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任曾教会我的事》
与赫拜分手的那一天，蒙特利尔刚刚启用夏令时。他在车里开足了冷气，静静把头伏在方向盘上，听我说那些残忍的话。 “我遇到了更好的人，以后不必再见面了。” 他沉默良久，最终抬起头，“亚历克斯，我很爱你。”他脸色苍白，眼里蓄满痛苦。 那样绝望的人不是不该说这样的情话吗？ “后天，我到你公寓取我的东西。”我推开车门扬长而去。 他难过吗？愤怒吗？我不知道。我想，我从未在意过。 我才20岁。生活对我来说就是一次又一次新鲜旅途。夏天才刚刚开始。数不清的室外音乐会，参加不完的烧烤派对。可以认识无穷无尽的帅哥美女。分就分吧，下一个男人一定比他好一万倍。 去赫拜公寓取东西那天，我带着匆匆在派对上勾到的男人。我是那样迫不及待展示给他看：你瞧，我已经找到了更好的人，他比你年轻，比你强壮，比你英俊，比你懂得情调。我的生活在继续，你的也是。往前走吧。 出乎意料，赫拜不在公寓。 他把我的东西分门别类装入收纳箱。T恤叠的整齐，CD和书籍摆在一起。多出的东西，是他送我的一盏便携台灯和克朗毛毯。我喜欢赖在床上读书，是他在床头架上按上这盏台灯。我喜欢在我们行欢之后盖着那床毛毯，说那些毛毛让我想起他的胸膛。 哟，这些，赫拜都还记着。 男人不耐烦，在车里拼命按喇叭。我匆匆端了箱子下来。 “我车里摆不下，怎么这么多东西？” “我们晚上去哪里吃饭，我不喜欢中国菜。” “我周三没有时间。” …… 相识不过一天，我便听见无数个“我”。这是怎么了？从前赫拜的世界里，我就是他的“我”。 我喜欢睡右边，赫拜就把右边让出来给我。我喜欢HBO电影台，赫拜就增加有线频道。我不喜欢吃奶酪，赫拜就不再定披萨。我不喜欢他的朋友，他就不叫人家让上门拜访。 他把我宠的太久，我已经忘乎所以，认为一切理所当然。他肯给，我就心安理得接受。可是，离开这个小小港湾，我还不知有没有抵抗风暴的能力。 几天后，我推开男人的公寓。男人光着身子和另一个光身子抱在一起。他们的短裤旗帜一样挂在床头。我抄起矿泉水瓶砸在男人额角上。我们野兽一样撕扯，互相说着难听恶毒的话，打的头破血流鼻青眼肿。 被撵出公寓的时候，男人把书包从二楼窗子扔下，“带着你的破烂给我滚。” “日死你先人。”我冲他竖起中指。 我不知往哪里去。屈辱的泪在眼里打转，我强忍着。 赫拜是绝不会对我做这样的事的。 与他相识在约会软件上。相片上的人比实际年龄老些，中等个头和身材。我叫他发私照给我，他老老实实传来一张。没有修过，胸上的毛杂乱无章的乱长，他也没有遮掩的意思。我的照片找人修过，摆出各种姿势，借助灯光，挑出可以艳压整个大学城的几张才放到网上。可惜，访问者寥寥无几。我是在没有选的情况下答应赫拜的见面请求的。 “你比照片上好看，为什么不挑角度好的？” 赫拜笑，“我平时就长这个样子。” 他话不多，我如同骄傲国王审视奴隶，不到几分钟就把他的身家底细询问个遍。他长我9岁，已在一家旅游公司任职。他耐着性子回答我的问题，不急不徐，也不着急发问。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以他的身材来说远远达不到我痴迷的肌肉男的水平。可那时，我并没有太多选择。我就抱着玩一玩的态度和他交往。 我们在一家意大利餐厅用餐，结账的时候，赫拜不露声色替我付账。餐厅服务员递来账单，他龙飞凤舞签字，轻轻一推账单，动作潇洒利落。 “亚历克斯，我想再见你。”回程路上，赫拜驾车。 “什么？”我坐在副驾座，忙着查看约会软件上谁浏览了我的信息，并未听清他说什么。 “我喜欢你，希望下次可以再见你。” 我匆匆说好，并未把眼光从手机上挪开。一个络腮胡刚刚浏览过我的信息，我忙不迭地回发信息，暗送秋波。 周一我推了赫拜看电影的邀约，因为络腮胡那晚要来。周二我推了他吃饭的邀请，因为我想再给络腮胡一次机会，虽然他上次爽约。周三络腮胡发来消息，“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再见。” 我接通赫拜电话，“你在哪儿？” 他有些吃惊，“我以为你把我忘了。” 半个小时后，我出现在他的公寓。一进门就抱住他，疯狂吻他。他品尝起来有香烟的味道，沉声笑着迎合我的狂热。我却抓耳挠腮，一只手都不知摆到何处。 他取出一床白色浴巾，卷起来垫在我的腰下，嘱咐我，“慢慢来，慢慢来。” 那夜过后，我们正式开始交往。我没有告诉他络腮胡和其它男人的事，也没把约会软件删掉。而他，从我搬入公寓起就郑重其事当着我面把那软件删除。他说交往就要诚实。我一面笑他严肃，一面心安理得享受他的疼爱。现在想来，那是他教会我的第一件事。 与赫拜分手后不久，整个大学城开始疯传我和那个男人的轶事。他说我睡觉磨牙放屁打呼，我说他尺寸小的惊人我的折叠一半也比他的大出许多。我们想尽一切方式互相贬损。周围的人如同看猴戏一样看我们。这时，我才惊觉，赫拜自分开起，从未对朋友说过我的一个坏字。 从那以后很久没见到赫拜。而我，与别的男人兜兜转转，分分合合，没有哪段关系可以维持得更久。 学校毕业，参加工作不久就和一个上司打得火热。我们时常趁中午办公室无人幽会，这样持续了数月直至东窗事发。公司搬出律师与我谈判，生怕我以骚扰之名拖垮公司。他的太太也派了律师与我周旋，怕闹得满城风雨名誉不保。我如同刺猬，见谁刺谁。唯独在那时想起了赫拜。于是，我按下不说，什么也不说。许多年后，我从一干候选人中脱颖而出，得以晋升。后来，才知道推荐我的人正是当年那个上司。那件事我处理的漂亮，既顾全了公司又保住了他。只是他们不会知道，这些，都是早先年从赫拜那里学到的。 我突然开始怀念他的好。那样沉静踏实的男人恐怕再也找不到了。 都说世界真小。 在一次圣诞节朋友的聚餐名单上，我居然看见了赫拜的名字。只不过那时，他的身边已多了一个他。 我注册了马甲，混进他的脸书，看到了他现任的模样。那样黑黑瘦瘦的一只，没有我半分漂亮。 赫拜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我提前三天开始精心准备。专门去ETON男装店购买了潮流服装，去美容院护理皮肤，晚上再敷贴面膜加持。找发型师设计了新的发型。刷卡结账我眼也不眨一下。我还从来没有为哪个约会这样盛装打扮过。 圣诞夜，我闪耀登场。赫拜惊讶，睁大眼睛，半天才把我认出来。“亚历克斯，你长大了。”他这样说。 我摆出一个迷人微笑，“赫拜，好久不见。” 他把他拉出来，“这是亚历克斯。” “也是他的前男友。”我与那个男人握手，并略微用力，示威一般。 那个男人如同赫拜一样深沉含蓄，露出笑，同我寒暄，并未对我显出敌意。 我轻快转身，交际花一般在场中来回穿插。放肆地笑，偷偷地瞄赫拜和他的男友。不一会儿，我的身边多了几个爱慕者。我故意提高声调，希望引起赫拜的主意。 他和男友安静站在厅里一角。两人低头说着什么，神态亲密，手里是他喜欢的香槟。那个男人越看越难看，不晓得赫拜是不是眼盲才看上他。分开那么多年，赫拜比从前结实了一些。他的头发剪过，鬓角簇新。该死，灯光下他的脸怎么那样英俊好看。 我再怎样对他频频放电，明示暗示，他都不曾离开他。 我喝下比平时多三倍的酒，寻找机会悄悄跟赫拜进了洗手间。我把他堵在逼仄的空间里，借着酒劲说：“赫拜，我还爱着你，我们重新开始。” 我要吻他，他抓住我的肩膀，“你喝太多。” 暖气开得太足，我一身是汗，猛甩开他的手把他摁在洗手间的门上。我扑上去狠狠咬他的唇。他并没推开我。他还是爱着我的，至少我是这么想的。我欲伸手去解他襯杉的扣子，他却一把将我的手抓住，“亚历克斯，我必须走了，我男友在等我。” 他松开我，猛推门出去了。 “你别后悔。”我在他身后狂喊。 那天晚上，我喝的酩酊大醉，还要爬上露台跳舞，朋友不得不把我拖出去，送回公寓。 接下来的圣诞假期，我把自己关在屋里。吃垃圾食品喝劣质啤酒，不洗脸不刷牙也不刮胡子，拒绝接听电话，音乐开到最大，邻居投诉也不管不顾。 赫拜不再爱我了，没人再爱我了。 我决定假期结束后就接受育空地区的工作邀请，到那个接近北极的寒冷地带独自终老。那样蓬头垢面，昏昏沉沉过了俩月，我已胖到认不出镜中的自己。 假期结束后，我删除手机短信，赫拜的一条信息猛地跳出来。他在很久之前就已发那则消息给我了，可我却没有看见。 “亚历克斯，好好爱惜自己，你只有爱惜自己，别人才能爱上你。” 我捧着手机读了一遍又一遍，直至泪水模糊。 多年后的一天，我从健身房出来。一个年轻的小伙儿在门口等我。他说已注意我很久，问我是否有空一起吃个晚餐。那天起，我们开始约会。彼时，我并不看好这段关系，他是个年纪比我小很多，英俊且朝气勃勃的年轻人。我并不确信这段关系可以维持多久。可是，我决定诚实待他，我喜欢他，只要一天在一起，我就真诚待他一天。 有一晚电影散场，他突然问我，“你曾有几个前任？” 我的心一下悬了起来，手心冒汗，脑海里飞速编出数万个答案。可是这时，我想起了赫拜，想起了他曾对我说的话。于是我答，“我曾有过几段关系，但都不太成功。但是这次不同，我很珍惜我们之间的关系，所以我决定好好把握。” “亚历克斯，我爱你。” 最终，我也没能夺回赫拜，但却从他那里学到了人生中最宝贵的一课，又有了爱和被爱的能力。
后记：
这篇本来是应一位网文大佬邀约写的真实情感经历，那个网站再也找不到了。只留这些文字静静躺在角落。
爱你们
亚历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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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斤顶
他也教会我很多
这就是叔控们追求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