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0年11月4日 距离审判2天 阿瑟顿市莫洛科区贝克街15号
“滋拉。”伴随着鸡蛋壳破碎的声音,那金黄透亮的蛋液就砸在了那高温的煎锅中,溅起了几点油花到那只搭在锅沿的手上。
“嘶。”那双手的主人因为高温猛地将指节收回,然后轻轻的放在自己的唇边吹了吹,借此来缓解头痛,看着那有些和手指其他部分颜色相对较为暗沉的,覆盖着薄茧的指关节处残留的油渍,她随意的在自己有些发黄的围裙上抹了一把,而后就继续将视线投向锅内那煎的边缘金黄闪烁着油光的煎蛋上。
“还有什么,哦,黑胡椒。”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女人急忙从旁边的橱柜中拿出了一瓶黑胡椒,在手上熟练的拧了几圈,就为这早餐的煎蛋添上了最后的调味料。
女人看了看窗外,不知何时外面已经涌起了大雾,遮的远处的钟塔的轮廓难以分辨。她叹了口气,在她的记忆中,阿瑟顿很少会有这样的大雾天,这本应升起阳光的清晨,天边却依旧闪着昏昏沉沉的黑色,看来这几天都不会有好天气了,女人在心中想着。
“布谷,布谷。”挂在客厅的挂钟传来了报时的清脆鸟鸣声,女人循着声音透过餐厅的拱门看向了客厅墙壁上挂着的那台古朴精致的钟表,“七点了,该走了。”女人将那锅中温着的煎蛋夹在了微微焦黄的面包片中,而后在上面盖了一两片芝士,她又从一旁的咖啡壶倒出了一些在瓷杯中,将它和三明治放在了盘子中,放在了餐桌上。
她将身上的围裙摘了下来,整了整自己有些凌乱的发丝,慢慢走进了那卧房中。尽管已经是早晨了,但是因为浓雾的关系,整个房间还是显得昏暗无比。女人的膝盖搭在了床沿,那床立刻就发出了吱呀一声,上面还在睡觉的男人也因为这震动缓缓的睁开了那惺忪的睡眼。
“怎么了,艾米莉?出什么事了?”床上的男人显然是没有睡醒,他打个了哈欠,有些口齿不清的说道。
“没事,帕特。我把早饭做好了,放在桌子上,你起来热一下就可以吃,你夜班都没带什么吃的。”女人在丈夫的耳边轻声说道,“我要先去伯纳姆小姐那里工作了,今天亨利表弟会把放在他那里照顾的贝蒂送回来,你招待他们一下,我晚上会在你夜班之前回来。”
“嗯,我知道了。”男人看了眼外面的天气,不禁皱了皱眉,叹了口气,而后有些担忧的看向眼前的妻子,“这雾怎么变得这么浓了,艾米莉,你出门的时候小心点,警局的兄弟们这几天,哎,都觉得城里的氛围不太对劲。”
“帕特,别担心我,晚上我就回来了,我该走了。”艾米莉在丈夫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告别吻后,就起身离开了床上,从衣柜中挑了一件大衣和小巧精致的毛呢帽,拿上了装着杂物的编制篮,匆匆的离开了家。
清晨阿瑟顿的街道上并没有太多的行人,即使路过,也是形色匆匆像是艾米莉这样赶去工作的普通人。那些贵族们是不用起那么早的,他们不用早起做饭只需要起来就能有热腾腾的早餐送到那盖着精致布料摆满鲜花的餐桌上,也不需要打扫就能享受那一丝不染的房子,而这些,就是艾米莉这些人的工作了。不过,伯纳姆家族给的薪资算是阿瑟顿贵族里比较高的了,这也是为什么艾米莉会这么匆忙的在这浓雾天还要赶去工作的原因。
“最高法院,到了,马上就到伯纳姆小姐家了,看来还有充足的时间。”看到了尽管被浓雾覆盖却依旧能看见那庄严的建筑,艾米莉微微缓了缓步伐,扭了扭有些酸痛的脚踝,她看向了一旁的涂着绿色油漆的报刊亭,刚到的早报散发出的新的油墨的味道仿佛已经传到了她的鼻腔中,而店主也注意到了这个每天都要买一份报纸的老顾客,远远的就打起了招呼。
“休斯顿夫人,早上好。”老板手中拿着一份报纸,朝着艾米莉挥着。
“尼克先生早安,哎,今天路上的雾太大了,我都快看不清路了。”艾米莉边从手袋中掏出硬币边向店主抱怨道。
“是啊,老尼克我活了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在阿瑟顿看到这么大的雾呢,但夫人您怎么今天也要继续去工作啊。”
“尼克先生您不也是也依旧这么早起来工作吗,不然我也没办法买到今天的最新的报纸啊,还是老样子,一份阿瑟顿日报。”艾米莉将手中的硬币递给了店主,而后接过了报纸放在了篮子中。
“路上小心啊,休斯顿夫人。”尼克叮嘱道,在匆匆谢过了店主后,艾米莉就又匆忙的开始了赶路。
店主看着艾米莉隐藏在大衣下瘦弱的背影,不禁叹了口气,在他这些老头的眼中,读书看报这种活动似乎并不属于平民女性,而是属于那些受过教育的小姐夫人的,但休斯顿夫人却让他很是惊讶,每天几乎雷打不动的要来自己这里买一份报纸。
起初他还以为女人是什么落魄贵族的后代,但后来跟艾米莉的闲聊中,他了解到艾米莉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但却也和那些小姐夫人一样能读书写字。据她所说她似乎有一个不错的主顾,愿意在闲暇时让她接触藏书。但,尼克微微眯起了眼睛,想起了他有时听到的那些从法院中出来的贵族老爷们的交谈,呵,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似乎都很放心在一个普通小贩面前谈论一些贵族们的秘辛。而艾米莉的那家主顾,伯纳姆先生,似乎在贵族圈口碑一直不好。
或许等下次有空闲的时候,自己应该隐晦的告诉艾米莉,尼克心中想着。
“阿瑟顿狼人袭击事件已告破,魔兽被击杀。”艾米莉此时左手拿着折起来的报纸,边在路上急匆匆的走着边读着这报纸上的报道,她不禁叹了口气,又想起了自己那惨死的侄女,“可怜的亨利表弟,希望他能走出来。”
事实上,绝大部分人都不会建议在路上看报,特别是在这种大雾天,艾米莉显然忘了这一点,或者说清晨周围稀少的行人麻痹了她的警惕感。等到她感受到地面传来的剧烈的震动抬头看的时候,那家从街角驶来的失控的马车已经离她只有几米远了。
“闪开闪开。”那驾车的男人操着一口有着奇怪口音的阿尔比亚语一边拼尽全力的拉起控制缰绳,一边冲着愣在那里的艾米莉大声吼着。
看到那近在咫尺的马蹄,艾米莉的瞳孔瞬间放大,她感觉所有的血液都全部涌到了大脑之中,她的双脚冰凉僵硬无法移动半分,但思维却是疯狂的运转着,她的口腔变得干燥,这距离尽管马车已经减速,但车上装着的那些看起来用于建筑的钢材还是让车没有办法在她面前停下来,或许今天真的不应该出来的,她又想起了刚才店主和丈夫的叮嘱,但现在还有什么用呢。
她有些认命的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撞击,但突的从一旁传来的巨大的拉力将她扯到了一边,她的腿撞到了一旁的长椅上,激的她眼眶中瞬间升起了生理的泪水,而下一刻,那带着锋利棱角的钢材就从她的眼前擦过,留下了冰冷的气息,而后又向前滑行了一段,最终安全的停了下来。
“呵,呵。”艾米莉显然被这巨大的冲击吓到了,她腿一软向下跌落,但一双坚实的臂膀稳住了她的身形,将她扶到了身后的长椅上。
“夫人,您还好吗?”一道低沉的,带着熟悉的莫洛科区口音的男人声音从她将惊恐中拉了回来,此时艾米莉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思维,看向了这个救了自己的男人。
男人有着一副刚毅的面容,那双深邃的金色眼眸仿佛能洞察人心,他的棕色头发被修剪得整齐划一,一丝不苟,胡须也有看出是被精心修剪,不过在这工整严谨的外表下,男人右脸颊的一道细细的伤口却有些破坏了男人的样貌,尽管看起来是新造成的伤口,但却不严重。如果不是他的口音,艾米莉差点以为男人是什么贵族了,不过或许出生在莫洛科区的人有一天也能够称为那些贵族老爷,谁都说不准。
“先生,真的太感谢您了,如果不是,不是您,我,我现在都不知道会怎么样了。”艾米莉扶着自己的胸口,有些结结巴巴的说着,想要将那惊恐压下去,说真的她今后雾天出门恐怕又会有心理阴影了。
男人蹲下来帮艾米莉捡起了刚才地上慌乱中掉在地上甩出来的东西,将他们一一的放回到篮子中,递给了坐在椅子上的艾米莉的手中,男人轻轻的说着,像是害怕会再次吓到自己,“夫人,没事了,深呼吸放轻松,现在已经安全了。”
另一道更加焦急的声音从远方传来,打破了现在的暂时的平静。
“夫人,夫人您没事吧。”驾车的男人从远处跑来过来,在看到艾米莉完好无损的坐在长椅上的时候,这才缓了一口气,他有些脱力的弯下了腰,手搭在膝盖上这才没让自己跌坐在地上,大口着喘着粗气,而后又猛地抬起头,有些抱歉的说到,“夫人,我实在是感到抱歉,今天雾实在是太大了,我为了避开另一辆车,没想到马竟然失控了。”
男人焦急的解释着这一切,但好像并不是很熟悉阿尔比亚语的原因,只能一边操着奇怪的口音一边用手比划着一切。
艾米莉叹了口气,抬手先示意男人停下来,“呼,先生,我没事,我也有责任的,您也不用太担心,我就是太害怕了,而且,其实我们都应该感谢的是这位先生。”
在艾米莉的指引下,男人这才发现另一边还站着一个人,刚才他在车上看到这位夫人应该就是被这位先生救了下来,他有些笨拙的弯下了那高大的身躯行了一个不那么标准的礼节。
“不需要感谢我,举手之劳罢了,剩下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就好。”说罢,男人将手上的帽子又带了回去,朝着两人摆了摆手,朝着大雾的深处走去。
尼克还在从报刊亭探头往街角看去,刚才好像从那里传来了巨大的刹车声,他是一个比较爱凑热闹的人,但现在却因为这报刊亭的原因只能在这里眼巴巴的等着从那里过来的人带来什么有趣的新新闻。
“先生,一份阿瑟顿日报。”突然从旁边传来的声音将尼克的脖子又拉回到了报刊亭中,他看向面前的顾客,对方压低的帽檐遮掩住了部分的面庞,让人有些难以记住对方的样貌,但那浓密的精心修剪的胡须和那右脸的伤疤还是让他有了高辨识度的特征。
“好的,先生,一共两更尼。”尼克将一份报纸抽了出来,放在了男人的面前,但他那眼神还是偷偷的瞥向了男人帽檐下的样貌。
男人接过了报纸,抽出来一张纸币,“再来一包香烟,剩下的不用找了,先生。”
“哦哦,好的好的。”尼克有些兴奋的从柜子中掏出了一包卷烟,递给了男人,男人给的纸币都可以买三四包卷烟了呢,没想到今天还能遇见这么大方的主顾,幸亏刚才没有关店去看热闹,不过,尼克还是心中痒痒的,不时的将目光投向街角。
“有辆运送钢材的马车失控了,差点撞上一位夫人,所幸两人都没事。”男人低沉的嗓音将尼克的思绪拉了回来。
“什,什么?”尼克的脑袋有些发懵,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男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先生您一直在往街角那里看,刚好我就是从那里过来的。”男人从盒中掏出了一根卷烟,擦着了根火柴点燃了烟头,深深的吸了一口,而后指向了另一边的街角,解释了自己这么说的原因。
“啊,先生您猜的真对。”尼克有些感叹于面前男人敏锐的观察力,而后又有些愤愤不平的说到,“这么大的雾那帮人竟然还要运那么重的钢材,真的是一点都不小心。”
“他们?”男人有些好奇的问道,“这运送钢材的马车每天都会来吗?”
“谁说不是呢,而且每天还要来好几次,不过我估摸着也快结束了。”尼克指向了远处,“那大楼我看已经快要建好了,哦不,现在看不见。”
“每天吗,那他们下午的时候会不会来,差不多是四点左右。”男人看向面前阿瑟顿法院高大的建筑,突然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下午,我想想。”尼克挠了挠自己有些秃顶的头,“下午他们确实回来,但是具体的时间应该是三点半,而不是四点,因为法院门口大挂钟的原因,我记得应该没错。”
“这样啊,那先生你知道这些车是哪拿钢材的吗?”男人挠了挠自己的胡子,而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又从大衣中掏出了一张纸币,“再来一包烟,先生。”
尼克连忙摆了摆手,有些好笑的说道:“不用,不用先生,您刚才已经付过钱了,我老尼克也不是什么贪财的人,至于从哪里来,我还真知道,是科恩钢材公司。前段时间我还向市政府投诉过他们要求他们改道呢,法院主干道这种马车还是太危险了,您看,今天不就差点撞到人了吗?”
“是啊,确实要处理下了。”男人将那烟蒂扔在了地上,用脚碾了几下。
“多谢,先生,和您聊天很高兴。”男人将帽子抬起向着尼克示意了下,显现出了那双金色的深邃的眼眸。
“哦,好的好的,我也是先生。”看着男人的走向法院小巷的身影,回想起男人的样貌,总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张脸,他思索了一会,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从旁边的报纸中抽出来一张,看着角落处的那个报道上面的照片。
“阿尔比亚皇家调查局探长联手侦探破获狼人袭击案。”虽然是一个很轰动的标题,但在拉夫纳这个瓦格兰前将领,阿尔比亚逃犯的审判新闻下只能被挤到了角落。尼克看向照片角落的那个人,虽然刚才那人尽可能的隐藏了面貌,但和照片上的这人还是有八成的相似度。
“鲁伯特·哈伯,原来是叫这个名字。”尼克看向了那印在报纸上的名字,语气中带了些愉悦,“怪不得这么眼熟,看来老尼克我的记忆力还是这么好。”
1050年11月4日 离审判2天 阿尔比亚纽盖特监狱典狱长办公室
“你,你的眼睛这是怎么了。”看着面前右眼眶一块青黑,但还是一脸严肃的卡特,爱德华在惊讶的时候也很想笑,但他清楚如果他此时真的没忍住笑出了声,那么他再回孤儿院的时候,孩子们就能看见他带着同款的淤青了。
“被打的,就这么简单,你以为呢?”卡尔连眼睛都没有抬起来,翻找着手边的一摞资料,时不时的从里面抽出一两张纸放在自己的面前。
这会惊讶的人变成了爱德华,他回想了下好像今天并没有在报纸上看见什么市长再次被袭击的消息,那到底是谁能让卡特变成现在这样呢,他回想了下现在在阿瑟顿的实力和卡特差不多的那几位,觉得丝毫没有头绪,“是谁打的,我能问问吗,卡特。”
卡特终于将自己从整理的资料中抽身了出来,他将那些资料立了起来,在桌子上蹲了蹲,清脆的响声在这个有些空旷的房间内回响,而后他深深的叹了口气,一边将这沓资料递给了爱德华,一边语气隐隐有些悲伤的说道。
“阿尔弗雷德·格雷。”
“什,什么,谁?”在听到这个名字的一刻开始,爱德华就觉得自己的大脑像是遭受到了重击一样,一声巨大的响声在他的脑海中炸开,他的面部肌肉不自觉的开始抽动起来,连带着那打理好的小胡子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我不想再说一遍,爱德华,节约时间也是当初我教你们的东西,你可以看看我给你的东西。”卡特无意识的转动着手上的钢笔,这是他烦恼时无意识的动作,眼神却盯着爱德华手上的资料。
爱德华的手有些颤抖,他迫切的盯着那些资料上面的东西,飞速着翻动着这些文件,他的呼吸不自觉的加重起来,那布上血丝的眼眸更能显得出爱德华此刻那焦急的心情,过了许久,他才缓缓的抬头,带着一些迟疑的试探。
“卡特,但这些,这照片不是鲁伯特吗,你是说。”爱德华并没有说完后面的话,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一样。
卡特点了点头,印证了爱德华的猜想,而后他那沙哑的声音带着多天的疲惫响起,“他,亲口承认的,爱德华,他就是阿尔弗雷德。”
还没有等他说完,椅子和地面发出的巨大的急促的噪声就打断了他,爱德华猛地起身,浑身都在剧烈的因为愤怒颤抖着,他整个人都充满了多年都没有生出的戾气:“他,他怎么还敢,他怎么还没有死。”
爱德华那健壮的身躯向着门口奔去,此刻的他想要找到那个曾经的懦夫,那个该死的,害死了他的爱人的叛国者。
“冷静些,爱德华。”巨大的地刺在房间门口骤然升起,挡住了爱德华离去的脚步。
“为什么,你让我怎么冷静,卡特。你是不是还放他离开了,啊,为什么,卡特·威尔斯,回答我,阿尔弗雷德·格雷为了拉夫纳叛国,你当初不是发誓说无论怎么样都要让他们伏法吗,你现在他妈在做什么。”爱德华此时的脚步都已经有些不稳了,他愤怒的冲向卡特的办公桌前,身体猛地往前,用力的抓住了卡特的衣领,将他拉到自己的面前,盯着对方那苍老却平静的面庞,咬牙切齿的吼道。
“在没有搞清楚状况就把枪口对准同盟,我当初教你的东西全都忘了吗,你刚才出去准备找他决斗吗,爱德华·斯特林,是什么让你觉得你能够打过阿尔弗雷德。”卡特那威严的声音响起,语气中充满着质疑和不满。
听到卡特的质疑,爱德华此时突然像是泄了气一般,那高大的身躯轰的向后倒在了椅子上,他的头低垂下来,他宽大的手掌盖住脸,但肩膀的颤抖还是出卖了他。
卡特并没有继续责怪这个自己曾经的学生,这个永远冷静的铁血将军就这么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等待着对面人的情绪发泄,许久之后,爱德华才慢慢的抬起身,深吸了口气,平复了呼吸,“卡特·威尔斯,你想让我做什么,而为什么又是我,我已经使用不了魔法了。”
卡特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看了眼窗外的浓雾,从抽屉中抽出来另一份文件,递给了爱德华,“议会那边准备随时用尽资源保下阿尔弗雷德,也就是鲁伯特。至于王室那边,我还不清楚他们的态度。”
卡特擦了根火柴,点燃了烟斗中的烟草,深深的吸了一口,在这升腾的烟雾下,仿佛抚平了他脸上生出的些许的细纹,“我必须保证阿瑟顿的安全,所以我需要一个信得过的帮手,况且你不会魔法这件事,也只是你自己的说法吧。”
爱德华看向了卡特递过来的文件,上面写的正是由卡特草拟的关于资助孤儿院的提案,他叹了口气,接着说到:“对不起,卡特,当时那是我脱身的唯一方法了,但现在我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老师,告诉我的任务。”
1050年11月4日 离审判2天 阿瑟顿市多里安区扎卡街3号伯纳姆庄园
“艾米莉,你又看报了啊,快给我们读读,昨天都发生什么事了啊。”艾米莉刚坐下揉了揉因为一上午的工作而酸痛的腰部,一道活泼年轻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杂物间的门被推开,几个和艾米莉一样身穿女仆制服的少女挤了进来,显得原本狭小的房间更加的拥挤。
但是艾米莉也没有生气,她温柔的看着这些活泼的女孩,招呼她们坐下来,这是一个日常到再不过的场景,稍微大一点的女人挽起自己的发丝,为这些不识字的贫苦的女仆们阅读着报纸上的新闻,阳光从窗外洒在他们身上,但今天不没有阳光,于是她们只好打开杂物间那扇有些昏黄的灯。
“我看看有什么。”艾米莉摊开了报纸,纸张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着,她总是要对这些杂乱的新闻进行一个总结,毕竟这帮年轻人并不喜欢那些长篇大论,而她买的阿瑟顿日报也不是一个花边小报,但今天的报纸似乎有什么不同,或者说这几天几乎所有的报纸都被一个话题所占领了全部的版面。
“呜,好像没有什么有意思的新闻,全部都是关于拉夫纳审判的报道。”艾米莉叹了口气,她将报纸放下,有些抱歉的朝着女孩们说道。
但预想中的女孩们的失望并没有到来,相反她们好像突然像是提起来什么极大的兴趣一样,拉着艾米莉的手臂,撒娇的说道:“艾米莉姐姐,最近那个拉夫纳周围的男人们都在讨论,但每次我去问他们都不告诉我,你给我们讲讲吗。”
艾米莉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轻笑了起来,她有些宠溺的揉了揉那个正在撒娇女孩的头顶,温柔的说到:“那我就开始了哦,你们哪里听不懂的就打断我就行。”随后,她又拿起了报纸,看着上面的报道,尽量以更加通俗的话语给女孩们重新讲解。
“这场审判......,拉夫纳·瓦林森,前瓦格兰高级将领,被指控在银牙战争中犯下不人道的战争行径以及越狱,潜逃,杀害执法官等多项罪行,将于十一月五日于阿尔比亚最高法院接受审判,陪审团由八人组成,审判将持续数天并在十一月七日宣布陪审团最后结果。”
“就是这样了,姑娘们,审判就在两天后。”艾米莉清了清嗓子,放下了报纸,做了最后的总结。
房间中的女孩都没有出声,沉默在狭小的空间内蔓延,这遥远的战争在已经过去了很久,久到这些二十多岁的孩子都没有任何的记忆,那残酷的战争第一次展现在了年轻的女孩们的面前,最终有个女孩颤颤巍巍的问道,“艾米莉姐姐,那瓦格兰是现在王国东北方的洛兰公国吗?”
艾米莉愣了下,而后肯定的点了点头,洛兰公国这个名字她猛地一听差点没有反应过来,毕竟对当时亲历过银牙战争的人来说,瓦格兰的拉夫纳才是那个让人永远都忘不了的名字。
“那艾米莉姐姐,你说拉夫纳最后会受到什么审判呢,虽然周围的大家都说他该死,但是我听您读给我们的这篇报道里他并没有干什么坏事啊,我之前还听到路上有人在宣讲说他也只是保护自己的国家而已。”女孩的话并没有说完,其中一个年龄较大的女仆拽住了她的衣角,拉了拉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那女孩显然也是反应过来了,她想起似乎她听别人说过,这位和善的艾米莉姐姐的亲人就是当时在银牙战争中牺牲的,好像就是拉夫纳所参与的那场最残酷的,死伤最多的冬谷战役。她的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起来,她有些不敢直视艾米莉的眼睛,她小声的向着艾米莉道歉。
当然她也并没有遭到艾米莉的责骂,温柔的女人叹了口气,摸了摸女孩充满泪水的眼眶,轻轻的拂去了其中的泪水,“没事的,我也不想回忆当时的战争了,至于拉夫纳最终会怎么样,抱歉我也不清楚,但我觉得陪审团应该至少做到这一点,就像阿瑟顿日报一样,以一个公正的态度去进行这场审判。”与此同时,她挥了挥手上的报纸。
“诶,为什么这次报道不是他们的主编萨缪尔·贝克先生写的。”她看向了手中报纸最后的署名,有些惊讶的发现竟然换了名字,变成了另一个人,但还没有等她深入思考,就听到房门外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
房间内的几人被这突然的争吵声吓了一跳,她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艾米莉安抚了有些心慌的几人,站起身缓缓的将杂物间的房门打开了条小缝。
走廊上空无一人,昏暗的光从窗户中照进来,艾米莉分辨出这争吵是从这栋房子的会客室传来的,她向着屋内小声的招呼道,几名女仆也快速悄声的溜了出去,轻声轻脚的下楼,希望在被发现之前远离这场风暴的漩涡,避免被波及。
而艾米莉留下来收拾杂物间大家的痕迹,在这过程中一些争吵涌入了她的耳朵,尽管她并不想去偷窥雇主家的秘密,但这争吵声却太大了,夹杂着愤怒,指责,好像还有好几个人的样子。
“拉夫纳,审判,卡特,贵族。”一些零碎的话语飘到了走廊上,她大概猜到了可能是因为什么事情,今天早上伯纳姆家的小姐利维娅·伯纳姆收到了一份来自法院的信件,伯纳姆先生和小姐看后情况就不太好,两人之间就爆发了巨大的争吵,而在下午的时候,好像又来了一位客人,但当时她在打扫卫生,并没有遇见,听其他女仆说,这位拜访的客人应该地位还要比伯纳姆先生高很多。
“我说过了,父亲,您无权干涉我的决定,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我不是你们的工具。”
一道极其高昂的女声穿透了原本关着的房门,吓得艾米莉手一抖,手中正在收拾的东西都差点没拿稳掉了下去,随即,那会客室的房门被砰的一下撞开,一道娇小的身影猛地从房间内冲了出来,边哭边捂着脸冲上了三楼,伴随着关门的声音从三楼传下来,室内又恢复了寂静。
艾米莉认了出来这身影就是刚才吼声的主人,利维娅·伯纳姆,她没有想到之前一直温柔优雅的小姐竟然刚才会爆发那么大的愤怒,也不知道她和伯纳姆先生之间说了什么,不过这也不是她考虑的范围了,她继续低头打扫着房间。
“里德先生,我实在是抱歉,利维娅她,哎,是我们疏于管教了,让她忘记了淑女的礼节,在您面前这么失态。”接着从房间中传来的是一脸陪笑的伯纳姆先生和另一个气质不俗的男人。
男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高贵的气质,不过在艾米莉看来这男人似乎有些太过于.....高傲了,或者说她从没见过伯纳姆先生这么的卑微,不过她清楚此时应该尽可能的掩盖掉自己的存在感。
“伯纳姆先生,请不要责怪利维娅小姐,她并没有什么错。”男人带着那标准的贵族口音温和的开口打断伯纳姆先生的抱怨,“我能理解小姐她的想法,她也需要些时间,今天就暂时这样吧,伯纳姆先生我也该回去了。”
两人的脚步越来越近,而艾米莉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轻,她尽可能的将自己的头低下来想让自己不被注意到,但一双穿着做工考究面料精良西裤的双腿却停在了自己的面前,她有些心虚的抬头看向面前的两人,发现金发男人走着那优雅的眉毛看着自己放在桌上的报纸。
“今天的阿瑟顿日报,亲爱的小姐,请问我能拿走它吗,我对它很感兴趣。”男人慢慢的蹲下,他那双淡色的眸子温柔的看向艾米莉,但却像是包含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一样。
“啊,好的好的,先生,荣幸之极。”艾米莉显然没有想到这贵族男子竟然会对一份报纸感兴趣,但在男人隐形的压力下,她想自己也根本无法拒绝。
“感谢,美丽的小姐。”说罢,他从桌子上拿起来这份报纸,而后从兜中掏出了一张崭新的纸币放在了艾米莉面前。而后他缓缓的起身,走下了楼梯,而伯纳姆先生此时一脸讨好的跟在那人的后面。
“嘶,真是麻烦。”罗兰·里德从伯纳姆家的庄园出来,坐上了早在门口等候的豪车中,他松了松自己的袖口,感觉浑身都被一股暴发户的味道侵染过了,要不是利维娅·伯纳姆被选入了陪审团,他根本就不会跟这种暴发户家族有任何的关系。
他扭了扭自己的脖颈,然后看向了手中从艾米莉那里拿过的阿瑟顿日报,他皱着眉头读完了报纸上有关拉夫纳的报道,轻嗤了一声,“萨缪尔啊,萨缪尔,你还真是......特里独行啊。”
报纸上的报道完全没有任何的偏向性,堪称是新闻报道的模板,他能看出来尽管萨缪尔·贝克并没有发表任何的报道,但他依旧决定了阿瑟顿日报的报道方向。
他皱着眉看向旁边开始淅淅沥沥的小雨,那雨水冲散了些许的浓雾,但是却让整个阿瑟顿变得更加压抑了,他的指节不自觉的敲击着大腿,像是在计划着什么。
1050年11月4日 离审判2天 阿尔比亚纽盖特监狱
“刺啦,刺啦。”原本昏睡的拉夫纳被这声音吵了起来,他有些疲惫的睁开眼睛,在这种情况下他并没有很多的事情能做,睡觉似乎是唯一的消磨时间的方式。他拉紧了身上披着的毛毯,借此来抵御这囚室的寒冷,这毛毯还是卡特命人送过来的,看来鲁伯特的要求卡特竟然还同意了。他有些自嘲的想着,明明自己的家乡是在哪雪原之中,但现在自己却这么的畏寒。
他看向那囚室的门口,看着那黑暗中高大的身影似乎拖着什么东西慢慢的接近,最终卡特那阴郁的面容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卡特将手中拖着的椅子摆在了房间门口,他缓缓的坐在了椅子上,背靠着舒适的椅背,翘着腿居高临下的看向那被锁链束缚的男人,但他并没有开口说什么,就这么沉默的看着面前的坐在地上的男人。
拉夫纳也就这么静静的盯着卡特,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着,像是在复刻二十多年前两人的生死较量一样。最终,卡特叹了口气,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他从口袋中掏出了一盒卷烟,从里面拌出了两根,一根叼在了自己的口中,另一根朝着拉夫纳的方向透过缝隙扔了过去。
“给你的,拉夫纳,鲁伯特没办法给你带烟进来,因为整个监狱都是禁止吸烟的,但我可以。”
“谢谢。”拉夫纳伸手接住了抛过来的香烟,引得阻魔石手铐哗哗作响,随后便发表了对卡特自二十多年前见面后的第一次感谢,当然很是诡异,以至于让卡特不自然的挪了挪屁股。
伴随着擦的一声,那火柴迸发的火焰点亮了这黑暗的环境,以及卡特嘴上的香烟,他弯下腰将手伸向那监牢的门,隔着那缝隙点燃了拉夫纳伸过头来的口中的香烟。
“卡特·威尔斯,你为什么要来找我。”拉夫纳深吸了口烟,那烟雾带来的平静暂时缓解了他腿上的疼痛,望着那升起的烟雾,他自顾自的说道。
“只是想跟你聊聊而已,我觉得我们应该有很多共同语言,当初我没有机会这么做,但现在我有了。”卡特的眼睛微微的眯起,像是在回忆什么一样。
“那现在我们是进行二十年前的话题还是当前的话题呢?”
听到了拉夫纳的话,卡特原本夹着香烟的手微微的颤了颤,原本残留在上面的烟蒂带着些许的火光掉在了他的手上,但他却没有任何的反应,而后他缓缓开口说道:“过去的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当年的事我想你也并没有错。”
拉夫纳耸了耸肩,表示同意对方的说法。
“你知道吗,这十年以来我一直在想你和阿尔弗雷德的关系,他昨天找过我了,而我也问他这个问题,你知道他怎么说的吗?”
拉夫纳眯起了眼睛,借着那香烟的火光努力的分辨着什么,突然他发现了什么,开口说道:“他是鲁伯特,我想他也应该强调了这一点,其次你这里是他打的吧。”
照着拉夫纳手指的方向,卡特抚上自己手上的右眼,他轻笑了一声而后说到:“是啊,我们打了一架,谁都没有占到便宜,不过你们似乎都很喜欢伤害我的右眼。”
卡特敲了敲自己的右眼,传来了玻璃的脆响,“至于他的回答,阿尔,哦不,鲁伯特说他爱你,真是奇怪。”卡特又点燃了根香烟,他的手指夹着香烟在那里比划着,那黄色光点在黑暗中也来回的闪烁着,“一个准将和一个战俘,一个阿尔比亚军官和一个瓦格兰战士。”
卡特开始自顾自的笑起来,但似乎是牵动了身上因为战争带来的旧伤,又猛地咳嗽了起来,“我不明白,拉夫纳,你们应该是敌人,应该彼此仇视的,但为什么最后却走到了一起,他为了你选择叛国,放弃了自己那大好的前途,变成了逃犯。而你,现在为了他选择投降接受审判,选择背上你们瓦格兰文化中懦夫的名头,你们这些人真的,哈哈,就像那些年轻人最喜欢看的小说的主角一样。”
“我的回答和鲁伯特一样,卡特。”拉夫纳并没有理会卡特有些癫狂的样子,他平静的说道,“而且我们似乎是同一年代的人,你也就比我大五岁而已。”
听到了拉夫纳的回答,卡特大笑了起来,像是两个许久不见的老友在一起谈论笑话一般,“是啊,我都快忘了,你看看老卡特现在都有皱纹了,但你还是五十岁的样子,说真的,你们瓦格兰人是不是有保养的秘方,还是说这就是你现在死而复生的秘密。”
“无可奉告,卡特。”拉夫纳听出来卡特话中包含的深意。
卡特慢慢的收敛了笑容,面容开始变得阴冷起来,他的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他低沉的话语此时不带一丝温度响起,又回到了往日的状态:“所以说,拉夫纳·瓦林森,你才是阿瑟顿最大的那个威胁。”
说罢,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出现在了拉夫纳的眼前,“我说过的,我会消灭一切可能破坏阿瑟顿安全的因素。”
拉夫纳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卡特那已经搭上扳机的手指,过了许久,他才开口说道:“你不会开枪的,卡特。”
“为什么,议会,王室或者说其他人,所有的势力都是因为你在暗中较量,只有你的死才能平息这场闹剧,阿瑟顿才不会受到伤害,而我也会在杀死你后自尽,除了我们没有人会受伤,或许我们早就该在二十年前同归于尽了。”
“你当年阻止了爱德华杀掉我,那么现在也不会这么做,就是这么简单,卡特,你的荣誉感让你不会杀掉我,至少是今天,因为我们是一类人。”拉夫纳指向指向了自己右眼处的伤疤,那正是卡特当年留下的。
卡特沉默的看向面前的男人,许久没有说话,最后他收起了枪,有些颓然的站起身,慢慢的向着阴影中走去,在身形彻底隐入阴影的前一刻,他转过身面对着拉夫纳,缓缓的开口说道。
“拉夫纳·瓦林森,那么我希望你能喜欢接下来你的戏份。”
“卡特·威尔斯,如果你想把鲁伯特牵扯进来,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是指你和阿瑟顿。”拉夫纳一字一句的回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