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轻生者

小虎砸 · 发表于 2022-10-15 03:14:40

轻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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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在桥下流淌，寂静无声的反射着月光。小伙子有些紧张的站在桥上，抿抿嘴，对着那片寂静的河水往前迈了一步。即将死亡的恐惧在小伙子的心里由本能而生，使他的呼吸加快起来，身子也开始骤然颤抖。害怕吗？不。小伙子知道自己的情况只是本能而已，只是那万物生灵在面对死亡时都会激发出来的本能而已，因为只要能让你后退一步，便就不会死去。

小伙子后退了。

死亡的恐惧让小伙子后退两步，让他靠到桥的栏杆上后，大口的喘了起来。小伙子从没想过，在这种天时地利，还没人打扰的时刻，会阻止自己去死的，竟然会是自己。

喘了一会儿后，小伙子深吸一口气，然后便再起鼓起勇气朝桥的最边缘迈去。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小伙子再次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但他很坚定，小伙子非常坚定。于是，小伙子就强撑着继续迈出了第二步。第二步迈出去之后，小伙子的眼角余光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于是他转头一看，就看到一个老大哥正面露惊愕的站在四五米之外的桥面上朝自己看着。

那个老大哥体型微胖，穿着件十分干净的西装，头发像是梳了油，整齐黑亮，看起来像是刚从某个聚会上离开的人。见到那老大哥看向自己的神情是有些错愕，一时间，小伙子心里产生了一丝尴尬，是感觉自己好像社死了，所以他急忙移开视线，然后转过身，走了两步后就轻车熟路的翻过桥栏，走到了那个老大哥的身前。

“不是你想的那样。”小伙子对老大哥说，并解释自己刚刚并不是想跳河，而是想看看月亮在河上的倒影。不过，小伙子解释得太慌乱了，而且还边说边低头，两边脸都因为尴尬而泛起了红。“……你不会报警的，对吧？”小伙子最后试探性的对那老大哥问。

“啥？”老大哥这才回过神来。“哦哦，我……我报警做什么，你又没真跳下去。”

“谢谢，那么我……”

“我个人是觉得吧，想死是一种很正常的情绪，所以我不会说你什么，反正你自己回来了。你多大了？”老大哥问。

小伙子听了前边的刚想道谢告辞，结果后边那问题就让他再次低下头去，不太敢看老大哥。“十……十九。”他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

“啥？！”老大哥不仅听清了，而且惊了。“那你这也太……算了，你跟我下桥去，不准乱走，不然我报警，听到没？”真是奇了。老大哥心里想。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回事？

小伙子不太情愿的跟着老大哥下了桥，到了桥下的十字路口。路灯掺着月色将光线撒在就算在深夜里也要等红灯的老大哥和小伙子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的老长。看着那指示牌上的红灯还有还有半分多钟，小伙子不太愿意边上有个陌生人在，便对旁边的老大哥说：“那个……今天谢谢大哥了，现在天晚了，大哥回去吧，不用管我。”

老大哥听了话，没说啥，只回头朝刚刚下来的那架大桥看了看，似乎在想些什么。看了十多秒后，老大哥才移回视线对小伙子说：“你家住哪啊，我送你回去吧？”

老大哥的话听着热心，但听在小伙子的耳里却有些略显多事。小伙子偷偷朝老大哥瞄了一眼，见老大哥西装革履的，心里只觉得老大哥是无聊了想看笑话，便说：“不用了，一寸光阴一寸金，像你这种人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我这里，不值得。”说完，小伙子快速的移开视线，并试图假装自己什么也没说。

听到小伙子话里有点攻击性的意思，老大哥愣了愣。几秒后，老大哥似是想明白了，带着笑意就对小伙子道：“不是我拉你回来的，是你自己从那桥外边回来的，不想死的是你自己，我只是不想让你继续在桥上纠结而已，因为夜晚风大，你会被会吹感冒的。”然而，小伙子并没有因为老大哥的这番话而有什么态度转变。小伙子对老大哥回到：“这就是你我的差别，你看到有人在桥上做着有关生死的纠结时只在意他会不会感冒，而不在意他会不会活着。”

这时候，人行道绿灯亮了，但是小伙子和老大哥都没注意。

“所以你还是想让人救的喽？”老大哥问，并将自己的双手抱到胸前，对小伙子露出了一个饶有兴趣的眼神。“你得知道，人生在世，最糟的事情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老大哥说。

“不，我没有，我……我只是本能的害怕而已。”

但是小伙子的表情出卖了他：他脸红着，眼睛只将地面看着，恨不得能有个地缝能让自己钻进去。见他这样，老大哥只是笑笑，然后便把自己抱起的双手放开并朝四周看了看，发现深夜的街道上只余晚风后，他便回头对小伙子说：“小子，你还年轻，我不会问你为什么要打算跳桥，所以你也不用觉得尴尬，我是个很随和的人，随和到……咦！你看那边有啥？”忽然间，老大哥话头一转，让小伙子反应不及的愣了一下。小伙子抬起头，就看到老大哥的右手正指着马路对面。马路的那边，有一个因夜深而寂静的游乐园。

“快，过来。”老大哥抛下这句话就兴奋的朝那个游乐园跑了过去。小伙子一开始仍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那老大哥在马路的对面叫他时，小伙子才对现在的事情发展产生了一些疑惑不解。“喂！过来啊！”老大哥在继续在那里对小伙子叫到，表情好像很开心。“不过来我报警了哦，就说你要跳桥，你自己看着办！”

于是，虽然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但小伙子还是走了过去。

老大哥把小伙子带到游乐场正面的铁栅门前，小伙子正想问他要做什么，就看到他伸手推了推那扇铁栅门。一会儿后，老大哥见不能把那门推得能让人挤进去，便四下一瞧，然后走到一边搬起一块大石头就回来朝那门上带着铁链的门锁一砸——

“喂！你干嘛——”

砰！——

门锁应声而落，老大哥兴奋的“呼~”了一声，随手扔掉石头并对小伙子丢下一句“跟上”之后就推开铁门大步的走了进去。小伙子有些被吓到的左右看看，是怕被人看见，毕竟这算是违法的事情了。几秒后。“过来啊！”老大哥在游乐园里对小伙子叫到，小伙子见四下无人，急忙就朝老大哥跑了过去。

“你干嘛呢？”小伙子跑到老大哥身前好难理解的对他问。老大哥耸耸肩，回到：“我知道你们这种年轻人，做事情不被发现还好，一被发现就会变倔，非要把事情达成不可，所以为了避免你再次进行跳桥活动，我就想着让你疯一次。”

小伙子听了，难以置信的张张嘴，可他还没能说什么，老大哥便兴奋的朝着一边的旋转木马跑了过去。“快！过来！”老大哥说，而这让小伙子越发的觉得他是有病了，不然一个……那么大一个男人大半夜的撬一个游乐园的门，这也太……神经病了。

不太情愿的到了旋转木马前面，老大哥让小伙子挑匹马坐上去。小伙子一听，急忙摇头道：“我可不，咱已经违法了，你还要我坐上去？”

老大哥就说：“所以你不是真的想死喽？因为一个以死为目标的人，是不会在乎什么的，尤其是不会在乎自己。”

……这是哪来的歪道理？

“唉呀，快上去啦，咱进都进来了，被人发现了咱跑就是了，你一个十九岁的小年轻，不会没啥跑路的本事吧？还是你不敢？嗯？”

小伙子最讨厌这种直白的激将法了，可偏偏老大哥凑头过来的贱笑神情让小伙子很是不爽。“哼！上就上，谁怕你！”小伙子说，然后就一个翻身爬到了旋转木马的场内，挑了一匹有着五彩涂装的独角马后便爬了上去。“然后呢？”小伙子坐在马背上对老大哥问，显然是没料到老大哥的胆子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

“然后我去找开关，你坐着别动！”

“唉唉……”

西装革履的老大哥欢快的跑开了。

小伙子略有慌乱的坐在旋转木马上。一分钟过去了，四周没啥动静；五分钟过去了，四周安静无比。就在小伙子以为那老大哥已经早跑不见的时候，忽然间，旋转木马用来点缀的各色彩灯忽然亮起，让小伙子下意识的愣了一下。紧接着，旋转木马动了起来，小伙子急忙伸手抓住木马上的那根棍子。

慢悠悠的旋转间，老大哥笑着跑过来，手脚敏捷的就爬到小伙子边上的那匹木马上面坐了下去。“怎样！开心不？”老大哥很高兴的对小伙子问，不过小伙子只觉得夜太深了，四周那些五颜六色的彩灯转起来只会让人眼晕。

“不行啊，小子。”老大哥见小伙子依旧拘谨着便开口到，“年轻人就得高兴点，你看俺都三十三岁了，天天都笑得没心没肺的，所以你啊，别那么严肃。”

呵，这说得倒好听。“你笑得没心没肺只因为你活得成功罢了。”小伙子随口回到。深夜的晚风经过旋转木马的加速吹在小伙子的身上，让他感觉有些清冷。

“成功？”老大哥很惊讶小伙子会这样说。“可是，快乐和成功无关啊。”老大哥笑着指出这点，并且还说：“快乐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权利，不管成功与否，贫穷还是富有，我们都得记得我们生活的目的就是朝着快乐而去的。我们生下来的时候在嚎啕大哭，我们离开的时候就应该面带笑容，这才叫做活得成功。”

“可是，我……”

“不要跟我说你的经历，小家伙。”老大哥继续对他说，“因为对于一个活着的人来说，值得去思考的事情不是已经发生过什么，而是自己接下来能做什么。被人欺负了？没事，打不过绕着走，自己什么都不少。理想难以实现？俺小时候还觉得自己能开着飞船去星际旅行呢，结果长大了发现自己生得太早，活不到我们人类能畅游星空的时候，但那又怎样？理想实现不了那就换一个。活得太累？哪累了，生活是自己选的，小子，而且我偷偷告诉你，如果你是被人说了什么才去选择跳桥的，那么你在任何时候都不要去在乎其他人的脸色，有句话怎么说来的，这个社会就是一个逼着普通人顺从的社会，你过得越惨，那些指责你的人就会活得越好。”

但是这些话在小伙子听来全是歪理。“你找别人说教去，我才不听你的胡说八道。”小伙子说，“我可丢不起那一事无成的脸。”

“你都想着跳桥了还管自己丢不丢脸？”老大哥惊了。“而且一事无成这四个字我并没说过吧？唉哟，这……算了，我只能说，有些事，尽到本分就好，其他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只求一个不后悔就行了。”

“那……”

“而如果……如果你连自己会不会后悔都不知道，那么就在后悔之后，告诉自己做的都是正确的，而别人，别人都是在以自己的标尺去衡量他人的生活。他们是对的？当然了，他们总是对的，别人的看法总是对的，但你要问自己的是，当你按照别人的要求去做了之后，就会变吗？就会过得和别人一样吗？不可能啊！你没那本事啊，所以为什么不活得轻松一点，至少让自己笑起来呢？嗯？对不对？卧槽，保安来了。”

一道手电筒的光线随着话音落下而照在了老大哥的身上，老大哥急忙从旋转木马上跳下去，小伙子见状也急忙跟着。好在木马旋转的速度不快，他们跳下去的时候只是有些踉跄，并未摔倒。“站住！”保安的声音在手电筒光线的发光处大声朝他们喝了一句，但老大哥可不想乖乖听话。瞧着四周的木马还在旋转，老大哥忍着笑朝小伙子伸手示意了一下，小伙子心领神会的跟过去，然后俩人就跟贼一样的转身摸到台子的另一边翻了下去，拔腿就跑。

“喂！站住！”

月色下，老大哥边跑边笑，本来小伙子跑得还算很严肃的，结果见他笑得那么灿烂便也开始不自觉的笑了起来。他们俩人在游乐园里将那保安溜了个圈，从这头跑到那头，最后才绕回到正门处跑了出去。那保安见他们出去了，便没追了。街上，老大哥带着小伙子继续跑了十多分钟，最后才气喘吁吁的在一个公交站牌里面的长椅上坐了下去。

“呼！真他妈刺激。”老大哥边喘边笑，可是小伙子却在喘了一会后，有些担忧的说：“那保安不会报警吧？”

“唉呀，你管他呢。”老大哥随口回到，喘得仍然挺凶。“你觉得就算他报警了，警察就会管？你啊，不要把事情看得太严重，除非是肉眼可见的严重事情，不然最后吃亏的总会是你自己，知道了吗？”

继续休息了一会儿。十多分钟后，平复了呼吸的老大哥站起来，对着小伙子就说：“走！离天亮还长着，咱再去找点乐子！”小伙子一听，大概是之前的行为让他感受到了愉快，所以他也从长椅上站起来，笑着就说：“好啊！走！”

皎洁的月亮在天上挂着，小伙子跟着老大哥在街上走着。由于放开了心情，小伙子表现得十分兴奋：他一会沿着马路边上的花坛走，一会又跳起来把路边树的树干当成单杆，跳起来抓住并晃荡几下。见他这样，老大哥笑得开心极了，直言他根本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嘛。小伙子一听，倒也没反驳，只说那又怎样，才不想长大呢。

走了一段路，俩人来到了公园旁边。小伙子一见到公园里的秋千后便跑了过去，然后站在秋千上十分开心的晃悠起来。老大哥带笑过去，“要我推你转个三百六十度的大圆圈不！”老大哥问，而小伙子则带着爽朗的笑声回了句好啊。不过，出于安全着想，老大哥并没有真的那么做，而是双手插兜的抬头看天，看着那天上繁星璀璨，月光皎洁。

还挺愉快的。老大哥心想。

几分钟后，玩爽了秋千，年轻的小伙子又朝不远处的双杠跑了过去。小伙子身手敏捷的爬上双杠，然后还自信的在上面站起来，双手张开的对着天空高声呐喊，那副傻吊般的样子让老大哥看了直发笑。“小心掉下来摔个大屁股裂！”老大哥大声提醒到，然后就朝小伙子走过去，而小伙子听了就朝他回头一看，见他正在过来后顿时就露出了一个要搞怪的笑容。等老大哥走近了，小伙子喊了句“加农炮来啦！”就直接在双杠上朝老大哥跳了过去。老大哥哪会想到这小伙子会这样疯，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被小伙子直接撞到了地上。“唉哟我操。”老大哥捂着胸口在地上憋红脸挤出了这句话，而欢快的小伙子则在他旁边打了个滚，然后又打了个滚，接着就是来回打起了滚，还带笑。青草和星空旋转着在小伙子的视线中相互交替，小伙子高兴极了，直到一边坐起来的老大哥没好气的伸手朝他脑袋拍了一下，才让他停下来。

“你这臭小子，打量着我不会揍你是吧？”

躺在地上的小伙子眨眨眼，然后就朝老大哥打了个滚翻过去，翻到了老大哥的腿上。“你揍啊！”他抬起头对老大哥说，样子活像个抬头的小蜥蜴。老大哥对着他撇撇嘴，接着便挥挥手，将他拨到了一边。“去去去。”老大哥说，“俺心情好，才不揍你。”说完，老大哥躺下去，双手架在脑后当枕头，一脸愉快的看向夜空。

小伙子见老大哥这样，就往上爬到他的肩膀旁边翻身一躺，直接枕在了他的手臂上。“大叔……大哥是做什么的啊？”小伙子和老大哥一起欣赏着星空问，谁知老大哥听了，转头看了小伙子一眼，忽然就说：“别，你可别想了解我，我只是个路人，偶然碰见了你要跳桥而已，所以不要想着和我当朋友。”

小伙子可没想到老大哥会说这样的话，这让他心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过，小伙子现在心情是从未有过的快乐，所以他很快就调整过来，对着老大哥就问：“那！大叔最喜欢什么！”

老大哥很高兴小伙子问了这个。“我最喜欢的啊……我最喜欢夜晚，因为夜晚是一个让人遐想的时刻，让人觉得这整个世界都是属于我们自己的。”

小伙子还年轻，没法对老大哥的话有相同水平的理解，所以小伙子想了想，然后就问出了另一个问题：“那么……大叔觉得世界上有鬼魂吗？”

老大哥听了这问题之后眨眨眼，然后便再次把视线移向了小伙子。小伙子的双眼在夜色中很是清透明亮，这让老大哥在看到后觉得自己不能很直白的回答小伙子的问题，所以他想了想，然后就说：“为什么一个活着的人要去思考死后的事情呢？”而他也没等小伙子回答，说完就从地上坐了起来，然后续道：“我之前说了我不会问你为什么跳桥，小家伙，我现在也不会问，但你如果想知道我对于鬼魂的看法，那我只能说，每个想死的人都应该得觉得鬼魂是不存在的，因为这辈子都过不好，干嘛还要指望下辈子呢？这不是矛盾了吗？你说是吧？”

“但是但是！”小伙子仍然不依不饶，“我知道鬼魂只是人在死亡二字的恐惧中所创造出来的美好想象，但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所以如果能平安活下去的话，我会是最后一个死去的，那么……”

“停停停。”老大哥笑着将小伙子叫停，并且还没好气的朝他脑袋拍了一下。“你个臭小子，”他说，“寿命的存在就代表着我们生来便在迈向死亡，所以这重要吗？你才十九岁，年轻又有活力，而一个刚刚一路过来笑得那么开心的人，站在桥上的时候却全是恐惧，这说明什么？说明你没有准备好去面对死亡，你心里对于死亡的所有理解，都是无病呻吟的中二罢了。”

小伙子可没想自己会得到这样的一番话。“切。”他抱起双手就扭过头去，“我对死亡的理解已经超出同龄人很多很多很多了。”

老大哥笑了，“是吗？那你……”

“我知道这个世界是残酷的，我很早就看清了，我知道这个世界不会给我带来任何善意，因为我以前跟人袒露想法时，那个人只会说为什么一个连死都敢的人却不敢活下去，而那人问得很对，为什么？然后我明白了，因为我没用，因为我无能，因为……”

“因为你没法对自己的生活露出微笑。”老大哥微笑的打断到，并对小伙子补充：“我之前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们哭着来到这世上，死的时候应该要微笑，而连这点都做不到的人，是没资格去死的。死亡是一件孤独的事情，要么是别人看着你呼吸渐尽，要么是你看着别人永入梦乡，所以你得习惯，你得习惯那份孤独，毕竟你刚刚自己也说了，你袒露心房的后果就是换来了一句自大无比的话，而说出那句话的人，他是在假定你已经有了足矣面临死亡的勇气，但他不知道的是，一个有勇气面临死亡的人，是会给他问出那句话的机会的，你说对吧？”

年轻的小伙子不知道对不对，因为他不是很能理解老大哥的意思。月光下，小伙子看着老大哥那张有些沧桑但却始终微笑的脸，那是他见过笑得最和蔼的脸。忽然间，小伙子看着看着，忽然就伸手扑进了老大哥的怀里，把老大哥扑了个措手不及。“喔喔喔，你干嘛？”老大哥笑着问，却并没有推开小伙子。小伙子在老大哥怀里动动脑袋，然后就说：“我！想睡觉了……咱们去找个地方休息吧！”

老大哥笑了笑。“好啊。”他说，然后便带着小伙子一起站起来，拍了拍粘在身上的草叶后就往街道走去。到了街上，老大哥左看右看，发现不远处开着家小旅馆，便带着小伙子过去要了个房间。小旅店的房间很简陋：两张床隔着个小柜子，柜子上放着个烟灰缸，然后就没别的了。见到老大哥走到那张靠窗的床边坐下了，小伙子便去了另一张床，那张床靠着卫生间。在床上躺下后，小伙子看到老大哥依旧是坐着在朝窗外看，本想问他不困吗，但大概是老大哥那副看月亮的身影让小伙子产生了一种有些落寞的感觉，所以小伙子最后对他问的话变成了：“那个……我可以和大叔做朋友吗？”

老大哥听了，下意识的浑身一颤，随即就稍稍偏头，但没有完全把视线转过来。“不，不行哦。”老大哥很直白的拒绝到。小伙子眨眨眼睛，问：“为什么啊？是大叔觉得我烦吗？”不然他想不到别的原因了。

老大哥没有回话，而是继续看起了窗外的月亮。十多秒后，老大哥才对着月亮开口道：“烦嘛，倒也不是，我只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跳桥，也不想让你告诉我原因，因为我知道任何一个想要做那种事情的人都有一个觉得自己不能坚持活下去的理由，而那理由可能会无比绝望，也可能会无比幼稚，而我不想让自己在你眼里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人，所以我就选择转移下你的注意力，而这成功了。不过，就算成功了，但那问题仍然还是存在的，而且……而且还得要你自己去解决哦，别人没法帮你，所以我们不能做朋友，至少暂时是不能的。”

小伙子听了就在床上坐起来，“那……那这个暂时的具体时间是多少呢？”他问，他发现自己现在很难去理解老大哥，可能还是阅历太轻了吧。

老大哥转过头来，对小伙子露出了一个很愉快的笑容，道：“暂时的具体时间啊……等你习惯了孤独吧。”

啥？小伙子眨眨眼睛。“那……”

“孤独也是成长的一部分呢，小家伙。”老大哥说。“某天，你会走出校园——你才十九，所以我假设你还在上学了——你会走出校园，然后你会在奋斗中感受到花灯酒绿的眼花缭乱，也会感受到尔虞我诈的惊险斗争，而那是正常的，所以到了晚上，某些晚上，你会一个人坐在床边思考自己的种种经历，你会发现将你陪伴的只有墙上嘀嗒作响的时钟，而那时，你的心里就会升起一阵恐慌，那阵恐慌就是孤独。记得我说过我最喜欢夜晚吗？我只是喜欢那份孤独而已。我喜欢一个人孤独的看着星空，孤独的看着月亮，所以如果你想当我朋友的话，你也得这样才行，但我知道你做不到，你太年轻了，虽然有十九岁，但根本就是没长大，还没资格去享受夜晚的静谧，也可能永远都没法去习惯孤独。”

“我才不要长大呢！不就是孤独吗！我会习惯的！”小伙子斩钉截铁的就对老大哥说，神情很是坚定。不过，这份坚定让老大哥一下子就笑了起来。“哦呵呵，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习惯。”

小伙子眨眨眼，“那……”

“好啦，睡觉啦，不早了，再待一会天就亮了。咱们打个赌吧，看看谁能睡到最后，先起床的人，要出去买早餐哦，怎样？”

哼，臭大叔。小伙子心里不情愿的想，不过嘴上还是说：“好吧……但是但是！但是如果我以后习惯了孤独，我要去哪里找你呢！”

“这个啊。”老大哥抬头想了想。“唔……公园吧，就外面那个公园，这里我经常经过的。”

“好！”小伙子高兴的回到，然后就欢快的在床上躺下去闭上了眼睛。哼，臭大叔。小伙子心想。看我以后天天堵你。

月光如清冽的湖水一般过窗照入，侧躺在床上的小伙子只用了几十秒的时间里就进入了梦乡，呼吸渐匀。另一张的床上，老大哥不仅仍然坐着，而且还用一种宠溺的眼神看着已经入睡的小伙子，笑容和蔼。

小伙子再次醒来时，老大哥已经走了。

皎洁的月光已然淡去，过窗照入的是清晨朝阳的温暖。小伙子揉着眼睛坐起身来，转头一看，没看到老大哥后，他那揉眼睛的动作愣了一下，随即他就看到在那隔开了两张床的小柜子上放着一份包子油条，包子油条的旁边还有一张纸，纸上好像写了字。小伙子过去拿起那张纸一看，发现那是老大哥留下来的，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嘿，小家伙，要笑容满面的活下去哦，乖。

看完那张纸，小伙子心里升起了落寞感，不过那股落寞很快就被他抛到了脑后，让他拿起柜子上的包子油条就吃了起来。哼，我会找到你的。小伙子在心里说。我可是一个很难缠的人。

吃完早餐，小伙子拿着那张纸条满脸高兴的躺回床上，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老大哥的面貌和说过的话，并发誓一定要把老大哥永远记住。那一刻，小伙子再次变成了过去的夜晚里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孩，他一边想着一边笑着。然而，忽然间，小伙子想起了老大哥最后说的那些话，这让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急忙就重新坐起来并将那张纸条又看了一遍。紧接着，小伙子心里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慌乱，他连鞋子都没穿好，随便套上去就冲出了旅馆的房间。不，不对。小伙子拿着纸条边跑边想，他跑出旅店，跑上大街，双眼焦急的左右扫视，但都找不到那个曾经的人影。焦急间，小伙子再次意识到了什么，于是便拔腿往昨晚的那架大桥跑去。清晨的冷风如刀刃一般的打在狂奔的小伙子脸上，灿烂明亮的朝阳似乎也没有任何温暖。不，不对。小伙子拿着纸条边跑边想，眼泪在他的狂奔间于他的眼角悄无声息的落下，他只在心里说着不对，这不公平。

大桥边，阳光冷照，有不少人都聚集在河岸上朝河里看着，小伙子强装冷静的走过去，就看到在那河面上有一艘搜救艇正在回来。搜救艇的上面，躺了个一动不动的人。

搜救艇很快就靠岸了。小伙子屏着呼吸看着岸边的警察把船上那个一动不动的人搬下来，两个穿着白色制服的医生走过去检查了一下，很快就摇摇头，让警察将那人盖上了白布。不，不要是他。小伙子对着那些警察心想。这不公平。

警察抬着那个被盖白布的人经过小伙子的时候，清晨的冷风用力的吹了一下，掀开了那张白布。虽然警察用很快的速度将那白布重新盖好，但是小伙子还是看到了。他看到死去的老大哥闭着眼睛躺在白布里面，西装革履，面带微笑。

……嘿，小家伙，要笑容满面的活下去哦，乖。

风吹过河面，如朋友般打在小伙子的身上。清晨的朝阳渐渐升高，四周的人群也渐渐散去。阳光下，小伙子拿着老大哥留下的纸条在河岸边站在原地，没人注意他在想什么，也没人在意他在想什么。某一刻，拿着纸条站了好久的小伙子抬头看向了天边的那轮朝阳，脸上扯出了一个微笑。

他说他喜欢黑夜，现在天亮了。

他说他不想长大，现在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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