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万卡,还是莫妮卡, 我总是记不住她的名字。有可能是她从来都没告诉过我,也有可能是我忘记了,不过我也没期望她能记住我的名字,毕竟我们连同事都算不上,她是这家野兽酒吧唯一的女调酒师,而我只是负责在烂醉如泥的早上打扫卫生的清洁工。通常在我走进酒吧之后,她都会勉强地挤出一个微笑,然后从后门离开,把剩下的一切交给我。
“我真是...累的要死,老托比,”她的身上同样散发着难闻的酒气,一种不属于她的年龄的浑浊,“呕...我迟早宰了你们所有人...”
她可能喝醉了...好吧,她确实喝醉了。我不是托比,托比,托比·布莱恩是这家酒吧的拥有者,也是远近闻名的大富豪,这家野兽酒吧不过是他找乐子的一环。他慷慨地给贫穷的小镇带来财富与机遇,但当地的农民并不欢迎他,他的恩赐往往伴随着沉重的代价——必须来参加每周日晚上的俄罗斯轮盘赌,活下来,你才能赢得他的奖赏。幸存者可以肆无忌惮地选择战利品,托比从来都不吝惜金钱,他也很乐意与乡下人们分享他们贫瘠想象所不能触及的一切。
如痴如醉,流连忘返,他的钱财源源不断,而你的生命危在旦夕。
伊万卡负责在每周日的晚上递上那柄银色的六发左轮,而我负责在周一的清晨走进去,清理掉地上的血迹,然后拖走死于梦想的年轻人。
我忘了说了,老人和孩子不被允许参与轮盘赌,他们甚至不被允许进入酒吧。
在无聊的周末,我有时也会去那里找一个座位随便坐坐。不得不承认的是,莫妮卡非常擅长调动观众的情绪,并且在合适的时机递上那么一杯美味的酒。“免费的,当然,亲爱的。”她如是说道。在酒精的作用下,手腕总会不由自主地伸过去,恣意享受着伊万卡的挑逗与抚摸,伊万卡并不美丽,可她远比这些农民的糟糠之妻要娇艳欲滴,以及...更有诱惑力。有时伊万卡的视线会落在我的身上,但往往不会久留,在场的所有男人中,只有我永远不会成为她的勇士,我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随便吧,伊万卡也是一个不错的名字。
如果我周日晚上就去了那里,便可以提前处理那些令人不愉快的东西。死者并不总是熟悉的面孔,偶尔来那么几个外乡人也是正常的...嗨,我在说什么呢?我太自大了,本地人我真的都认识吗?哈哈!
那个周末,来了一位年轻人,穿着瘦削的灰色条纹衬衫,戴着一架破旧的眼镜。他的头发乱蓬蓬的,简直比墙角的拖布还要脏。仿佛没看见其他人一样,他径直地走过来,坐到轮盘赌的位置上,并且死死地盯着伊万卡...一言不发,令人毛骨悚然。
“乡巴佬,别那么盯着我,来跟我说说你的故事,怎么样”,伊万卡赦免了他的无礼,仍旧俯身贴了过去,“宝贝,注入几枚,你来确定...不过先别急,这夜晚还长着呢,我可舍不得你早早地离开”
伊万卡递过去五发子弹,并且在那个男人接过去之后开始调酒,伊万卡随意地切了点冰,不时回头看两眼那个男人,很遗憾,并没能赢得他的对视。
那男人似乎没有接下来的意思,在灌进五枚之后,他将空洞的弹夹对着伊万卡,等待着第六枚的灌入。
伊万卡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从我的酒馆滚出去,给我滚!你是来侮辱我的吗?消遣我很有意思?嗯?”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酒泼向他,大声咒骂着让他离开,一旁的观众也开始兴奋起来,有的叫嚣着让伊万卡给他第六发,有的直接抄起凳子准备把那家伙抡倒在地,他玷污了勇者的游戏,他不值得获得任何尊敬和掌声。
“不...不,”男人似乎变得懦弱起来,连忙关上了弹夹对准自己的头部,茫然地环顾四方。酒馆里一下子变得死寂,万千的目光都注视在男人身上,这种沉默只持续了一刻,挑衅和威胁的声音仍在蠢蠢欲动。男人颤抖着嘴唇,眼皮不听使唤地上下跳动,众目睽睽之下,那只惨白的手终于按动了扳机。
爆裂的枪声并未如约而至,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纷至沓来,今夜后他将成为新的传奇,可惜我们并没有提前问清楚他的姓名尊称,以及背后促使他来参与这场生死豪赌的奇妙故事,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伊万卡给自己斟了一杯...是两杯以示赔罪,他是第一个敢来赌五发的挑战者,托比,托比在哪?农民们发疯一样寻找托比,观众们都渴望得知此种挑战能获得何种程度的奖赏。
人群似乎散去了,但他们很快会回来。
“算了,我也想玩一玩了,我赌几发好呢?”莫妮卡如是说道,她的脸上泛起潮红。我隐约听到她灌进去三四粒,但托比并不在这附近,在这玩赢不到任何奖励。“啊,还有,我很讨厌别人叫错我的名字,到时候你来给我作证,你看着吧...”
尖锐的声音响起,第一枚即是最后一枚。这里没有任何观众,托比也不在这里,我的嗓子仿佛被蜡封住一般叫不出任何声音,酒馆外仍然人声鼎沸,我只觉得头痛,耳鸣,晕眩而麻木,最终眼前一切红色绿色如骄阳一般炽烈绚烂的一切归于虚无。
“敬我们亲爱的勇士,他将在我们的欢呼中赢走一切!为他喝彩吧!”
待我再次睁开眼时,陌生的女子递过来一杯鲜艳明亮的酒,与她的手指上佩戴着的硕大祖母绿相得益彰。掌心内除了那杯马天尼外,还有一柄银色锃亮的六发左轮。她对我的犹豫颇为不满,观众们也纷纷涌了过来,我听见...我听见耳边的欢呼声与嘘声越来越高,我下意识转头望向那个角落,那位面容枯槁的老者坐在阴影中,幽暗眼眸如同山涧之鹰...
怎么会呢?我一饮而尽,目光透过穹顶只见明月高悬,陌路之客接连扣动六下扳机而满座哗然,稀薄的云雾遮掩不住血液的腥臭气息,低俗的一切,一切低俗的东西都发疯一样窜了上来,令人作呕。
而我同样没有继续观看的雅兴,我只觉得恶心,我绝对不会为此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