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障》被世人分食，因为我晓这人间欲噬我骨。

白子石 · 发表于 2024-9-30 14:21:00

似将融入天色的碧袍青年挽袖研墨，轻声：“世人心中皆有障。”
随后执笔写着“此障名曰：恶、罪、欲、愤、瞋、痴、慢、疑。”
待写完时，青年悬空脚下的天际便溅出八色霞帔，好不迷人。
似被那惑眼霞光呼唤，青年松笔，放下那绣金广袖遮住布满了‌楔文的手臂，浅笑说着：
“以碧落之名，
恶者，行天谴之事。
罪者，行践理之事。
欲者，行苟且之事。
愤者，行丧智之事。
……八大业者不出轮回，封言！”
话毕，那八道霞光便暴涨至与天同阔，近于无色，却如有实质。
青年无视布满世间的业力，目睹着脚下的人间，将手中的卷与笔化为胎儿模样扔下。
青年闭眸，似在感叹也似在期望
“望这孽业量劫不是最后一次。”

此时不知量劫降至的人间中，一个乡妇抱着还在沥水的菜篮喊着“余家小子，你娘叫你回去炊火啦！”
远至高空百里，本不可能听见的华袍青年却回应着“嗳，俺晓得咯！”
而青年的声音似乎不止传达给了地上的妇人，也催动了周围的空间。
时有彩云与罡风流动的天空翻起了涟漪，一片常有青山傍靠的村落从中浮现。
而青年的神袍与帝冠也散为了华光，重新化成了有着青、蓝补丁的短袖白丁。
已然变成了一个乡里孩子的青年声音却依旧玄奥
“必是能撑下去的。”

（这个故事缘于我昨天做得一个梦，梦中我至于高天中，撒下业障。
趁还没有忘记那份感叹便顺便写了下来，）

（余藏应量劫而生，持有刻下且能斩断八大业障的笔“刻界锏”，由碧落所有仙、神所化，非人、非神，却可生、可伤、可死。
  孽业之量劫不止为人间浩劫，仙神也会产出八大业障，同样会计入这场量劫中，无法再像以前一般高高在上观测人间苦难，再重塑人间。
所以仙神们舍去自我，化为了余藏，望能找到应劫之法。）

  煞气掀飞余藏的乌黑发丝，在他的脸上压出两道血痕。
  而那煞气的来源，一只名为“愤”的魔正在成型。
  青年扬起手，朝它一指，牵动着周边的空间向那正在脱离人型的“愤”压去。
  缩小的空间压碎“愤”的臂骨，挤出它的乌血，淹没那撼动天地的怒嚎。
  余藏不顾那被遍地污血染黑的袍边，往施加在“愤”上的神力更甚了两分，因为他知道，如果由“愤”成形占据魔位，那除了灭世就再无杀它之法了。
  终于，最后一点“愤”的血肉也被压出裂痕的空间湮灭不见，而余藏却没放松神情，他注视着“愤”消失的地方，似在等待着什么。
  “啊！！”
  那是一声愤怒至极的吼叫。
  “凭什么！凭什么她要死？她做错了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你又算什么神！！我好恨！我好恨！！”
  这是一声牵动因果的哀嚎。
  由无数世人释出的“愤”将它重塑着。
  看着那“人”已成魔形的余藏叹着：“世间赐予你‘愤’，你将‘愤’馈与大世，这无可厚非。”
  余藏向“愤”持起食指。
  “但我不能让你这么做，抱歉……”
  余藏食指的指壳带着点点血丝掀出浮起，绽出瓣形光芒。
  一片、两片、三片……无数花瓣漂浮旋转着，偶能瞧见花心中似有人影显现。
  余藏闭目哀叹着“碧落无能，失了刻界锏，神上可愿献身除魔？”
  “天命罢了，碧落大人无需叹责。”
  花瓣重新散为光丝，荡开煞气，带来了花馨。
  而其中的人影也显出了样貌。
  朱绛点唇，黛青梢眉。即便遮颜也令万物神往的百花之神在百年后又一次神降。
  粉纱裹身的神明轻点浮空的足尖，跳到了余藏面前，浅笑着“初次见面，碧落大人，妾身竟是第一个降世的仙神，不胜荣幸。”
  青年依未睁眼，仍是哀着“抱歉……”
  百花之神笑着，悦声使血地破出两株青兰：“不必，我记得大人喜欢使剑吧，可别辜了妾身的一翻心意。”
  神明说完便散为无数光点，丝丝细芒往余藏手中汇集着，化成一把剑柄刻有海棠的寸长碧剑。
  “多谢。”
  青年睁开双眼，瞳孔中没出的粉光将原本的墨色掩去，所视之处皆繁花遍野。
  而在远处那即便失去理智也察觉了危险的“愤”嘶吼着，腿骨变形弯曲，化作兽足蹬裂地面，利箭般呲牙向青年冲来。
  青年并未躲避，只是左手挽剑看向迎来的“愤”，问着：“为何而怨？为何而怒？”
  “吼！”回答青年的是那贯穿耳膜的怒声。
  花神之剑与愤魔之躯相碰，撞出碧光些许和乌黑浊气。
  余藏将那黑气用剑尖挑起，粉瞳注视着其中的因果，一行血泪却从其中落下。
  “荒年饥民噬人，你护不住自己的独女，眼看着她被吞吃下肚…又该如何不恼、如何不恨……”
  “啊！！！！”青年的声音刺痛了那原本为人的父亲。
  “她曾采那榆钱给你吃，却被屋主打瞎了眼。”
  “闭嘴！闭嘴！苍天无眼！世人该死！啊啊啊！！！”
  “愤”流着与青年一般的血泪，咒骂着、哭嚎着。肩上的骨锥破出，却无力再向青年刺去。
  余藏持剑朝跪地哀嚎着的“愤”走去，抹去眼角残留的血珠：“你可还希望见到她？唤你一声父亲？”
  地上那己看不出人形的魔躯抬起头颅望着青年，被血液灌满的眼眶中看不出任何情绪：“你想要什么？我的身？我的命？”
  余藏未言，只是粉色瞳孔淌出了悲悯，扬剑朝那奢望着奇迹，不敢动弹的魔挥去。
  碧色剑身斩断了那本该无坚不摧的魔躯，盛放出了可刺破深厚煞气却毫不涩眼的青光。
  在这片光芒中，“愤”发现自己本已无法嗅味的鼻闻到了熟悉的清香，是榆钱花。
  “爹！”幼小的女孩瘸着一只腿从光中朝“愤”跑来，因为跑得太急太颠，胸前抱着的榆钱花落了不少。
  “熙儿？熙儿！”枯瘦男人不敢置信的抱紧女孩，将本就鲜嫩的榆钱花压出了清淡汁水。
  女孩未在意男人的激动与用力，将那青碧的花朵往男人哭泣的嘴中送去：“爹，吃，熙儿采的，好吃。”
  “可还恨？还愤？”余藏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至到男人的耳旁。
  “恨！但……”男人咽下花朵和女孩摘花时不小心染上的泥土。
  “…不及此时万分之一。”男人哽咽着。
“我送你们入轮回可好？”青年的话唤出了一枝枝挂滴着露水的榆钱花，花香围绕在了那对父女的身旁。
  “愿…谢神上。”“谢谢哥哥！”
  神力将因果织为铸词，歌唱着。
  离瓣的海棠、合瓣的紫钟……此时世界内外所有的花儿都绽放出自己的美好，献出了所有生机，回应着属于它们神明的请求与呼唤。
  青光聚拢，化为一枚粉色的花瓣拖着父女二人的魂魄，往那至高的碧落飞去。
  望着已经没有事物存在了的碧空，余藏眼中的粉光褪去，落下一滴清泪点在了生出裂纹的百花剑上。
  “抱歉……”
  “无事，天命所归罢了，大人无需介怀。”百花之神的声音从剑中传出，却不似之前的清晰。
  余藏未言，只是看着剑身逐渐破碎，化为了光芒散去。
  也许是青年的神情太过深悲，光芒浮近了青年的耳旁。
  “大人若挂念我，可在新的花神降生后多栽两盆海棠就是。”
  “…会的。”

余藏走出因“愤”成魔而破开的山谷，看着地上所有化为了枯槁的花植，以及这不再存在任何花朵的人间，小声着。
  “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