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田之章
“咳……”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黄鼠狼栽鸡手上了,可恶的李公子,请我到醉仙楼品尝莲花鸡,味道是不错啦,就是这碎骨头,忒多了点吧,还那么锋利,把本公子的喉咙给割了,王老头也不知道给我吃了什么药,一阵阵的咳嗽,完全停不下来,这知道的是骨头卡了喉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得了肺痨呢,春华苑的李妈妈老远的躲着我,像是怕传染似的。
在家里窝了几天,嘴里快淡出鸟来了,准备出去弄点好吃的,才开门,一个纸团直接就砸我胸上,引得我又咳嗽了几下,临街的小鬼头一溜烟就跑了,别让我抓到你,抓到把你给煮了,这是什么?我展开砸我的纸团,纸团上写了一行字,里面包了一块墨绿色的翡翠,古色古香的,雕着一座山,叫苍山。
真的要去么?去过的可都没再回来,但是不去的不也都消失了么?我拿着纸条站在苍山下的云瑶客栈门前,看来这会还有伴,一个心不在焉的姑娘,一个穿金戴银的妇人,一个英气逼人的侠客,看来都是妖怪。
这深山之中就没什么好东西,胡乱扒了几口饭,就上路了,我的娘哎,本公子什么时候走过这么长的道呀,再加上咳嗽,真是鬼门关前走一遭呀,到了小屋时都快没气了,也管不得脏不脏,一屁股坐在四方桌边的条凳上,累死爷了。
那妇人倒是不见外,自己找了张凳子坐着,指示那姑娘去打水,看她那傲气样,小爷真想替姑娘打抱不平一下,可话还没说出口,这喉咙里一阵的痒,咳嗽止不住起来。
侠客赶忙过来帮我拍背,果然是练家子的,每一下都忒带劲,像是要把我扇死似的。后来姑娘还是拿着桶去打水了。“这哪是人住的呀。”那妇人似乎很嫌弃这个地方,而且刚刚她还自称“本宫”,难道是宫里的人,不过服饰像是西域装束。
整个房子里到处脏兮兮的,只有这正厅还算干净,朴素的四方桌四边各摆着一张条凳,桌上一个茶盘,青花瓷的茶壶看起来是便宜货,五个茶碗还有一个口上有缺口,我摇了摇茶壶,里面空空如也,只好等姑娘打水回来才能泡茶了。
没多久厨房里传来啪啪的火生,侠客生好火出来了,“咦,那姑娘还没回来么?”侠客问道,“是呀,慢死了,你去看看。”贵妇人说得好生自然,像我们都是她家的下人似的,侠客脸有不快,但还是去了,才出去没多久,侠客就急匆匆的跑了回来,“那姑娘不见了!”
无缘无故的失踪了一个人,哦不,是妖,甚是可怕,我们三个坐在那,大眼瞪小眼的,谁都不说话,夜慢慢深了,妇人把几张椅子拼了拼,盖上不知道哪弄来的丝绢,便睡下了,侠客更是了得,居然在一根麻绳上都能睡,我饿得慌,没心思睡觉,出外来走走,月色凉如水,小湖波光粼粼,那只木桶漂浮在岸边,没人敢接近,花田里传来一阵阵甜腻了的香味,突然,一丝血腥味传入我的鼻孔,是老鼠,死了的。
我顺着血腥味来到花田,有一块土包,似乎刚翻过,我猛地扑过去,双手化出锐利的爪子,抓豆腐似的刨开突然,谁叫我是黄鼠狼呢,天生会打洞,没多久,浮土被挖去大半,果然是那姑娘,死得太吓人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撕破了肚皮,老鼠肉本来就不美味,再这个样子,实在没有什么食欲,想着要把土填回去,应该不会有人发现吧,我随手拨着土,慢慢的把姑娘的遗体埋回土里,一朵小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花儿是绿色的,随着风儿自由摆动,煞是可爱,我用手碰了碰小花,小花像含羞草似的索了一下,我好奇的凑过去想看个清楚,说时迟,那时快,花根部射出两条粗壮的藤曼,死死的缠住我的脖子,我用爪子发疯似的抓这些藤曼,却伤它们不得,只见地面慢慢裂开,像一张无情的大口,藤曼把我拉入大地,老鼠精的尸体也被吞了进来,里面是无尽的黑暗,“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看来说的不是我……
风吹过,花田安安静静,花儿在月光下安静的成长,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鱼鳞之章
自从嫁入流沙国的宫廷之后,我便断了修行,也许是前世的缘分,也许是今生的孽障,让我遇到了多伦,那时候他还只是个无权无势三王子,现而今,已是流沙至高无上的王,事事总常,曾经叱诧风云的二王子怎么能想到自己弟弟娶了只修行百年的乌雀呢,权谋、心智、妖法,论那一点,短命的大王子和自大的二王子都不是我的对手,但我想要的不过是与多伦共度余生罢了,如果不是他们不知好歹,我也不会出手。
人是会变的,多伦也是,我以为他会爱我一辈子,一辈子只爱我一个,但我错了,人心难测,人意难揣,多伦做了王后便又娶了几个妃子,对我也冷淡了许多。我不是能忍耐的妖,谁敢跟我争食,我就要他的命,我用法术将那些妃子们一一杀死,我以为这样,多伦就会回心转意,没有了那些狐媚子,他就会只爱我一个,但我又错了,宫廷里议论纷纷,都说我是妖后,找来驱魔道士要收服我,多伦也害怕了,听信了流言,哼,愚蠢的凡人,既然你们那么怕妖,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妖。我穿着染血的华丽的衣裳,静静的坐在多伦经常坐着的宝座上,百官在下面瑟瑟发抖,直到有人喊出“女王万岁!”,突然间我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感觉,怪不多多伦的兄弟们都争抢着这个宝座,君临天下的感觉如此美好,远胜那仙道达成,我放声大笑,尖锐的鸣叫穿透宫围的高墙,整个流沙在我的鸣叫中颤抖。
总的来说,我是一位明君,我让流沙走向繁荣,但我也是一位昏君,我嗜杀好血,臣民们对我又敬又怕,我以为我会一直在这个宝座上坐下去,但我又错了,那天刚下朝,我决定去看看被幽禁了多年的多伦,每次我去见他,他总是一个劲的道歉,一个劲的求我放过他,但今天不同,他似乎很安静,我们俩静静的用膳,像回到了过去,但我知道,我们永远回不到过去了,他给了我一个纸包,说是梦里一个黑衣人要他带给我的,我静静的展开纸包,里面一块精致的古玉,日暮苍山远,云霞遮小楼。
苍山和传说中不大一样,并没有神仙的气息,反倒满满的怨气,鬼的气息,一路同行的有个心不在焉的姑娘,有个体弱多病的书生,有个英姿勃发的侠客,不过是老鼠、黄鼠狼罢了,倒是那个侠客,一时半会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书生像是病了,一路咳嗽,但我知道,他是中毒了,这种毒让他的妖力渐渐消失,难以察觉,也许这是好事,省得我亲自动手,山路很崎岖,但对我来说和平地没有区别,我一路思考着纸上的字“入苍山,一人回”,一人回,只有一个人可以走出苍山,那个人必须是我!
小屋很破旧,到处都是灰尘,我找了张方凳,铺上上等的丝巾,坐下,先从最弱的下手吧,“你,对,就是你,看你也不累,去,给本宫烧些水进来泡茶。”我支使那只老鼠精去后院小湖边打水,她似乎还不愿意,哼,我只是不想当着面杀你而已,书生还在咳嗽,他没咳嗽一声,妖力就减少一分,也许等他死了,我能好好的研究一下这是什么毒,真是有趣,我将灵识抽离身体,在后院的树上,看着老鼠精来打水,她修行尚浅,当我啄破她的肚子时,她连抵抗都没办法做到,鲜血的味道很不错,我吞下了她的内丹,虽然没什么用,就当是零嘴吧。
真的很奇怪,只一会,老鼠精的尸体就不见了,书生和我在一起,侠客在厨房生火,是谁在我收回灵识的这一小段时间里搬走了老鼠精的尸体,清理干净了地上的血迹呢?这个地方越来越怪异了。
月如钩,重重叠雾锁木楼,我悄悄的起来,睡在条凳上的书生不知去向,难道被侠客杀了?我转头,发现侠客睡在绳子上,还传出微微的鼾声,书生会去哪?我穿过小屋,来到湖边,这里我杀了那只老鼠精,谁搬走了尸体呢?那个侠客吗?只有他离开了我的视线,看来他不是个省油的灯,我沿着湖岸走向花田,我看着手里的鱼鳞,我需要一些草药来对付他。
花田边传来微弱的挖土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黄鼠狼,当我快到花田时,声音戛然而止,突然感到害怕,回头想往回走,一个黑影挡在面前,“你……”我有点吃惊,突然明白了什么“哼,不要以为本宫会怕你!”我手一扬,几片火一般的飞羽射向黑影,黑影灵活的躲了开来“平时,也许我赢不过你,但你不该在水边跟我斗。”黑影发出瘆人的怪笑,水中突然伸出一双苍白的手,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往水里拉,我奋力的想飞起来,但是手的力气太大,我被拉进了水中,沉入水底,黑影轻轻的拾起漂浮在水面的鱼鳞,望向花田“还有一个……”
太岁之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隔朱墙,金瓦琉璃,乌雀音难传;入宫已不知多少个岁月了,不知道东海的亲朋可还安好,每隔100年,我便会退却全身鳞片,重新幻化成型,也不知是上天注定,还是我的命运,自从和李安一同来到这皇宫后,我便与李家后人有扯不清的瓜葛,不管幻化是男是女,总是会被皇上看上,一出出狗血的宫廷剧里,总有一个名叫敖凌的主角。
那是一个午后,我带领着几个新来的卫士巡视御苑,日头毒辣得很,这些小辈们不大受得了,便都躲进回廊里去了,我独自一人在假山下踱步,据说皇上又和大臣们斗嘴了,感情都几个男皇后了,怎么到这次就不行了,我随意的踢着石头,突然一块墨绿色的玉佩从石头后面翻滚出来,“苍山佩!”我认得这块玉佩,不知道多少年前,一个同道收到过这东西,后来便不知道他哪去了,也许死了吧,我捡起玉佩,不知谁从飞鹤楼上丢下来一片纸片,恰好飘落在这玉佩之上,“入苍山,一人回。”简短的6个字,却让人不寒而栗。
一个心不在焉的姑娘,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一个病殃殃的书生,加上我,就是这次被“请”来的妖吧,小姑娘面泛黑气,煞星临门,看来离死不远,这书生身中天仙子却不自知,咳嗽之间,精气外泄,迟早也是一个死,那贵妇人我似乎听说过,好像是流沙国的国母,看起来应该是雀鸟一类的妖怪了,修行颇深。
一路云里雾里的走着,过午便到了山腰的小屋,桌子上有5只杯子,为什么是5只?果然不出我所料,小姑娘第一个出事,应该是妇人或者书生干的吧。
夜里,书生起来出去了,没多久,妇人也出去了,我从绳子上跳下来,花田那边传来细微的响声,我悄悄地躲在树后面,看着书生挖着土,看着书生把土埋回去,看着书生被藤曼拖进大地,我救不了他,那朵花叫噬妖香,主体其实在地下,是一个巨大的陷阱,任你发力高强,被抓进去,绝无生还可能,不远处池塘传来水声,看样子,那妇人也着了道,我慢慢后退,隐没在草丛之中,身上的鳞甲变黑,融入这夜色。
是谁,准确点说,是什么接二连三的将妖怪引到这小屋来,为什么要杀死他们,我潜伏在一块巨石背后,刚一到这小屋,我就觉察到不对劲,花田、池塘、悬崖、小树其实都是按五行数数摆放的,而小木屋所在便是这阵法的死门,而这块岩石所在,便是生门,也许此处还有一线生机。
“敖侍卫果然名不虚传,在我这九幽大阵中还能找出生门。”一个阴阳怪气的声影从背后传来,我赶紧回过身,是山下那家酒店的老板,果然如此,他就是第五人,不,应该叫鬼。
“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为何要跟我们妖过不去!”我警惕的盯着老板,老板虚无的身影看起来很古怪,我也是第一次见到鬼,以前只在一些文献中看到过他们。
“想你也知道,鬼不能在阳世停留太久,但我想到了一个办法,你想知道吗?”老板诡异的笑着,抖了抖衣袖,慢慢的走了过来。
“夺舍!”我咬着牙狠狠的回答道,夺舍是违背天伦的事情,别说正道了,妖魔鬼怪都不敢做夺舍这件事。
“对呀,夺舍,不过夺舍有个坏处,身体毕竟不是你的,失了生魂,躯壳顶多也就几十年的用处。”老板轻描淡写得说着,似乎夺舍并不是件大不了的事。
“那为什么是妖,你可以去上人的身,他们最好对付。”我悄悄从百宝袋中拿出了那东西,攒在手里,这是最后一个机会了。
“人类?他们太孱弱了,只有妖的修真之体,才是适合我的好舍!”老板已走到我面前,森森的鬼气让我全身发抖,这只鬼也不知道活了多久,我的妖力完全敌不过他。他摊开双手,黑色的雾气在手掌里流动,说时迟,那时快,我抓住这一刹那的机会,将那东西丢在他摊开的手上,他下意识的用手一抓。
“这……这是!”他原本平静的脸上充满了恐惧,他倒退了几步,一个不稳,摔倒下去。
“这是太岁,味道不错吧。”他无力张开的手掌里,一小块白色的东西像心脏一样跳动,可见的白色的根须从他手掌钻入他体内,对其他生物来说,太岁是难得的补品,据说服之能轻身不老,但对于鬼物来说,太岁是无比的毒药,沾上就会魂飞魄散,我从大内藏宝阁里拿出这一小片太岁,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话不多说,乘他被太岁吞噬,九幽大阵没有了灵力支撑而破碎之际,我奔向悬崖,崖下有水,向阳而伸,是大阵唯一的出口,跃下悬崖,我熟练的扎进水中,水里是我的天下,鱼尾一甩,便急速向下游游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只觉得有日光扎入水里,我才浮出水面,远处便是大理了,我舒了一口气,游至岸边,幻化成人,走进了大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