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迷糊月牙魇 于 2022-10-23 22:27 编辑
Part10 归
四月。无星无月的夜里,吹来一阵春风。猖狂的风儿在叶丛间旋舞,不知今宵又要吹落几片花瓣。
医院监护室内,病床上的嘉豪辗转反侧,病魔夺去了他的睡眠。到了这种时候本来也不该存什么睡大觉的心思,不把后事交代清楚了,继续背着钰默偷跑,他心里不安宁,万一害他的可人哭碎心肠,那他就罪孽滔天,往后肯定连极乐世界的门栓都摸不着,只能沦落到受牛头马面那几个鬼夫“伺候”。
“没想到最后关头,陪着我的人是你啊。张兄。信写得怎么样了,我的嘴巴可不如钰默伶俐,得靠您多帮我润色几分。 咳... 咳...”病中的人儿脸容憔悴,吐字的时候眼角还挂着泪,恍如带雨梨花,望得老张满是心疼。
“还担心什么呢。你讲的话都是真情实感,钰默......”
老张似乎说了一长段鼓舞人的话,可是嘉豪感觉身体最后一点的力气也剩不下多少,只记到“钰默”这两个字。听到这两个字,他只觉得心脏跳动的频率陡然加快,旋即便昏死了过去,留下身旁的老张还在一边滔滔不绝。
“我倒是记性差了,假如想让你增加一些对生存的期待的话,早就不能指望我这个‘张兄’了。”老张长呼出一口浊气,没有做任何亢余的修饰,只在短信的末尾添上了地址。夜灯熄灭,白昼将至。
院墙边,一排枯瘦的古柳,舒长了饥饿的触须,捕食着人们的愁苦。钰默在玫瑰色的朝霭中迈过住院部的花草小径,他的衣袍上沾染了许多灰尘。在医院里相识,难道又要在同样的地方送别,这般巧的命运安排,可别是老天捉弄我?
嘉豪的意识朦胧不清,恍惚间,脑海里闪过各种古怪的声音和离奇的光景。
是谁又续燃了我生命的烛火? 是你的渴望,对死亡的接受和对生命的渴望是一致的。
原来还有机会,哈哈。那老子就再搏一回,猛士的风骨我可舍不得丢。
“我们尽力了,切除了病人一半癌变的肺叶,剩下的要看病人自己,今晚是关键时期。”手术室外的红灯终于熄灭。
“睁开眼睛,嘉豪。你要是在睡眠里把自己遗忘,就无法接受我的宽恕了。”钰默醇厚的声音从遥远的光阴传来,凝成一根坚韧的丝线,纵然挥出千斤气力也不能斩断。
“真是个缠人的家伙,这次我没处逃了,勉为其乎就跟着你吧。”循着线的牵引,嘉豪找到了归家的路。
道路的两旁散落着一些村庄,途中经过几片清幽的香樟林和开满桃花的山丘,就能望见一池荡漾的碧波。环在水塘对岸的是我们约见的樱花树,真的和雪一样白哇,不过你若是想见到真正的雪,得等到今年冬天。
樱树的花朵圆圆的,小小的,香味比雏菊更淡。倘若我再年轻个十岁,一定会爬到那棵最大的樱花树上,沐在月光下,对着漫天星辰为你祈愿,一直等到天亮。
“你也忙活半天了,不如先到我这坐会儿,顺便瞅瞅本人著的回忆录。”男人微低着头,右手笨拙地执着笔。
“老文豪,你可记得多给我添几句美言。聪慧如我,才能弄到老中医的秘方,让你有机会搞鼓桌上的玩意。为了你,唉。可怜了我一头乌黑靓丽的秀发,这都是你欠我的。”
“至少你还有‘浓密’,我脑袋瓜子上毛就没剩几根了。再说,能与我厮守到白头明明是你的福气。”
“我当然知道自己是福大命大。”
七月,临黄昏,骤雨过后,庭院中多出几分凉意。水池边的洼地附近,小动物们在感谢上苍赐与的甘霖,鸣蝉奏曲,青蛙献唱,斑鸠垂翅。远处树木枝繁叶茂,青翠欲滴,圈出一个漂亮的拱门,头顶花球,一片雪白,宛如馥郁芬芳的帘幕。刷成深褐色的房子掩映在丛林间,窗内已经点亮了一盏明灯。
嘉豪钰默家的院落还是蛮宽敞的,为了让体虚的嘉豪呼吸到最新鲜的空气,植满了五颜六色的花草。窗下的花坛,栀子树和牵牛花纠缠在一起,甘草清香沁人心脾,随晚风飘进窗内。园子里有棵老树,萎垂入了尘土,屋内明灯亮了彻夜。
四月,春归花又开。白发老汉倚在樱树下,他的腰间系着条汗巾,臂膀上腱子肉块块凸起,精神头还不错。南风微微晃动几下枝丫间的花朵,吹腻了树梢,就落到地上轻轻摩挲树下的草,俏皮地撩过老人的衣襟,再呼啸着飞过长满车轴草的山坡,漂入一池碧波,画出层层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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