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伯特从黑暗中缓缓醒来,他努力的抬了抬那十分沉重的眼皮,一阵光亮从黑暗中射进。视野内的是列车那洁白精致的天花板,而背后传来的柔软的感觉证实了他现在正在安全的列车房间内。他挣扎的想要起身,但他浑身的酸痛感让他倒吸了口冷气,几乎让他无法行动,尤其是那从右手臂传来的剧痛。
鲁伯特重新闭上眼,将所有的力量聚集在自己的上半身和左手,他猛地一发力,伴随着床铺一声吱呀的响声,他艰难的将身体挪了起来,靠在了墙壁上,而那伤口也因为剧烈的动作迸裂了开来,透过包扎好的绷带显出丝丝的血迹。
而旁边正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奥斯卡也因为鲁伯特的动静惊醒,在看见鲁伯特身上渗出的血迹后,奥斯卡惊得直接从椅子上弹起来,迅速的冲到鲁伯特的身边,扶住了偏向一旁的鲁伯特,“快躺下鲁伯特,你身上的伤口又裂了。”
他紧张的检查起鲁伯特身上的伤口,那手指划过那缠满绷带的壮硕的胸肌,又摸过那被包扎成木乃伊般的右手,温热的肌肤相亲的触感使他又想起了之前和鲁伯特已经经历过的那些时光,他的眼神微微的暗了暗,但职业的素养还是让他很好的掩饰了下来。
“呼,没问题,没什么问题,鲁伯特。”在仔细的检查完后,奥斯卡长舒了口气,鲁伯特身上崩裂的伤口并没有接近那些致命处,“先躺下来吧,鲁伯特,现在我们很安全。”
但当他的视线移动到鲁伯特的脸上时,他心中感觉顿时一沉,就像是一直担心的问题得到了最终的答案,当然,并不是一个积极的答案。那通红的眼睛包含了悲伤和焦急,但他清楚的明白,这份关心并不是对他或者是对鲁伯特自己。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还没等鲁伯特说话,就回答了他那原本想问出的问题,“你的那个助手,他......还活着,我不能说情况很好,因为他受了很重的伤,不过费尔维尤伯爵夫人检查过了,他并没有什么性命之忧。”
在听到奥斯卡的回答后,鲁伯特长舒了口气,颓力的闭上了眼睛,重重的靠在了身后的墙上,长久的沉默蔓延在狭小的房间内,许久之后,鲁伯特缓缓的开口说到;“谢谢你,奥斯卡。”那声音因为长久的未进水而变得虚弱而又沙哑,这不禁又让奥斯卡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鲁伯特时的样子。
当时的鲁伯特也如同今日一样,浑身不知道是从哪里弄得伤痕累累,糟糕无比,他就那么靠在阿瑟顿某个不知名的黑暗小巷的墙壁上,和这座城市其他的流浪汉并没有什么差别,大片的雪花落在他的身上,如果不是奥斯卡,或许他早会死在那个雪夜了,当然,时至今日,奥斯卡也想不明白当时为什么会大发善心的去收留街边的一个乞丐吧,或许可能是那脆弱的让人怜爱的眼神,又或许是那种冥冥之中的联系。
“先喝口水吧,鲁伯特。”奥斯卡将自己飘出的思绪收回,默默的从旁边的矮桌上倒了一杯清水给床上的鲁伯特,“先别喝酒了,你还没有恢复好。”
鲁伯特用那只完好的左手接过来递过来的水杯,一口气咕噜咕噜喝了下去,也许是因为喉咙过于干涸,他的喉结滚动的很快,有些水流还未来得及进入口腔就从杯中溢出,滑进了他那棕色的胸膛。
看着鲁伯特的放下水杯,眉头逐渐舒缓了下来,奥斯卡却觉得自己的心脏开始了剧烈的跳动,此时一直缠绕在他心中,在鲁伯特昏迷时后排演过无数遍的问题就在他的嘴边,急切的想要说出来。
奥斯卡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他作为侦探都是雷厉风行的解决一切,但一旦涉及到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总是变得完全不一样,而这次,他觉得或许不是一个好时机,但他却找不到比这更好的时刻了,他最终还是缓缓的开口说道。
“鲁伯特,你是感谢我救下了你,还是救下了...埃里克,或者说,你明明都已经跟着列车走了,为什么又回来,是为了我,还是他。”
奥斯卡刚说出口就后悔了,此时的他觉得自己就像在云端上漫步,头晕眼花,天旋地转。他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非常的不礼貌,而他又不知道自己期待的答案是什么。
鲁伯特就静静的坐在那里,金色的眸子平静的如同夜晚的湖水,那抬头看向了奥斯卡那双浅绿色的眼睛,而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心虚的低下了头避开了那道炙热的视线。
“奥斯卡。”鲁伯特苍白的嘴唇微微的颤了颤,时隔了好几年,奥斯卡依旧记得这嘴唇的味道和触感,温热干燥,就如同那刚卷好优质雪茄一样,他想此刻就吻上这张嘴,阻止他说出后面的话,但他知道,他并不可以。
“我们始终不是同路人,跟你的那几年,我暂时忘记了我的过去,但我始终要面对他,我不应该,也不会把你拖入和我一样的泥潭的。”
奥斯卡摒住了呼吸,许久之后,他缓缓的吐出了一直郁结的胸腔中的情感和自己的期待,“鲁伯特·哈伯,如果这就是你的选择,我会尊重的,但你要知道,鲁伯特,我从来没有后悔从街上捡到你,照顾你,即使是现在。”
他闭上了眼睛,微微的抬起头,像是在压抑什么,过了许久,他才重新睁开了那双有些微红的眼睛,“其实,过了这么多年,我也只是想要一个回答而已,一个关于你为什么当年不辞而别的解释。鲁伯特,每个人都不应该被过去所束缚,但我无权干涉你的选择。”
“就这样吧,鲁伯特,你还需要休息,我就在外面,需要的时候就叫我吧。”奥斯卡感觉自己就像是在云间漫步一样,脚步有些不稳的走了出去,在那门即将要关上的时候,他听见了鲁伯特有些哽咽的冲着他的背影嗫嚅的说了一句。
“对不起,奥斯卡。”
奥斯卡怔了一瞬,但却没有停下动作,他自嘲的笑了笑,关上了房门,而后颓力的靠着车厢壁滑了下去,悲伤的面庞深深的埋到了手中,全身无声的颤抖着。薄薄的一扇房门,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哗哗的水声在精致的列车盥洗室内响起,米利亚姆往脸上泼了几把水,才缓解了他体内的那股燥热感。他双手撑在台子的两侧,抬眼看向镜子中的自己,被水沾湿的头发此刻正紧紧的贴在自己苍白的脸上,那水珠顺着自己的有些疲惫的面庞划到了衣领上,留下了一片片的水渍。那双眼眸中布满了血丝,焦躁的神情在那眼睛中不断的闪烁着。
“妈的,怎么会这样。”他泄气般的一拳重重的砸在了墙上,感受到了自己呼吸的急促,米利亚姆觉得心中的那一份狂躁快要压不住喷薄而出了,他颤抖着双手从衣服中掏出了一瓶药,从中倒出了几颗一股脑的吞了下去。
“呼,呼。”感受着药物在身体内逐渐发挥着效力,他轰然一下坐在了马桶上,感受着呼吸慢慢变得平稳起来。但就在这时,盥洗室的门把手突然传来了转动的声音,但因为米利亚姆早已从里面反锁住了,所以外面的人也并没有打开。
令他不满的是,外面的人依旧坚持的转动着门把手,仿佛这一生最大的使命就是将这扇门打开。“有人。”米利亚姆没好气的说了一句,他此刻很想冲出去给外面的人脸上来两拳,管他是男是女。
原本以为外面的人会就此打断,结果从锁眼处却传来了钥匙插入的声音,而后则是转动的咔哒声。
米利亚姆噌的一下从马桶上站起来,他死死的盯着那缓慢开启的门,紧接着,他腰身一扭,那拳头就直冲冲的带着破空风朝着来人的面孔击去。不管外面的人是谁,米利亚姆都相信他肯定是冲着自己来的。
预想中的触感并没有传来,相反米利亚姆感觉自己的小臂处传来了痛感,而原本袭向头部的直拳却因为这股大力偏向了下方。一股拉力将他的力道调转了方向,那人拉着米利亚姆的手将他顺着这力道摔倒了墙壁上。
还没有等米利亚姆反应过来,他的小腹就传来了剧痛让他眼前一黑,紧接着,那人就死死的压住米利亚姆的脖子,将他卡在了那里,动弹不得。两人就这么纠缠在这么一个狭小的盥洗室内,以一个奇怪的姿势。
“给我解释一切,米利亚姆。”米利亚姆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个愤怒的却熟悉的声音就传入了他的耳朵。他原本因剧烈挣扎而紧绷的浑身肌肉此时也放松了下来,他抬起头看见了那眼中仿佛要喷薄处怒火的乔纳森。
“如果我说我和这一切都没有关系,你会信吗?”米利亚姆平静的说到。
“证据,十,九......”作为退役军人的乔纳森此时带来的压迫感十分恐怖,米利亚姆感受着脖间越来越大的压力,呼吸越来越困难,他相信如果没有办法给出合理的解释,乔纳森绝对能够在这里把他扭断脖子。
“停下,停下,乔纳森,这件事和我没有关系,我只能短时间操控处于混乱状态的狼人,而不是这种纯种的狼兽,更何况是这种强大的魔兽。”
米利亚姆感受到了乔纳森手上的增加力道的停止,继续挣扎的说着,“你知道我的能力的,如果我有那种实力,我根本不可能和你合作的。”
尽管米利亚姆的解释还是有些单薄,但乔纳森还是选择撤回了手上的力道。重新能够呼吸的他顺着墙壁跌倒在地,剧烈的咳嗽着。“你疯了吗,乔纳森,你刚才绝对是想杀我,对吗?”米利亚姆愤怒的朝着面色阴沉的乔纳森吼道,但却被他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冷静,米利亚姆,你不想让大家都知道这件事吧。”
看着跌坐在地板上的米利亚姆,乔纳森选择坐在马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米利亚姆的气息慢慢的平复了下来,他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缓缓的开口说到,“在最开始的时候,我完全按照计划进行的,只不过,在处理狼人的时候,我发现控制不了那怪物了,似乎有一股力量在阻碍我的操纵。今天的情况,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没有那个能力,但我可以保证的一点是,这趟列车上绝对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们,在袭击前,我隐隐约约感到似乎有什么信号波从列车上发出,而后,袭击就到来了。”
听了米利亚姆的描述,乔纳森原本阴沉的脸色变得更深了,他低头思索了一会,起身说到,“这件事除了我不能有别人知道,特别是那个雷蒙德,明白了吗,这趟车上面想杀亚瑟的不只有我们,在没有确定对方的身份和立场前,记住死守住秘密,不然我不介意让你吃点苦头。”
说罢,就快速的离开了盥洗室,只留下米利亚姆紧盯着他那离去的背影。
在摇晃的房间内,鲁伯特孤独的坐在床上,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哀伤,不知是为了拒绝奥斯卡,还是因为什么别的事情。他从一旁的大衣口袋中艰难的掏出了一颗子弹,那子弹在窗外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森冷的寒光,没有一丝的温度。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而后拿起一旁的手枪,将那子弹填入了那弹匣中,解开保险,然后用双腿夹住枪托,用那还完好的左手拉动枪栓,上膛。
他又艰难的点了根烟,不顾奥斯卡的不能吸烟的警告,望着那燃着的,向上飘的白色烟雾,深深了一了一口。而后,那黑洞洞的枪口直直着指着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
列车车轮和铁轨的撞击声很好的掩盖了这间房内内发生的一切,只剩下淡淡的硝烟味和香烟味混杂在了一起,组合成了一股更加难以形容的声音。
而那颗子弹,此时正静静地漂浮在鲁伯特的脑袋边,他能够明显的感觉到上面依旧残留的高温。鲁伯特转头平静的看着那颗并没有杀死他的子弹,那原本金色的眸子不知何时变成了深棕色,眼神像死水一样的平静。
而后,他那闪着银白色魔法光芒的左手在空中随意的一挥,那坚硬的子弹就瞬间化为了一堆齑粉,消失在了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