，这让他成为了极少数能够破防苍王黑泥的成员之一，再加上他也用剑，所以组织就安排苍王来训练他了。事实上，苍王很反感这种近乎谜语人般的魔法描述，在他所在的凡界中，人们一般把它简单地称为“剑气”，虽然不知道天阳具体为什么能够做到这样，但他也就当剑气对待了。

此刻，四个黑泥分身同时行动，皆是极快地向前刺去。没有任何防护的举动，也没有一点蓄力的动作，这样做的，要么纯粹是以伤换伤的疯子，要么就是一击致命的高手，无论哪个都不好对付。

事实上，苍王训练时很少放水，他训练时也几乎只要出一招。他在凡界练了千年的剑意，最后都化成简单的一刺。如果你在他所在的凡界见识这一招时，就只能看见天空中一瞬间出现了一条漆黑的死线，从起点到终点贯穿目标。如果是科学家看到了，都会猜测这是不是将路径上的光速降至极低而形成的死域。至于具体伤害？没有人真的吃下了这一刺之后还活着。

变成恶魔后，这招同样管用。黑泥领域下极快的速度和黑泥本身坚不可摧的特性，让这套动能招式很好地完成了它的使命。虽然不能附加凡界的其他攻击招式，但黑泥本身能够爆炸也弥补了一些。

只可惜，苍王的这套二字顶配魔法十分地弱概念系，打那些拥有神明赐福的一字恶魔时十分难受，甚至偷袭也很难起作用，最多利用黑泥的特性加大输出打消耗拖延时间。

他也不能抱怨什么，这里有天才，就必然有天才中的天才。作为在原来的世界中走到最后的魔王，他很清楚，时间才是最实在的实力，而自己凭着短短百年的恶魔生涯，就想着去撼动那些万年之前就存在于此的东西，着实是傻得可笑。

此刻，摆在天阳面前的是两个选择，要么斩开老师的进攻，要么利用自己的魔法躲避。斩开的话，他实在没什么自信。老师的黑墨魔法中有序与无序的流动形式实在太复杂了，已经是他见过的最复杂的了，除了那些他连看见都不行的。其他人简单的控水控石还比较容易感受，即使对方变化的出招形式有影响，他也可以轻松调动自己有序与无序的力量至共振而后斩开。但老师的黑墨他就没有成功斩开几次，除了那天擂台上，老师站着不动给队员蓄力来打，其他队员即使蓄力了好久也打不破，只有我站在台上感受了许久才终于斩破，我也是这样被他看中的。

于是天阳右手斜向上用力一挥，借着反冲迅速后退，斩击打在其中一个分身身上，被意料之中地吃掉了。他试图躲至侧边逐一击破，但黑墨分身的速度显然更快，甚至还有时间调整队形，继续形成完美的包围挤压他的活动空间。

天阳其实可以挥出一道强力剑气，这道剑气含有些许的概念性质，即使老师的黑墨也无法短时间强行突破，他就可以顺着这条路径逃跑。但在训练场中他也逃不到哪里去，更何况他本身也没什么强大的防御手段，最多同样用剑气阻隔，做不到老师那样的全方位无死角。

好吧，其实他最终还是要面对，正如面对他的死亡一样。无论他再怎么乐观，再怎么幸运，这件事情已然发生了。

天阳左手双指并拢，斜划两道。左脚蹬在凭空生成的剑气上，止住了后退，同时身体借势向前顺时针回旋。右脚再一蹬加速，同时停住向前的势头，转而向上，预计在交锋时正好升至顶端，与黑墨分身平齐。

……

时间只够我转过一圈来蓄力。其实我也并不懂为什么要这样蓄力，明明自己的斩击与什么速度或姿势根本无关，自己只需要解析好对方的魔法运行规律，做什么动作都有效。但老师一直在强调什么剑意剑意，让我找找感觉不要乱挥，不要站着不动，不要大开大合，也不要浪费魔力……甚至在训练的时候将我的全身都覆上黑泥来细致纠正我的动作……那滑溜溜的感觉我再也不想体验了。所幸这样效率很高，不久之后就不需要这样指导了，最多在我动作多余的时候……对应部位突然冒出黑泥来阻止我……还是很噩梦。要不是我了解老师就是这样的性子，不择手段地高效率，要不然也会被吓跑吧……说不定在训练时跑都跑不了……

但我现在就是想要做这个动作。我不知道这是因为自己觉得帅还是什么，反正在无数动作的规训下，我就自然而然地做了出来。我的身体处在这种状态，就自然地觉得下一个状态这样动会更顺畅。

我突然回忆起了自己生前父亲曾经说过的话：“武术是由人创造的，必然也应使人出招时顺利流畅。那些痴狂地追求原创的家伙们，绝大多数落于三流的原因，就是他们的武学逆反人的天性，招式大多弄巧成拙，或者大伤元气。”

那我现在是这个状态吗？魂灵的世界也有所谓的武术吗？即使我早已失去了人形，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两只耳朵朝天竖起，嘴巴突出，一如我的老师那样……

老师又是如何适应的呢？他在生前又是怎么样的呢？

一定是个遗世独立的侠客吧。就如同父亲给我讲述的各种故事一样。

但是，武术在这里又有什么作用呢？不去感受、解析老师的黑墨魔法，我就无法斩开攻击。单纯地挥出漂亮的一剑，又怎么能赢下魔法的对拼呢？我已经转至背朝攻击了，再转回来也就只有一瞬，怎么可能在这点时间里解析出来呢？

等等，背对黑墨和正对黑墨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就，就像……原始的音波与墙面反射的音波叠加，随着声源的移动，在某点处形成了频率更低的组合波形？天呐，竟然一直都是这样吗！所以我才一直感受不到，觉得它就是一片混乱，看不出什么规律，原来是它频率太高了吗？

我拿剑的右手略微颤抖，为发现这一秘密而激动，但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只剩半圈了。虽然知道了原理，但这么高的频率我还从来没有尝试过，我也没有任何把握成功，因为如果加到这个频率，连我自己都没法知道自己究竟做对了没有。

但现在不是犹豫的时间，体内的有序与无序飞速旋转，剑身跟着颤抖，似乎要发出并不存在的嗡鸣，在这没有空气的世界炸响。频率逐渐加到一个我完全无法感知的程度，我只能靠着感觉调整具体的波形，希望这一次能够赌对吧。

右眼极限处出现了第一只分身，我知道是时候将积蓄的势释放了。全身其他部位尽量往旋转中心收缩，挤出动量给予斩击；同时右手各关节连同腰腹一起发力，将最多的势能释放。最后，神念微动，旋转着的有序与无序漩涡轰然炸开，化为无形的利刃从剑尖溢出，形成一道强力的斩击。

从左到右，平直挥出。

我顺着惯性继续回旋而下坠，在转过一圈后看见，四只分身的中部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截断。截口宽约半米，但那突刺中最棘手的部分——墨剑，已经跟着被抹除了。

哈，最后还是赌赢了嘛。

然后我继续下坠，抓紧缓和一下长时间训练和高强度输出带来的临近魔法过载的痛苦。

然后……被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等在下面的第五个分身接住……如果是在战斗中，这也可以是捅个对穿……

躺在黑泥的怀里，借着它的寒冷来冷却自己，我默默叹了口气。唉，虽然真的做到了，可是还不是没打过五分身嘛，像以前那样用规则斩击拉扯，努力削去一点黑泥分身的边角，还坚持的更长。

想什么呢！我这次可是终于斩断黑墨突刺了呢，下次再来一次，看准第五个分身，说不定就过了呢！

想到这里，我松开右手的剑，将它交给黑泥分身拿着，侧着身子，努力给了老师一个笑容。我做到了哦，夸夸我吧？

……

苍王让黑墨分身抱着天阳走了过来，然后将他放下。黑墨左手扶着站立的天阳，右手拿着那把利剑。

他斜眼观察了一下天阳，然后闭眼说出了他的评价。

“不够果断，想得太多，还得再练。还有，硬刚我的突刺，将所有魔力放在一次斩击上，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自己魔力很多，过载上限很高吗？”低沉的声音毫不留情地讲出了他的评价。正如之前的每次训练一样。

“不过……”

他转过身去，嘴角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微笑。

“干的不错。”

他还记得，在他来自的凡界中，剑修大多都是这个性子，总想着一剑决胜负，整天研究着什么伤害高而酷炫的剑技绝招，每天在练武场不抽干灵力不快活，被师尊批评了多少次也不会改正。

他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光，跟着他的那一群剑修狐朋狗友离开宗门修行个几年，逃离所谓的家族与宗门，逃离所谓救世和灭世的预言，逃离那自己一生都想取消的可恶的恶魔交易，与那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搞笑剑修朋友，做着行侠仗义的幻梦。见识各种奇怪的传说与故事，发现世界之大，自己远不是最特殊最重要的那个；路见不平而拔剑，只是用力量去制止任何纷争，从未见识过王朝那些操纵人心的力量，只是简单的认为自己什么都能够做到。一路上并没有碰到什么远古的传承或者高人的指点，实力增长也就只有对练搓大招的那一点。

但那大概是他最快乐的时光。尽管他后来真的成为了预言中那个灭世的大魔王，整天躲在阴暗的地堡中研究夺走全世界灵力的邪道，实力一日千里，慢慢忘记了自己拥有过享乐的权利，也慢慢遗忘了如何好好与人相处。但他仍然要说，那段没见得一点凡人苦难的修仙人生，或许就是他与亿万修仙者追求的人生吧……

直到他被什么彻底唤醒，重新投入到新一轮的愤怒、绝望与痛苦当中。

“所以，老…师，您…为什么…会…用剑呢？”

一句疑问打断了他的沉思。那个天阳……好好休息不行吗，自己都要过载了还在那里问问题。

尾巴轻轻摇晃，提醒他自己早已不是原来那个修仙者，也不是那个没有灵根早早死去的凡人。他是一个狼形恶魔，他已经当了百年的恶魔，他还会当多少年的恶魔，是会彻底消散还是转世投胎？他不知道，真的知道所有这一切的，可能只有索上面那个神明，虽然他不信神，一直不信。

他走出了训练室，黑泥在扶着天阳坐下并给他拿了一颗药丸后也消失了。天阳知道，当自己的这位老师想要下班的时候，最好就让他下班，别去缠着他。

除非你一方面跟他熟悉，不会让他一见面就攻击；另一方面足够强，至少他打不到你。

……还真有这种人，被称为“恶魔城的银色闪光”的一头白色恶魔羊，虽然羊根本伤不到老师，但老师也无法奈何在各种地方乱闪的羊。这头羊他见过，是个轻浮而调皮的家伙，真不知道老师是怎么认识这种人的，他们一点也合不来吧？

……

苍王走出猎乱队大楼，在永夜的街道上行走。

他其实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优势——他的过载上限极高，也可以说蓝量多到用不完。像这样分出五个黑泥分身指导别人一整天，他其实一点也不累。但他一直表现得十分节省魔力，用技巧加位置来填补输出功率，即使全力释放个几分钟然后后仰坠落，也只是他杀爽了，而不是他要没蓝了。他几乎从来没有过魔法过载的情况，除了极少数情况……

他知道自己训练时有没有放水，那个家伙……直接对上了自己目前的最强攻击手段，然后把它斩断了……虽然自己还可以丢出成百上千个，但是如果他熟练到能连续挥出这样的剑气，直到自己怎么变化出招形式都没用的时候，自己就不再能小觑他了，只能和他打消耗战了……虽然大概率还是自己赢。

怎么又有这样的执念呢，非得打过所有人你才高兴是吧？他不也是二字恶魔，你不能碾压他不是很正常？

但是，我是他的老师呢。如果是我生前那些老师的话，一定会也赞赏他一个“天才”吧，称他为那些能够改变世界的天之骄子。哈，后来我才发现，老师们对每个天才都这么叫，即使他们都是天才，但天才与天才之间还是很不一样，有的真的改变了世界，有的真的被世界改变了。只有天才才能见到天才，但也只是见到而已。我是个天才，我能见到他，他也能见到我。我们也能看见那些高高在上的一字老爷们，但他们会看一个二字顶尖吗？等级、血脉、天赋……这些东西，自古以来就是人和人之间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

但即使是这样，真正改变世界的天才还是太多了，多到我们的凡界……真的在我们手中毁灭了。

……

“所以你为什么会用剑呢？”点点银光闪现，身形还未凝聚，但声音已经传来。实在是很奇怪，这里明明没有“空气”的概念，却能够传导声音；其实也不算是真正的“声音”，只是各种灵魂的振动在场中传播而已。

“去去去，老子的故事你还不清楚？再不清楚问你的本体去，他早就把老子的心读得一清二楚了。”

“嘿，这不是听对方亲自讲出来更有意思嘛。我们可都在恶魔城相处了百年了哦，比凡界各种老夫老妻还要久哦，对吧？我还想问问你呢，你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暴躁的呢？”

“滚！”

他明明知道自己的凡界不是这样的。修仙者的道侣远要比凡人的夫妻相处的时间长。但即使他打了一辈子、一千年的光棍，也不是这种恶魔可以玷污的。

恶魔城其实并没有所谓的夫妻，甚至连爱情都算不上。凡界的夫妻能够和睦相处几十年，但能够继续在这里相处个几千年吗？在欲望的侵蚀与责任的解放下，凡界的道德就是个笑话。如果你天天能在外面找几个小妞小哥，谁还愿意守着家里的老太婆老太太？自己都死过一次了，还得因为凡界的规矩束手束脚，背负所谓的社会责任？恶魔不会有所谓的后代，你在恶魔城见到兽形小孩，千万不要觉得好欺负去做什么，说不定是个上千岁的老家伙呢。像这种年纪轻轻就死掉的，不是被恶魔城锤炼出了恶毒的心，或者实力异常强大，怎么能活下来呢？当然，你如果真的见到了人形小孩……那你也不用跑了。

但是……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说脏话的呢？这种渐进式的细微变化，总是最不好回忆的，所以苍王决定做一个笼统的回答。

“小时候。”

“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凡界修仙者所说的小时候，范围可要比其他世界的宽得多嘞，你是在逃避问题哦？”

苍王没有回答。

是啊，我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或者说，我在什么时候变化最快呢？苍王回头，望向空旷的街道，视线跨过一千一百年的岁月，直视那个满身尘土，脸上带有泪痕，在不停磕头求饶的少年。

“仙家老爷！仙家老爷！求您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凡人周…周柳，愿为仙家老爷做…做一辈子的…家…家奴……”

苍王轻轻念出这些句子，就如同回到当初那个黄昏，俯视那个少年一样。

那么，自己，苍王，又算是什么东西呢？算当初的仙家老爷，还是算那个毁灭世界的大魔王呢？又或者，算那个想要拯救所有凡人，赌上一切又最终失败，甚至还不死心的傻子呢？

他只知道，那个蓬头垢面，衣着破烂，毫无灵根，只配给仙家做家奴的周柳，已经早早的死了，死在恶魔们感兴趣的故事开始的很久之前。

他会一直是苍王。每次他做出重要的决定时，他总是重复自己的名字来提醒自己。不然……他怕自己真的忘记了，这个名字代表了什么。

“你为什么会用剑呢？”

“为了斩断那些既定的命运，为了惩罚那些伪善的罪人，为了纪念那些不择手段的牺牲。”

“最后，那个人用剑，所以我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