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初见的时候,是高一,你比我大两岁半。
因为成绩不好,你留过级,混过社会,脸上的稚嫩褪得差不多了。只有你笑起来的时候,还会显露出一些十八岁的青涩。
当然,我也是能分辨假笑的,你青涩的地方就在于,你的笑很假,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在假笑。不过我可以假装看不出来,因为你笑得真的很好看,你是我生活中最好看的男人。尽管这个记录只保持了两个星期。
高一,第一学期的下半期,学校被抓典型,不能开设火箭班、清北班等任何类似物,于是我们相遇了。你很喜欢和成绩好些的同学打交道,问些题目,抄些作业,你是我座位的常客,但其实我的数学一塌糊涂。
你撑在我的桌子上,等我给你解题,还好这个时候的你数学也不好,问的都是基础题,不然你多待一会,毛衣里漏出来的热气就要把我烤化了。
后来你给我分享你曾经的照片,原来也是瘦瘦的,发型也像精神小伙,不像那时,撑在我的桌子上可以把我罩进你的影子,像个要欺负我的校霸。健身真是个好东西,你是我生活里见到的第一个健身成果显著的男人。尽管这个记录也只保持了两个星期。
我是很贱,因为直到今天,你也是我最喜欢的那个。J空有美貌,学了法律之后还秃了;T也帅,也健身,但他比你矮,而且一点也不温柔,也无情趣,是个天天问弱智问题的傻X。碰见这么一个帅哥要和我打好关系,我很高兴,碰见倒贴的,我又倒贴回去了。
后来月考完排座次,你问我能不能请老班给你排前面一点,你说后面太乱,不好学习,我当时还在想,你还有学习的心思呢?但冥冥之中又有感觉,你和我打好关系就是等着这一天,我和老班关系亲密,有眼珠子的都能看出来,更何况精明如你呢?既然你想进步,就和我一起,坐在女孩子堆里咯?
2017年12月,我们是同桌。因为学校要求男女分坐,成绩稍好的男生都太丑了,我跟老班明确了不想和他们坐在一起,理由是他们背书的声音太大,影响我了。老班终究是成年人,直接问我要和谁坐,也成全了我,甚至成全了我的前后左右。老班即使是个成年人,也是个幼稚的,讲“义气”的成年人。
河南的冬天很冷,家里担心我不想出门去食堂吃饭,给我准备了很多面包卷、巧克力、泡面之类以及我最讨厌喝的牛奶带去学校,虽然高中没有晚间作业,但我依然要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上学。我极其痛恶这些东西,讨厌甜腻、讨厌油腻、讨厌奶味,从前还要瞅准时机,把这些零食塞给饥肠辘辘的邻桌们,和你坐在一起后,这个问题便解决了。你的块头比同龄人大太多了,也许这是你食量大的原因?我问你怎么这么能吃,你说不然晚上就饿得举不动哑铃了,然后掀起卫衣,让我看你整齐饱满的腹肌。我当时一定瞪大了双眼,因为我也在装单纯,和你一样。当然,我也相信你回寝室会健身是真的,因为在我高油高糖的投喂下,你的腹肌一点没减。看着你啃我给你的虎皮卷,我突然觉得它的香甜不那么腻人了,在你有些呆滞的注视下,从你手中的虎皮卷掰了一块放在嘴里。你问我是不是饿了,要不咱去食堂。你的眼中带有一点愧色,或是不好意思,因为顶饱的东西都被你吃了。你有时会像调戏小女孩一样调戏我,让你“单纯”的人设出现裂痕,这天你坐立难安的样子,却单纯得可爱。
我尝了尝,虎皮卷还是我讨厌的味道,但我品尝到了一丝甜蜜,它无关味蕾,它是冬日里,空调还没有开足的时候,你的体热混合着草莓奶油香味,以及你絮絮叨叨的声音,说着我根本没有在听的话。它们从我的右手边沁润着我,我的脸颊、露出来的右碗、我的颈侧,传来一阵酥麻。
那是早饭时间,教室里常常只有我们两个。有的时候我会做点题,你会拍拍我的胳膊,让我说话,我会“哦,嗯。”因为你的话真的很多,你寝室里的哪些顺直男的趣闻与我而言其实很无聊,你喜欢哪个女生的脸蛋,哪个女生又高又瘦,那就更无聊了。但我从来不阻止你打扰我,因为我喜欢听你说话。你不在的时间里,我宁愿小憩一回,等你吃完饭回来,轻轻地拍我的肩膀,说别睡了,等会老师来了。
其实我根本不怕老师来,我在语文课睡,在数学课大睡特睡,在英语课睡,在政史地课上睡,在艺术课的活动教室里,靠在你的肩膀上睡。我喜欢艺术课,因为活动教室的灯光一关,别人看不见,我做什么你都会同意的。
我是从哪一天开始喜欢你的呢?
是从我发现你喜欢装憨逗我开心吗?你在我的面前装得单纯无辜,又在这女生堆里喜欢开黄色玩笑,即使我就坐在旁边。你的两种面孔,我们似乎已经心照不宣,默认我喜欢看到单纯善良的你,默认我对你放荡的另一面无所察觉。碰见惹我的人,我尖酸刻薄,得理不饶人,你还觉得我脾气好。你是流氓,我是贱人,我们是一对奸夫淫妇,从这里便有了端倪。你是西门庆,我却不是潘金莲。我更像李瓶儿,我的刻薄人尽皆知,老班都觉得我这样当班长不行,你却以为我温柔小意。
也许不是这一天?因为我只是觉得这样很好玩,像是角色扮演。我喜欢角色扮演,只不过我现在喜欢扮演荡妇。(快给我紫色心情!)
是那一天吗?你趴在桌子上,盯着我的眼神让我无法忽视,只能不耐烦地转过去,问你干什么。你勾勾嘴角,说“Pretty”。
这是早上刚教过你的单词。我当时说,“外国人说pretty girl可能是在性骚扰,但pretty这个词你可以用在作文里,别老用beautiful了。”
我说,你这是在性骚扰吗?
你说,你要是个女孩就好了。
我问,然后呢?
你说,你要是个女的我一定娶你。
我说,那你来晚了,我上个男同桌也是这么说的。
虽然不是第一次被这么说,但我依然心脏狂跳。因为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所以我维持了表面的镇静。你伸手,好像要碰我的脖子,我赶紧拍开,我怕我的心跳会通过脉搏传递给你,暴露我的慌张。即使我不知道脖子上的血管会不会和手腕上的血管一样,传递我心中的悸动。
你捻了捻被“啪”地拍开的手指,笑着说“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后来我见了你的前女友,我们果然是同一种类型。我常常有一种“替身感”,原来不是假的,我的敏感让我看到,你想和我经营某种感情,而我,只是一个合格的演员。
恰巧,我们是一对奸夫淫妇,你希望我扮演,而我也在主动扮演你的理想型,想必你很清楚,我很会扮演,我观察,我揣摩,扮演成一个人最喜欢的样子,这样,才能收获更多的爱。也许对感情美好的偏执,才是我真正的性格。
但也许不是这一天。因为我很了解直男,自己的理想型对自己这么说,有些激动是正常的,你只在外形上是我的理想型,性格上,还不算。上一个这么说的直男,我的上一位男性同桌,已经和我的上一位女同桌(因为分班刚开始男女分坐并不严格)在一起了?我的前两任同桌,居然在一起了,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甚至不是一个班的,甚至不是一个教区的。怎么样,教区很大,世界很小,对吧?
也许是那一天,那一个,我常常会梦起的,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你以前像个精神小伙,谁知道你以前真的是个精神小伙,抽烟喝酒打架泡妞骑摩托样样不落,年纪轻轻落了各种各样的胃病,最为明显的,是胃溃疡,格外严重的胃溃疡。那天下午,你抱着肚子,蜷缩在座位上,任谁看都是肚子不舒服,我以为是吃坏了。久病成医的我摸出一板氟哌酸递过去,你摇摇头。我看你头上有点汗珠,以为是突然下雪,发烧了肚子不舒服,又摸出退烧药,你还是摇头,示意没事,我便不管了。过了一会,我看见你头上满头大汗,居然是疼得,完全不像没事的样子。
我问,究竟怎么了?你说喝酒喝的,以前喝吐血过。
你说请假太麻烦,忍忍就好了。但我请假不麻烦,我和老班的磨合得更好了,他不在学校的时候,都是我替他签假条(真的,老班和我爸妈也都很熟了,师娘是做销售的,我妈是她的常客,后来发展出了友情)。我拿了一张备用假条,上面盖好了章,签好了字,请邻桌帮忙填了,带你去了医院——以班长的名义。我去了一家小的公立医院,里面有一位我很敬重的内科医生爷爷,快70了,寻常的病很容易就能看出来,大医院流程太多,我怕还没检查完,你已经疼死了。
别人还在上晚自习的时间,你已经挂上水了。
那是一个单人的小病房,里面只有一张床,比医生的诊室还小,我在你的病床边坐着,你闭着眼,皱着眉,呼吸不太规律。
你声音沙哑地说了一声疼,我说打上吊瓶了,过会就好了。
你又说是手疼,我去看是不是药水下太快了,要关慢一点。一抬头就瞥见了吊瓶上我看不懂的药名上有个“钾”字。我不懂药理,但自己也经常输液。每次很疼,问护士是什么样药,她们都会直接说“带钾。”我能回忆起,这种药打进来的感觉,好像是人按着你的手,用锤子敲那么一下,一种令人麻木的钝痛。
我有些语塞,如何告诉你,这种药就是这么疼,而且下得慢,你要慢慢熬呢?只能说,“太凉了,暖暖就好了。”我搓搓掌心,有些焦急地把你的手捧在里面。我能感受到,你冰冷的、有些僵直的手指在我手心里慢慢放松,我们的掌心贴在一起。
但我后知后觉,外面是有出售发热贴的,冬天打吊瓶,在输液管上粘一个是很常见的,我自己火力就不足,根本暖不到你,我们叠在一起的手,是一般的冰凉。
于是我买了发热贴给你用上,哪怕你痛的原因恐怕和药水的温度没有关系。
我把另一个发热贴放在你的手心,你说你的手握不住,眉梢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地让我想办法。
我心领神会,握着发热贴,又去握你的手。一股暖意在我们的掌间翻滚传递,你指尖的肌肤好像变得滚烫,长长的手指贴在我的掌根,这个位置,你可以清晰地感受我的脉搏,我的心跳。医院的暖气突然有些太热了,我无措地环顾四周,好似一股热气袭上我的脸颊和耳尖。
一会,你又说,“别对着我,坐我旁边呗。”我不明所以,但还是调整了自己坐的方向。这样的坐姿和位置,我稍微一歪头,就可以枕在你旁边。一股男士洗发水的味道,和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萦绕在我的鼻尖。
我们面向同一侧,握在一起的手也换了方向。你的手不太灵活地动了动,让我们的十指扣在了一起。我浑身一悚,想要松开,你急忙说,“哎哎,跑针了,别动!”我只好不动,我是真的怕跑针TWT
出去拿了你第二瓶药水,回来看见你示意我继续握你的手,模样有些嚣张,似是有些拥“病”自重。我握着你的手,问还疼吗?
你说暖和了,就不疼了。
我瞥了一眼你还没有下完的“钾”药,又怎么会不疼呢?但我没有拆穿你。因为我们是一对默契的奸夫淫妇。
外面下着大雪,雪粒拍在窗户上,劈啪作响。我们在温暖的病房里,依偎在一起。
我的脉搏和你的脉搏贴在一起,你身体健壮,缓慢的心跳更衬托我心中的不平静。但我已不再回避,我希望你感受我的心跳,听它替我说,不知何时,我也喜欢上了你。
妈呀居然没写完,只能分成两半了,我以为我和他之间已经没有那么多可以说的了,我们是一对默契的“奸夫淫妇”,然而“只是当时已惘然”,初恋就是初恋,总能梦见是有原因的。
也许写到三也不一定,我真的很想他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