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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第一节
春,长久蛰伏后骚动的季节!
一场浓密的春雨细丝披头散发地落在城西,纠缠并融化在栾树,柏油马路,垂丝海棠花和人手的皮肤上,都在膨胀、发皱、爆裂!沉如水的夜空,深黑中透露着浓重的蓝,一大团黑乌鸦“嘎嘎嘎——“地掠过,“嗒嗒嗒嗒嗒嗒——”彩钢瓦奏着乐,余音袅袅地,消失在远处迷人眼球的彩雾中,潮湿的霓虹灯摇晃着脑袋,朝着银河系以每秒30万公里的神速向外星人炫耀着壮观的地球之春!
“嘀——嘀——”绵长的一阵车笛,拥簇开门,伸出来一双AirJordan 1 NRG No L’S Varsity Maize,跌出了一具男子的肉体,跌出了一具女子的肉体,跌出了两三个有肥有瘦的肉体,带了条纯银锁链,大颗的珍珠,挎着只香奈儿包包,掏出一块iphone13,不对,是两块、三块……很快,摆出老年人的姿态,搀扶着被一家酒吧吸进去。
“朋友们,今朝有酒今朝醉,我请客!”
“哇偶——哇偶——健哥爽快!”
“感谢兄弟们真诚的一票,有福同享!”
荡笑的红嘴唇,弯月似的蓝眼线斜扫入鬓,四处的口红印把白衣领和脖子亲得血红,狂暴的英文歌呻吟着:
“Gimme,gimme more,gimmemore,gimme gimme more!”
“不醉不归!”
“喝酒!唱歌!干杯!……”
“Gimme,gimme more……”
一瓶:“酒不错啊!”
四瓶:“没事儿,没醉!”
六瓶:“我……走……喝……”
荡笑的红嘴唇,弯月似的蓝眼线斜扫入鬓,四处的口红印把白衣领和脖子亲得血红,狂暴的英文歌呻吟着:
“Gimme,gimme more,gimmemore,gimme gimme more!”
空瓶子排成一排,排成两排,排成四排、五排、六排。人怎么也排不成一排,颤悠悠地抱在一起,把头埋在留黑底的金发里面,埋在沙发的油亮污渍里面,响起了打呼声,响起了春雷声,二重奏!
“可惜你有女朋友。”
“她只适合做我老婆。”
“那我当你情人!”
那当然好!鲜红的嘴唇和满是酒气的嘴唇贴在一起,一不小心从沙发上滑下来了!
“哈哈哈哈……”
“卧槽!吐我身上了!”
手机震了起来。
“兄弟,换一件衣裳!”
“拜拜,兄弟们,先走了!”
跌跌跄跄,跌跌跄跄,跌跌跄跄,酒吧的小门喷着火红的光,碧绿的光,橙黄的光,像只野兽的嘴,呕吐出来一群男男女女混合着五颜六色的酒瓶,顶着烫的干枯的发丝,扯着乱七八糟的短上衣和酒渍污染的齐臀短裙,这对鸳鸯在路边各自分飞。
老天梨花带雨地哭了三个小时不到,现在时不时还咳几声闷雷,像在粗野地笑,不知道地上的子民出了什么红白喜事呢。最后一班公交车停在路边,哗哗哗地陷进去的公路水沟泛起了浪花,出租车在它面前像小老鼠似地乱窜,一个裹着雨衣的女孩从车上下来,左看,右看,没有,都没有,掏出手机,找定位,拨号码,发信息,视频通话,“嘟嘟——健哥?嘟嘟——健哥?“就是没有回应。忽然一个人从后面抓住她的雨衣,一个踉跄扑在她柔软胸脯里面。
“宝贝,回家……”
小老鼠被招过来。
车窗外,黑幕的夜下,绽放着一朵一朵的黄路灯,流光溢彩的灯线断了,远离了阎王殿通向人间的路口,放出来一群恶鬼,又收进去一群饿鬼,一大块塑料袋在移动!塑料袋活了!?当然不是,那只不过是拾荒的一个老太太,不长不短的焦白的杂发盖在头上,天还冷呢,塑料袋是需要持续发挥御寒功能的,伟大的工业发明!
“啪——”电灯开关被摸来摸去,打开了。
健哥被小女友拖回到了温馨的出租屋,小狸花猫抬头闻了闻,躲在窝里面不敢出来。
突然,一个冲刺,小女友还未反应过来,卫生间就被酒味充斥了。
她耐心地给他洗脸,耐心地脱下他的脏衣,耐心地扶他上床,又不耐心地泡了杯糖开水,自言自语道:“什么狐朋狗友,瞎搞!怎么衣服也换了……”
他敢不换吗?
“阎王殿”入口,鬼来鬼往,垃圾堆满是酒瓶,酒瓶,酒瓶,酒瓶,衣领被啃啮的口红的鲜血印子,摊软地躺在各种污秽物上,倒是为此空间增添了一抹迷人的亮丽!
“啪——”第二节
进了站,觉慧像是松了一口气,下一班列车还有1个多小时进站,休息的人群拥挤不堪,也总是学生和务工人员居多,大家都有些烦闷的感觉,尤其是坐在那对互相啃啮对方嘴唇的情侣旁边的大妈,好像被勾起了什么不愉快的记忆,背着他们,侧身假寐,皱着难以舒展的长眉。
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座位。百无聊赖下,只好玩玩手机。人类充满创造力和活力,能熟练发明并使用智能化的巅峰——手机,打发无聊的时间,觉慧这类雄性人类也精通这种消遣的方式,属于那种自学成才的现代智人。
“你好,可以坐在这里吗?”
一个男生拖着行李箱走来,一阵音波的电流突然从两排皓齿的之间迸发出来,使觉慧触电似地猛抬起头,颈部的骨节惊叫了一声。
“可以可以!不好意思……我把东西拿下来。”口罩下的潮热是从身体的底部翻衣越裤,一点一点地律动上来的,脸和脖子的皮肤层也涌动着桃红色的情感。慌乱之中,包里装着的箫管滑落出来,被那男生一把接住。
“麻烦你了,这是竹笛吗?”
发射电波的喉结微动着,一尊古希腊的雕像坐在了觉慧的边上,宽大的掌递过来那把“笛子”。
“谢谢谢谢!”
觉慧正在手臂肌肉的控制下来接东西,但是视力却衰退了,眼花了,只晓得那只粗黑的臂是奔涌着鲜活的血脉的,他觉得自己被洗空了思绪,又被塞进去一堆古铜色的筋肉。
“其实不是竹笛子,是箫。”
“哦!那我不太分得清,我女友也会,也是学音尔的。”
“挺好的。”
“吹的还蛮不错的。”
“那是专业人士了,我们只是业余的。”
觉慧本想说“我”,却不小心说成了“我们”。搞得好像这里还有个第三者在说话呢。
“你女友挺厉害的。”
“你有女朋友吗?”
“没谈过。”
“我看你像学艺术的,很有文艺气息!”
“我确实是,你呢?有点像学体育的。”闷热的一次性口罩后震颤的男低音重又掀起了皮下的欲望,一些含有刺激性的画面被注入觉慧的脑海,他觉得那男生眼睫下的猥邪感射在他的眼膜上,他羞愧地躲闪开,落在那男孩宽厚的肩上。
“猜对了!你也是F大的吗?”
“对,你是?”
“我毕业了,开始工作了。”
“原来是学长啊!”
觉慧心跳的慌张袭击着他的言语交际能力,他发觉那男生低头摆弄手机,以为不想说了,就也自顾首地用手指滑动着屏幕,突然一只黝黑的手递过来一个二维码。
“加个微信吧!都是校友!”
“好!"觉慧慌忙打开微信添加了他。
“你也是西城的?”
“是啊,你也是?“
“我也是啊!C镇的!”
“哦——我去过那里拜年。”
“你说普通话我都认不出来!”
“哈哈,我从小在外地长大”
于是愉快地交谈起了家乡和童年,人生和未来甚至是情感的生活以及,一切两个男人会在一起交谈的话题,时间的脚步居然奇迹般地加快了。
“旅客朋友请注意,请乘坐Gxxxx的旅客于xx检票口检票,请乘坐Gxxxx的旅客于xx检票口检票……“
广播的摧声开始鸣叫了,两个老乡收拾行李,一同登上高速列车,分别了。
刚落座,一股无常感涌上觉慧的心头,他望着窗外往后流逝的建筑物和植物,觉得还是自然的力量更胜一筹,他不断凝视着每一棵树,外面逐渐昏暗,一些村庄的灯火停滞着,像是夜的油画。他又把头靠在抵着窗边的手上,不禁感伤起来,当然这绝对与去见女朋友的老乡没有半丝半毫的关系,绝对没有。
高铁登上了山区的道路,高高的轨道上十分适宜俯视下方的景色,朦朦的绿色光线是山里景区的灯光,风进了林子,于是林子被人类赐号“林海”。人类推翻了一切自然的秩序,重新建立了一套自己的秩序,也就是钢筋水泥的丛林所展现的人工性的自然,在这个人工的自然里,身为文明人类的我们,难道不是另一种野蛮吗?
“干什么呢?”
微信突然响了,觉慧看了一眼屏幕。
“没什么事情干啊,真无聊”
“那太好了,我在第8节车箱的卫生间里,你能送点纸给我吗,谢谢你了兄弟!”
“好的,没问题。”
“真是奇怪啊,难道卫生间没有纸吗?”觉慧虽是这么地想着,但也总想帮他一把,于是他边走边在构想着他要说的感谢话。
“我到了,开门吧!”他发了条消息给他。
“咔——”门开了,可手也不伸出来,党慧只好伸手穿过门缝的通道,突然像是被一股力给纠缠住了,连同整个身子都吸了进去。
“嗯?”里面确实是他,但没有上厕所,狭小的空间和这突击地瞬间,使觉慧脸更兴起了一阵绯红。
“你不是上厕所吗?”
“上过了。”他笑着对觉慧说,觉慧此刻正像是被捕的兔子,睁着大眼茫然地看着他。
“纸……?”
“纸一会有用的。”猥邪的眼光又笑了。他一边说,一边把手搭在觉慧肩上,觉慧感到一股更热的流从肩部与律动而上的暖流作着抵抗。
“热吗?脸都红了,脱了吧!”
这不是请求,那双肩上的手忽得滑落到腰下,硬是要抓去这工业的织物,仿佛两只手在宣誓:自然的野性终于还是回来了!愚昧的工业文明,退下吧!欲望不是工业品能制造出来的!
是吗?
“你身材也是很不错哦!”
“没你的好……”
觉慧晕眩了,感觉都失灵了,手又恢复了行动能力,准备推开他,却触到了富有弹性的腹肌。
“在这里……不好吧……”
眨眼间,觉慧便被他在嘴上印了一个蛮猛的吻,口罩什么时候被卸下的?他惊地靠在后面的台面上。
“你很擅长吹箫吗?”
那男人也卸下了本就没有多少的衣服,麦色的皮肤上,肌肉的线条明显地展现着,起伏的丘陵间规律排列着小山谷。
两具肢体抱合了。
这天夜里,西城站的广场上,飞舞在半空求爱的蝙蝠,利用声波感知到了迎接的人群里起伏的春的秘密,有一个吹笛子还蛮不错的女孩子,还有一对儿子有艺术天赋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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