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克,埃里克,醒一醒。”从混沌而又黑暗的梦境中,埃里克隐隐约约的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此时的他就像在那幽深的湖水中努力上浮的人一般,听着那声音从沉闷模糊再到高亢清晰,那黑暗中心的白色光点变得越来越亮,直到占满了整个视野。下一瞬,埃里克就从那梦境的泥潭中挣扎着清醒过来。
一睁眼,映入埃里克眼底的就是一张粗犷的,饱经风霜的坚毅的面庞。男人的脸很具有辨识度,那金棕色的胡须布满了整个下半脸,浓密却又不杂乱。经过细细打理的经过仔细编织络腮胡上点缀满了黄金制成的金珠,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最让人印像深刻的还是一道贯穿他整张脸的自上而下的巨大伤口,但在这张脸上却一点不显得可怖,而是专属于战士的荣耀。
埃里克望着面前的脸,脑中有些懵。这张脸,令埃里克无比的熟悉,他似乎像自己遇到的每一个人,但却突然想不起来他的身份。他暂时忽略了男人,感受着身后柔软的床铺,空气中那木材燃烧后的气味,还有那浓郁的酒香,种种的这些让他的身心平静下来,这也证明此刻他正处于一个熟悉的安全的环境。
看着埃里克久久没有回应自己,面前的人有些着急,他一把将埃里克从床上拉起,“我的朋友,一会的狩猎就要开始了,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是啊,狩猎。”埃里克看向窗外,发现那太阳已经升到了和窗沿的平行处,他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痛的脑袋,想起了自己昨夜的狂欢中似乎酒有些喝的太多了,此时的宿醉让他头脑有些不清楚。他此刻也才注意到,身旁的人早已穿好了装备,巨硕的圆盾闪烁着来自寒冷国度的光彩,正安静的呆在男人身着铁甲的身侧,而另一侧则挂着一柄保养精致的手斧。
在他身后,看不出什么动物皮毛做成的宽大的深蓝色披风更衬托出男人的高大威猛。感受到了埃里克好奇的视线,男人有些不自然的挠了挠头,“兄弟,你怎么今天这么奇怪,难道真的是昨天玩的太疯狂了?你要是再不走就赶不上了,一天都呆在房子里那会让我们无聊死的。”
听了男人的话,埃里克的脑中顿时变得清醒起来,他浑身的肌肉也此时发出来抗议,身体中的力量急速增加,迫切的想要找到宣泄口。埃里克双手一撑,猛然从床上跃起,脚下的地板发出一声低沉的吱呀。他几乎立刻感受到盔甲的重量压在肩上,那沉重的触感传递到他的每一根神经,使他意识到自己正处在一种久违的战斗状态中。
他抬起手,盔甲的银白色表面在晨光中反射出微微的光芒,盔甲的重量在每一个动作间悄然提醒着他的力量与责任,而灰白色的毛领却又很好的中和了野蛮的感觉。尽管沉重,它与他的身体仿佛融为一体,彰显出那坚不可摧的力量,而这份力量似乎在他体内唤醒了某种沉睡已久的战斗欲望。
“啊哈,这才是你嘛,我的战士,你现在的样子让我有点......兴奋,要不是狩猎,我现在就想上了你,不过今晚的宴会上,我先预定你了,就让别人旁边看着好了,哈哈哈。”男人看着埃里克,爆发出了爽朗的笑声,随后脑袋上就挨了埃里克无语的一掌。
从有些阴暗的房间中走出来,埃里克被那悬挂在天空中的太阳刺到了眼睛,他看向远方,一条闪烁着金色波浪的长河蜿蜒的蔓向前方,那长河的尽头,是一片广阔的田野。“走吧,我们差不多是最后一批了。”男人拍着埃里克厚实的臂膀,催促着他。
一路上都是由巨大原木做成的长屋,埃里克朝里面望去,却发现虽然所有的房间都饱含着生活气息,火炉上的木柴还在噼啪作响,但此时却空无一人。
“看什么呢,所有人都参加了狩猎,就在前面的战场上。”男人在前面不断的催促着埃里克。
“呃,好,我来了。”埃里克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看来昨天的酒真是喝多了,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忘了。
待到两人感到那片平原的时候,才发现战斗已经开始了。在看不见边界的田野上,无数的身着不同样式盔甲的战士正在浴血厮杀着,那来自于不知名野兽的鲜血染红了脚下黄金般的土地,也染红了战士的武器和盔甲。
“哈,狩猎开始了,埃里克,来吧。”看向面前的战场,男人举着盾牌和战斧,直直的冲向了人堆之中,随着那斧子的上下飞舞,无数扑上来的野兽瞬间就被拆成了无数的碎块。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让他血脉中的某种力量开始了觉醒,他将身后的巨剑拿下,那通体漆黑的剑身闪烁着寒光,滑过那坚实的土地,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望向扑过来的野兽,埃里克手中巨剑一挥,那兽就被拦腰斩断,鲜血尽数洒向埃里克的身上,脸上。埃里克的嘴角尝到了那专属于血液的铁锈味,他的双眼开始发红,手中的力道便也加重了数分。
这场战斗结束在夕阳消失在地平线的那一刻,埃里克将巨剑从最后一个野兽的身上拔下,重重的插在了地上。他有些脱力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粗重的喘着气。从晨曦战斗至傍晚,即使如同埃里克强大的体魄此刻全身肌肉也酸痛不只。银白色的盔甲此刻早已变成了暗红色,原本工整后梳的头发被血液粘腻的贴在头皮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正向外留着鲜血,但他却一点也感受不到疼痛,只剩下那未耗尽的嗜血杀意。
“今天你杀了不少啊,埃里克。”听到了同样兴奋的声音,埃里克眼中的血红慢慢的消退了,他抬头看向说话的人,男人正眯着眼睛崇拜的看向埃里克,“你回头一定要教我几招。”
埃里克点点头,突然他注意到了男人隐藏在破碎披风下的右臂,那里此刻却空空如也,不规则的断面证明了那是被野兽撕咬掉了。“你的手?”埃里克有些惊异与男人淡定的神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说这个,没什么大不了的,今天没注意被咬断了,反正一会就长好了。走吧,现在该去宴会了,别忘了早上你答应的,我现在兴奋的要命。”说罢,就一掌拍到了埃里克那紧实的屁股上,向前走去。
“前面就到了,赫瓦斯巴<荣耀殿堂>。”男人看着面前在夜色中闪烁着金色光芒的殿堂,牵着埃里克的手踏入了面前闪着点点荧光的河流。
淡蓝色的清澈的河水冰冰凉凉的,但却不刺骨。这河水温柔的拂过两人的身体,洗去那野兽的血液。埃里克觉得此时身上有些发痒,他看向身上的伤口,发现那可怖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到最后连疤都没有剩。他惊异的看向周围,发现身旁的男人的断手慢慢的重新生长,骨头,皮肉恢复的声音在这夜中清晰的传到了他的耳朵中。
感受到了埃里克的视线,男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耸了耸肩,“每次这样其实也挺怪的,但这河水就是这样的,不然我们也没办法享受永恒的狩猎了。”
随着距离对面的建筑越来越近,那传来的欢声笑语越来越清晰,埃里克的脑海中已经想象到了那无边的精致的长桌,那冒着热气的烤热,和那清凉的美酒。而现实也是这样,战士们喝着美酒欢唱着战斗的歌谣,永不停歇,那酒杯的碰撞声在此刻交织成了一场描述荣耀的交响乐。
不知喝了多少杯蜜酒,埃里克此时的脸有些潮红,他有些站不稳扶住了身旁的男人,感受到了对方炙热的低温,他眼神迷离的看向对方。
男人大手一挥,将长桌上的东西一扫而空,引得旁边喝酒的战士一阵怒骂,男人也没管一旁的情况,手臂一发力,埃里克就被抱了起来放在了桌子上,两位强壮的战士身体彼此交缠在一起。
感受着身上人的大力的冲撞,在迷迷糊糊之间,他看见了长桌的另一侧一位身着银甲的战士坐在桌子上,调笑的看向这边的情况。
‘Eric, Eric,čuoččut.(埃里克,埃里克,醒一醒。)’埃里克从梦中醒来,又看见了那个面庞粗犷的男人,依旧在宿醉中的他此时思维还是十分的混沌,他眯了眯眼睛,双眼努力的聚焦,眼前的男人还是一样,充满着战斗的欲望,昨天战斗的疲惫和伤口在此刻已经全部消失。
但,埃里克看着男人,总觉得他那粗犷的脸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是什么呢,埃里克努力着回想起之前男人的样子,好像是胡子又变长了些,除此之外,他并没有注意到什么其他不对劲的地方。
‘Bivdu leaálgimin, ja mii fertet jođánit.(狩猎要开始了,我们得抓紧了。)’男人说完就直直的把埃里克从床上拉了起来。
剩下的事情就和昨天一样,从日升之时战斗到日落之时,但当埃里克脱力的坐下的时候,却感受到了屁股下的粘腻的触感。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却发现自己早已坐在了血海之中,那残留在战场上的野兽尸体和战士们的残肢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了让人难以呼吸的铁锈味。
今天的狩猎有这么隆重吗,埃里克有些疑惑的想着。
‘Álgoálgosaš hearvásvuohtaáločuovgá duinna, Eric.(愿荣耀永照与你,埃里克。)’男人重重的坐在埃里克的旁边,此刻他的状况比昨天还要眼中,那右腿好像被无数的野兽所啃食,露出连接着血丝的森森白骨,但他好像并没有感受到疼痛一般,悠闲地和埃里克聊着天。
‘Galggat bidjat eanet fuomášumi.(你应该多注意点的。)’
听到了埃里克的话,男人依旧无奈的松了松肩,他指了指自己的腿,那白骨此时竟动了动,‘Go mii rasttildit joga, de visotšaddá fas fas.(当我们跨过长河后,一切都会恢复。)’
事实也是这样,在埃里克扶着男人站在殿堂的门口时,在那黄金的温暖的光芒照射下伤口,疲惫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心中的荣耀。那宴会依然豪华,但埃里克却发现有了一些不同的地方,他看着旁边大块朵颐的男人,那烤肉的外边有地方焦黑又有地方还鲜红,显然是不擅长烹饪的结果。那酒杯中的蜜酒也不似之前澄澈透亮,充满了漂浮的杂质。
他透过重重狂欢的战士的声音看向前方,发现昨天见到的那名战士此时正微笑着朝着他举起酒杯。
‘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你。’埃里克的喉中发出了一种奇妙的声音,一种他根本听不懂的,类似与异国的语言。
‘Maid don hálat, Eric?(你在说什么,埃里克?)’一旁的男人听到埃里克的话,有些疑惑的抬起头。
‘Ii, ii mihkkege.(不,没什么。)’埃里克此刻恢复了心神,喝了一口蜜酒回答道。
埃里克是被血腥味熏醒的,他挣扎的爬起身,发现自己并没有呆在温暖舒适的小屋,身旁的男人也失去了踪影,而是躺在战场之上,远方的天空并不是金色的,而是一种令人压抑的橙红色,战士们的厮杀声并没有传来,而是一种奇怪的,属于野兽的嘶吼声。
他此刻观察起周围,却惊愕的发现,在一片荒芜的大地上,只剩下无数的野兽在相互撕咬,缠斗,而远处,好像还有远超普通野兽体型的巨兽在行动。
“这是,什么。”他呆愣在原地,飞速的思考着现在的情况,但毫无线索可言。
突然,他的眼角中闪烁一摸银白的身影,在这暗色的战场上是那么的突兀。“等等,站住。”埃里克朝着那人怒吼着,但那背影却丝毫没有停顿,依旧想着远处走去。
“妈的。”埃里克骂了一句,迅速起身朝着那人的方向奔去。周围的野兽像是没有看到埃里克这个人类一样,依旧沉浸在战斗中。
那白色的身影逐渐接近,看着那熟悉的盔甲,埃里克想起了这正是之前每次在宴会上看见的那个人,埃里克飞速的想着那人袭去,在快要接近的时候,他惊愕的发现,一股纯粹的黑色从那人的身体中涌出,覆盖住了天空和大地,只剩下一片虚无。
到最后,这里只剩下气喘吁吁的埃里克和背对着他的身着银白色盔甲的男人。
“你的观察力比我想象的....要强一些。”男人低沉的身影传来,那声音很是奇怪,即苍老如同老叟又蓬勃如同壮年,但埃里克却发现自己却对这声音感到无比的熟悉,一股来自血脉中的熟悉感。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埃里克从背后抽出巨剑,努力着稳住气息,还是警惕的看着对面的男人。
“你忘了吗,埃里克,你已经死了,而这时,是瓦格兰战士死后的荣耀之地,是超越时间与空间的存在,Valorhálla。”
埃里克的瞳孔瞬间放大,他惊恐的看向面前的慢慢转过身的男人,沿着那男人结实的身体往上看去,那男人的脸,却是埃里克自己的样子。
“你,是谁?”埃里克想继续追问下去,胸口的疼痛却让他停住了一切思考,他颤抖的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贯穿整个心脏的空洞正往外汩汩冒着血。
在此刻,无数的记忆涌入了他的脑海中,他想起了车站的战斗,恐怖的狼王,被袭击的列车,还有在最后意识残留时刻向着自己奔来的鲁伯特。
“都想起来了吗,朋友。”男人看着面前粗重喘气的青年,心情愉悦的问道。
“我已经死了?那你是谁,我看到的都是什么。”埃里克的视线逐渐变得黑暗,思维开始变得混沌起来。
“呵,大概就是你以后每天的生活,毕竟是每个瓦格兰人的梦想之地吧,没想到它竟然是真的,当然,还有我的一些记忆,毕竟你也不可能变成魔兽。”男人抬起自己的双手放在眼前,像是在欣赏这副身体一般,“朋友,我想我们在那位面前设下的赌约结果已经清晰了,你输了。”
“谁,什么赌约,你在说什么。”此时埃里克已经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形,他轰然的倒在地上,他看着那映照在血海上的面庞,在这昏暗的视线中,他惊异的发现,那年轻的脸庞此刻变得成熟而又沧桑,一道恐怖的伤疤贯穿了他整个右脸,银灰色的头发和络腮胡因为干涸血液变得杂乱不堪。
“或许真到了Valorhálla你会想起来所有的一切吧,我想我似乎已经没有义务告诉你一切了。”男人无奈的耸了耸肩,看着那倒在地上的身体,叹了口气,“我们的命运本不应该交织的,该说再见了,我想一切都要结束了。”
埃里克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他感受到了面前的金色的光芒越来越强烈,那黄金的大殿离他越来越近,那是温暖的,充满斗争的专属于瓦格兰人的荣耀之地,在隐隐约约,他却听见了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同时,他感受到了一股极强大的力量突然注入自己的体内,几乎是在瞬间,就驱散了周围的黑暗和迷雾。
“人与人之间的基因和灵魂构造远大于人与狼之间的,即使是人的外貌,也抵挡不住你那专属于魔兽的灵魂气息,不过,你们还是值得研究。”
男人警惕的看向从埃里克身后远处的黑暗中走来的老人,明明是毫无威胁的人类形象,此刻却让他感受到了极为恐怖的气息。在他刚想行动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此时浑身动都动不了,一股巨大的威压将他重重的压在地上,和埃里克一样无法行动分毫。
“你为什么还没死,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竟然是,你这个畜生。”男人的鼻子嗅了嗅,像是突然闻到了什么,眼睛突然睁大,变得血红,那眼中实质性的怒火想要把老人烧成灰烬。
“一个普通的老人而已,只不过对灵魂和基因有一些小小的研究罢了,我不是很愿意看着一只愚蠢的野兽或是低劣的瓦格兰人掌控这么一具堪称奇迹般的躯体。”他踢了踢脚旁的埃里克,“强大的意志力,不过到此为止了,还是感谢你的雇主鲁伯特,哈,我没想到他对你可真是感情至深啊,如果不是他,或许我们三个都要完蛋了。”
“不过,一个瓦格兰人,一个阿尔比亚人,还有一头狼魔兽,呵,有些眼熟。”埃里克的记忆就停留到了这里,一句没头没尾的嗤笑。
“呃,我的脑袋。”奥斯卡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努力稳住摇晃的身体。刚才,从埃里克和狼王的身体中突然爆发出一股巨大的能量,瞬间将在场的几人震飞。他被重重甩向身后的墙壁,砸得头晕眼花,昏死过去。直到现在,他才渐渐恢复意识。
他抬起头,视线模糊中寻找着熟悉的身影。“鲁伯特?”他抬起头看向埃里克的方向,却发现跟着列车逃离的鲁伯特此时却出现在这里,黑色的光芒卷携着尘土和碎屑环绕在他的周围,显得无比的奇异。
然而,当他的视线逐渐清晰时,眼前的一幕让他的心猛然一沉——鲁伯特正跪在地上,紧紧地抱着毫无生气的埃里克。青年躺在鲁伯特怀里,面色苍白,呼吸微弱,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鲁伯特……”奥斯卡喃喃着,一时不知所措。他的心中充满了焦虑与悲伤,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仿佛命运在与他们开着残酷的玩笑。
就在这时,奥斯卡的目光突然落在了埃里克的手指上。他的心脏猛然一跳,因为他清楚地看到,埃里克那垂落在一旁的手指,竟微微动了一下。
“鲁伯特!”奥斯卡急切地喊道,试图提醒侦探。
鲁伯特的目光随着奥斯卡的呼喊,迅速移向埃里克的手指。他那双疲惫的眼睛瞬间绽放出希望的光芒。就在这短短的一瞬,埃里克的整个身体微微颤动,似乎有一股不属于人间的力量正从他的身体深处缓缓涌出。
“鲁伯特·哈伯,我的旧友,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