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我是只有前半生记忆的你,这,这怎么可能,那你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埃里克的疑惑并没有随着记忆的逐渐显现而得到解答,相反此时的他感受到了更加的困惑,他摇了摇头,想要压下自己的慌乱,但眼前这个男人却给了他无比熟悉的感觉,动作,神情和他很是相似,但是他又无论如何又无法将自己和眼前这个沧桑的男人联系起来,那缺失的二十五年他究竟发生了什么,更何况,拉夫纳·瓦林森,这个是存在在零散沟通片段中的人,在他了解的信息中早就在十年前死掉了。
埃里克并没有说出最后那一句话,但拉夫纳似乎已经知道了他想说什么,年长的那女人叹了口气,而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手上燃着的香烟,将那白色的烟圈吐到空中,看着它缓缓的消散在无垠的黑暗之中,不知为什么,埃里克此时也感觉口腔中充满了烟草的气味,那有些胀痛的思维得到了些许的缓解。
“正如你所见,你或者我,已经失去了进入Hearvásvuođasále<荣耀殿堂>的资格了,没错,十年前我就已经死了,但灵魂并没有得到安息,原因很简单。”
“一个身上流淌着瓦林森家族血脉的瓦格兰战士,啊,或许已经没有资格被叫做战士了,没有死在战场上,却在那毁掉家园的国家里苟且偷生,背弃了曾经的誓言,抛弃了自己的族人,从那一刻起,我就被诅咒了。”拉夫纳看了看那远方的大殿,自嘲的笑了笑。
“但血脉带来的强大的魔力像是诅咒一样束缚着我,我的灵魂就这么孤独的在这片大地上游荡,我花了五年的时间来回想起自己是谁,又花了五年的时间去耗尽一切魔力创造了我原本的身体,也就是你的身体,然后我将我的灵魂放了进去。”
拉夫纳看着埃里克的身体,露出欣赏的目光,“其实我早已忘记了我年轻时是什么样子了,战争改变了我很多。”
拉夫纳的话像是什么引线一般,让埃里克原本疑惑的内心生出了落寞,悲伤的情感,他能感受到拉夫纳话语中的真诚,他感到脸上有些湿漉,用手摸上去才发现早已泪流满面,“你,你说你把灵魂放进来这副身体,那我为什么又会出现?”埃里克的心中突然的生出莫名的恐慌。
“我要纠正你的一个错误,并不是你出现,我我就是你,但我的记忆和身体受到了影响,现在我能够站在这里和你对话,只不过我是你内心的镜像,我的记忆要比你多,至于原因,这不是一个很好的回忆,那是一段很痛苦的时间,你还愿意想起它吗?”这是一个警告,也是一个劝慰,埃里克能够看到男人眼中透露出的那深层在灵魂深处的痛苦。
埃里克犹豫了下,但看着拉夫纳那双淡金色的眼睛,缓慢但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是的,我想知道,我应该知道,如果那是我经历过的事情的话,更何况。”埃里克看向了那河对岸近乎被波涛掩盖掉的金色大殿和那走进门中的男人,“这件事应该和他有关吧。”
拉夫纳看着埃里克这张熟悉的,没有那些岁月痕迹和可怖伤痕的脸,还有那双坚定澄澈的眼睛,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的人生早已超出了自己的预期,无与伦比的悲伤从他的心中涌出,他的鼻头突然有些发酸,而后他点了点头。
伴随着拉夫纳的动作,埃里克的眼前再次被黑暗所笼罩,片刻之后,当他再次睁眼的时候,眼前的白炽魔法灯发出的光亮近乎能烧灼他的瞳孔,周围充斥着各种炼金魔法材料的奇怪气味。他想要起身看清周围的状况,但四肢传来的阻力让他发现自己现在被禁锢在一张金属床上,四肢都被闪耀着白光不知道什么质地的金属所限制着,他紧绷着浑身的肌肉,但却丝毫移动不了半分,他想要使用体内的魔法但却惊恐的发现自己的体内所有的魔力仿佛都枯竭。
而后在寂静中,他听到了一个突兀却熟悉的声音,“拉夫纳·瓦林森,瓦格兰的屠夫,萨米的英雄,很高兴我们能够见面,欢迎来到我的实验室,我期待这次会面很久了,为了这次机会,我可是跟王室的那帮家伙纠缠了很久,不过我想基于我对你们家族血脉的研究,这一切都很值得。我想在这里我们应该能够合作很愉快的,当然是你配合的情况下。好了,虽然在当局发布的消息中,你已经被处死了,这也就意味着我们今后又充足的时间,但我也不想浪费太多的时间,那么我们就准备开始吧,哦,还有以后还是叫你新的名字了,实验体124。”
埃里克熟悉这声音,虽然听着不像记忆中那么的苍老,但那深藏在骨子中的仇恨还是他还是分辨出了那声音的主人正是之前在火车上碰见的亚瑟·格雷夫斯教授。在埃里克的视野中,还没有到耄耋老人的教授正一脸阴冷的盯着自己,他身上的气息阴冷而又邪恶,在一阵魔法波动的噪声后,埃里克觉得有什么机器被启动了。而后,一股强大的魔法冲击从那金属镣铐上传向自己的身体,巨大的疼痛几乎占用了他所有的思考,他张大着嘴却发不出一丝的声音,在这巨大的痛苦中,他隐隐约约的听到同一房间内传来的魔兽那痛苦的嘶吼。
无尽的痛苦拉长了时间,在这过程中,埃里克发现自己的身体逐渐发生了某种转变,浑身的肌肉疯狂的,四肢变得更加的健硕,那利爪从他的手和脚的关节上伸出,浑身的毛发暴涨,眼前变得猩红一片,但相较于身体的变化,更令埃里克惊恐的是来自于思维上的变化,他的思维中逐渐出现了另一种声音,混乱的,野蛮的,如同野兽般的思想充斥了他的脑海中,他的意识逐渐的混沌,在思维的弥留之际,他想起了自己的故乡,想起了那场搭上了他的一切的冬谷战役,还有在那战后的废墟中鲁伯特那怨恨却悲伤的双眼。
“这,这是什么,该死的。”河水的腥味又重新回到了埃里克的鼻腔中,但他此时却痛苦的扶着额,鲜血从他的鼻腔和嘴角边中涌出,尽管是自己曾经的记忆,但是潜藏在其中的痛苦还是让他的大脑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在瞬间开启了防御机制。
“我说过,这不是一段好的记忆,所幸我已经忘掉了很多。”拉夫纳递给了鲁伯特一根香烟,伴随着烟雾进入了肺部,痛苦也缓解了几分,“你也看到了吧,当年的事情,在阿尔比亚的秘密人体实验室中,众人以为早已经被秘密处死的拉夫纳却出现在了那里,成为了一个牺牲品,研究人类和魔兽的融合。”
“所以我的身体里有另一个灵魂的存在,而那个灵魂来自一只魔兽,而那个灵魂现在。”埃里克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鲜血,抬头看向了大殿的方向,“就是那个男人吧。”
顺着埃里克的视线,拉夫纳点了点头,“我和它的灵魂早已融为一体,但在我将自己的灵魂尝试进入身体的时候,它却重新醒了过来,对于它来说,那是最好的时机,当然它也成功了,在它的干扰下,我的灵魂虽然进入了身体中,但是却丧失了很多的记忆,然后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它成功的夺取了我们的身体,加持上古狼之血的力量。”
“那我们还有机会吗,鲁伯特他们还在外面,如果身体被他占据了,那现在的情况。”埃里克的指甲陷入了手心,竟然缓缓的渗出了鲜血。
“放轻松。”拉夫纳沙哑的嗓音出现在了埃里克的脑袋中,“我没有十分的把握,它已经融合了古狼之血,意志也随之变得强大。”拉夫纳担忧的看向了埃里克,他并没有用那些积极的谎言让埃里克放松,因为他知道当年的自己并不会因为这种情况就放弃抵抗,但他的办法所付出的代价却是.......
就在两人沉默的时候,那原本黑暗的空间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战栗,那河水因为这震动激起了更加汹涌的波涛,而远处的大殿。埃里克眯起了眼睛,那门扉关闭的速度似乎减缓了,而在那扇门的深处,除了那个男人外,似乎多了些什么东西。
“拉夫纳·瓦林森,你他妈醒过来啊。”鲁伯特的声音从远处隐隐约约的传来,那早已丧失了往日镇定的语气深深的揪住了埃里克的内心,那话语像是闪电一样,在瞬间刺激起了他的思维,来自于脑海深处的被掩埋的记忆像是在这刺激下被唤醒,他想起来了似乎在很多年前,自己从那疯狂般的混沌中唤回清醒时,鲁伯特也正是坐在自己的身上,一下一下的挥动着拳头笨拙的,丝毫不合理的尝试用最2原始的方法让自己清醒过来。紧接着,伴随着空间的震动越来越强烈,埃里克的脑海中似乎冒出来更多的记忆,有什么东西即将要喷涌而出。
埃里克闭上眼睛,他开始尝试整理起过去的记忆,慢慢的一些片段开始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他想起了自己加入抵抗军后第一次胜利的场景,他想起了自己经历的几乎覆灭了整个瓦格兰的最后一场战争残留的焦黑的战场,他想起鲁伯特选择叛国救出自己,而后带着他四处的逃命。他想起了鲁伯特那看到自己为了保护他选择牺牲自己时的那惊恐的眼神。
而后他张开了自己的眼睛,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那双手已经不像往日那样年轻,相反的此时就像身旁的拉夫纳一样充满着伤痕和岁月的痕迹,他俯下身子看向了水面中自己的样子,在那流淌的波涛下,在那大殿金色的圣光的照射下,他看到了自己那贯穿几乎右半张脸的伤疤,他缓缓的抚了上去,感受着那手指尖传来的凹凸不平的触感,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他看向了那倒影和拉夫纳一样的面庞,又看到那自己的面庞在埃里克和拉夫纳之间不断的变化。
他站起身来,缓缓的擦掉了脸上的泪水,看向了一旁一直沉默的拉夫纳,深吸了口气,缓缓地说道:“这就是你给我的选择吗,年长的我,但你就是我,你让我恢复了原本的记忆,那你应该知道我的选择。”
拉夫纳将手中的烟头丢了出去,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为什么不呢,拉夫纳,这是你的选择,这是你改变一切的机会,忘记一切作为埃里克活下去,抛下所有的过去,忘记自己所有的使命,和鲁伯特一起平静的生活在阿瑟顿,作为一名普通的私家侦探的助手,就像你脱离家族的父亲一样,毕竟这也是他的愿望,显然自己的孩子拜托属于瓦林森家族的命运,而我也会帮助你夺回身体的,就当是那个恶贯满盈的拉夫纳对曾经的自己做出的补偿吧。”
“那么,你的选择是什么。”拉夫纳弯下身子,向着埃里克或是曾经的自己伸出了手,等待着男人的回答。
“瓦格兰的战士从不会退缩,即使他早已失去了故土,成为那漂泊的流浪者。但那些经历,痛苦才正是我前进的方向,我永远不能,也不会逃离我的过去。”埃里克握上了男人的手,感受着那熟悉的气息,慢慢闭上了眼睛。
来自故乡的北风在这安静的空间内吹起,带来了已去故土的回忆,轻轻的卷起了他的衣角。带有北境特有的松树气息的风进入了他的鼻腔,将他带入到了回忆中,自己已经多少年没有再踏上瓦格兰的土地了,久到他也记不起来了,或也是二十年,又或许是三十年。但现在,他睁开了眼睛,湖蓝色的双眸已经完全转变了颜色,那双淡金色的眸子中布满了风霜和释然,浓密的大络腮胡布满了他的下巴,岁月和痕迹和伤疤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此时,身旁的男人已经失去了踪影,整个空间内剩下的只有他高大健硕的身影。
远处的大殿中,钟声庄严地响起,其回荡的音波如同穿越时空的古老预言,震撼人心。在这神圣的钟声下,原本汹涌澎湃的波浪仿佛受到了召唤,瞬间归于宁静,缓缓的流淌着。
“这是属于我,拉夫纳·瓦林森的身体,现在滚出去。”他看着那大殿中的神色冷峻的男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而后,拉夫纳缓缓地踏入这条差点淹死他的河流中,此时的河水就像往常一样平静,那深度也紧紧的到达了他的膝盖处,对岸的河畔似乎触手可及,静谧而安详。拉夫纳沉浸在水流轻柔的抚摸中,感受到水温的逐渐升高,它像一剂温热的药膏,缓缓治愈着他身上的每一个伤痕。而后,几乎是不费任何力气的,他渡过了长河。
“鲁伯特在外面肯定干了什么。”拉夫纳在心中想着,而后他就发现了伴随着整个空间的不断震动,那门扉关上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所有的声音都快要融化在了那光亮之中,剩下的已有那一道强烈的光从门缝中透出来,照在了拉夫纳前进的方向上。
“要没时间了。”拉夫纳开始拼命的向着大殿的方向奔跑,在这个空间内无法使用魔法,只能拼尽全力赶去,照在埃里克脸上的光亮变得越来越少了。
“鲁伯特,你还愣着干什么。”看着鲁伯特突破了防护罩,将发狂的拉夫纳钉死在地面后却没有采取任何的行动,反而是可笑的尝试用那原始的办法去唤醒拉夫纳的思维,雷蒙德的愤怒几乎要喷发出来,他想不明白他们几乎用命换来的局面竟然鲁伯特并没有果断的出手。
而此时,拉夫纳周身的红光也越发的强大起来,那从他眼睛和口中散发出的红烟已经凝结成了液体的状态,他被鲁伯特压制住的魔力此时竟然蠢蠢欲动尝试摆脱那限制。
感受着对方魔力的逐渐加强的抵抗,鲁伯特的眼神中透露出痛苦和挣扎,雷蒙德的吼声不断的传入自己的耳朵,他咬了咬牙,从衣服中掏出了一柄短匕,匕首的刃口锋利,闪烁着寒光,刀身以微弯的设计展现出凶猛的攻击性,而那刀柄由某种魔兽的骨头雕刻而成,雷蒙德认得这种匕首,正是瓦格兰高级将领所配备的军队。
而后,他将自己的魔力附上了匕首,朝着拉夫纳的脖颈处用尽了全力刺去。
空间的震动越来越频繁,那悬挂在大殿上的火盆在疯狂的摆动着,洒下来无数的火星,那神圣之火砸在拉夫纳的身上,生出了一片又一片的焦黑。拉夫纳的胸膛在疯狂的起伏着,纵使他现在是灵魂状态,他还是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和痛苦。
“你的名字永远不会被刻在英雄石上,也永远不能代替我,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在光芒消失的时候,拉夫纳将自己的胳膊挤进了门中,而后他伸手抓住了男人的衣领,将对方已经消失的身影从门中重新抓了出来,摔在了大殿盘的柱子上,砸出了一片龟裂。
“拉夫纳,你为什么不能好好的死掉。”男人从地面爬起,怨恨的看着拉夫纳,“为什么我要一直被你压制,我为什么会和你纠缠在一起。”
男人死死盯着拉夫纳,而后突然笑了起来,“拉夫纳,你没有机会了,我已经拿到了先王的力量,我始终会拿到这具身体的,你如果想要阻止我,我不介意真正的杀掉你。”而后,男人的右脚在地上一蹬,整个身体就向前飞去,他的利爪直直的朝着拉夫纳的脖颈袭去,带着那远古荒芜的力量。
在这个空间中,所有的规则都和正常的物理空间不同,所以拉夫纳和男人两人都无法使用魔法,只能用这种最原始的,野兽般的方式来进行对决,就像狼群中的那头狼之位的竞争一般。
拉夫纳身形向后退,躲过了袭来的利爪,而后挥拳夹杂着狂风向着男人的脸上袭去。在男人的眼中,身有上古力量的自己在面对拉夫纳这个人类的时候根本毫无压力,但此时,面对拉夫纳的攻击,他却从心底生出了一股敬畏的恐慌感,这种感觉是潜藏在血脉中的,面对更强大存在的畏惧。
拉夫纳的攻击越发的频繁,男人也从最开始的攻击变成了吃力的防守,在男人看来,面前的拉夫纳就像,就像那存在在族群中的最古老的存在——真正的上古狼王一般,而后伴随着拉夫纳最后一拳的轰出,男人向后飞了出去,砸在了柱子上,那力道过大直接击碎了那 粗大的柱子。
“这,这到底是为什么。”男人吃力的爬起身来,灵魂层面的痛苦让他已经支撑不住了,他看着面前逐渐走进的拉夫纳,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我们的力量都来自于狼父,但,就像祂当初的选择一样。”拉夫纳看着面前虚弱的男人,现在的他就和那时刚和自己融合一样,悲伤,困惑,痛苦,无力,面对着男人,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因为,这是属于人的时代。”
鲁伯特从来没有想过有这么一天,就像几十年前自己的犹豫造就了今天的悲剧一样,此时此刻,在漫天的火光中,他拿着拉夫纳曾经送给自己的匕首准备杀死曾经的爱人,他的眼神越来越灰败,但他知道他必须这么做,那匕首离着拉夫纳的脖颈越来越近,他的呼吸也在此时停滞了下来,当然雷蒙德和尼尔斯也都摒住了呼吸。
“停下,鲁伯特。”手中的匕首并没有刺入到柔软的肉体中,相反一阵巨大的阻力伴随着熟悉的低沉沙哑的声音将鲁伯特的思绪从深渊中拉了回来。
他慢慢的颤抖着睁开原本紧闭的双眼,而后不可思议的看向面前的男人,此时拉夫纳身上的红光已经消失了,转而的是一股陌生而又熟悉的,和十几年前一样的松木和烟草混合的气息,他那双淡金色的眸子正平静却带了些笑意的看向鲁伯特,他消去了手上抵抗匕首的魔力,附上了鲁伯特那沧桑的面庞,轻轻的拂过眼角的泪水。
“一切都结束了阿尔弗雷德,如果你还愿意让我叫另一个名字,鲁伯特,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