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周年】【星辰降临】《在死亡来临之后》
本帖最后由 ZXCYUI 于 2024-6-12 08:48 编辑任遂意死了，死在了凌晨的暴雨街头。
或许是光顾手机忘看路；或许是熬夜加班心脏罢工；抑或是目睹了秘密组织的神秘交易……
总之，任遂意死了。他并不记得自己的死因，逐渐冷却的身体，卧在由雨编织的水洼中央，任由冰冷沿着脚踝爬满全身。
意识如粘稠的油脂，固执的紧贴尸体漂浮，不管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众所周知，人死后是没法动的，能动的不叫尸体，叫僵尸。
所以哪怕公交站台近在咫尺，任遂意也只能躺在马路上，祈祷有辆车恰巧从这经过，大发慈悲帮自己报个警。
真难熬啊，他心想，比在厂里打螺丝还难熬。
那时候，任遂意还是个大一的小屁孩，为了给他那个初恋买生日礼物，趁周末跑去电子厂干日结，结果干了没两天差点道心破碎，原本计划买的最新款iPhone，也只得降级成一顿海底捞里的水果拼盘。
说起来，那个初恋是谁来着？
死后的记忆被套上了一层毛玻璃，那些曾经清晰的重要时刻，轮廓已然模糊，携着撩拨年少时心弦的面容，一同融化在风中。
真是奇怪，无论如何努力，任遂意也寻不到那副面容的一丝痕迹。就连二人何时分手，为何分手也成了含糊不清的终止符。
只记得，在那之后，太阳升了又落，床伴来了又去，但右床头的小夜灯却再也没再亮过。在生活的疲惫重压下，任遂意将过往丢弃在名为遗忘的深阁。
正当任遂意胡思乱想的时候，远处汽车的轰鸣突兀地撕裂了雨幕，也粗暴地打断了他的思绪。
那声响同嘶吼的雄狮般高亢，未被嘈杂的环境干扰分毫，一听就是自己买不起的车，还得是车展上至少三个漂亮妹妹站台，自己稍微接近就会被保安警告的那种。
“雄狮”由远及近，一个漂亮的急刹，稳稳地停在任遂意身旁，轮胎溅起的水浪也结结实实地呼在任遂意的面门上。
任遂意当即火气蹭蹭上涨，猛地坐起身，张口就要素质三连。
“我还以为你被困住了，这不是能起来吗？”
说话的男人从车上下来，撑着把黑伞，却身穿五颜六色的夏威夷沙滩衫，脸上还挂着一副大到夸张的墨镜，他不紧不慢地走向任遂意，露出狡黠的笑容。
记忆与现实重叠，任遂意突然记起关于自己初恋的一切了。
因为，他现在就站在自己对面。
“韦路，你为什么在这？”心中的迷惑团成乱麻，任遂意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确认对方是否真实，却看见自己半透明的手臂在暴雨冲刷下扭曲，愣住，就这样悬在空中。
韦路那副欠揍的笑明显僵住，叹了口气后，把伞前倾，遮住任遂意头顶的天空。他把墨镜摘下，别在领口处，用那双炯炯有神的浅褐色眼睛望向任遂意。
他顺势抓住任遂意停在空中的手，眼中充斥着晦暗不明的情感；“该说你什么好，居然那么快就认出我了。”
还没等任遂意回话，韦路就拉着他往车上走去。
对方如何抓住鬼魂这点暂且不谈，任遂意有点担心这一举动会不会对自己与身体的联系产生影响，但韦路并没有给他提问的机会，而是一路大步流星来到车前，示意他坐副驾驶上。
“会有人来处理的，不用管。”看见任遂意趴在窗户上望向自己身体，韦路的语气有些无奈，“坐好，出发了。”
一声轰响，车如离弦之箭瞬间驶出，任遂意被加速度狠狠地压在座椅上，回过神来自己的尸体已经变成了雨幕中的像素点。
韦路目视前方，双手随意地搭载方向盘上，长相依然和年轻时相差无二，稚气未脱的脸上有种不符合年纪的沧桑，导致两人每次出门都被错认成兄弟，任遂意被他占尽了便宜。
“几年不见，那么内向了？”
“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你看，我已经死了，而你……”
“早就死了？”听到韦路口中略带调侃地说出这句话，更有种诡异的荒诞感。是的，记忆中对方确实早逝，而现如今，他又莫名其妙出现在死掉的自己面前，似乎还带着个从未告知自己的奇怪身份。
任遂意转头望向窗外，雨势稍弱了些，原本乌泱泱的天空，边缘开始泛白，狂风与雷电正在远去，现在已经是五点钟了。
“不过你的死确实在我意料之外，”韦路目不斜视，食指轻敲方向盘，像是在小声地自言自语，“今天见到你时还真是吓了一跳，这才几年啊，你都变成大叔了。”
相较于对方的贫嘴，任遂意更在意前进的方向：“我们是要去哪？”
“去月球。”
“啊？”
“人死之后都要去月球的。”
？？？短短几句话带个任遂意的冲击不亚于宇宙大爆炸。
“你跟我走就行了，没什么好担心的吧。”这样说着，韦路又使劲蹬了一脚油门，加速前进。
不知过了多久，汽车驶出了钢铁浇筑的丛林，在空阔的平原上疾驰，最后悄无声息地平稳停在了年久失修的站台旁。
整个站台都被繁茂的爬山虎覆盖，爬山虎像是丝线一样缝合起斑驳的墙壁，站台角落里摆着一座古旧的座钟。
二人走下车，现在暴雨已经结束，只剩淅淅沥沥的小雨。融为一体的天地重新分明，整个世界徒留细雨的呢喃，远方，太阳正在升起。
韦路径直走到座钟前，从兜里掏出一个发条插进表盘中央的凹槽，顺时针扭了几圈，座钟丁零当啷地运行起来，从底部扩散出似水的涟漪，与整个站台共振。
任遂意看见爬山虎成片成片地脱落，融化在老旧的木质地板上，地板吸收植株而膨胀到炸裂，露出底部洁白无暇的地砖。碎裂的墙壁没有了束缚，顷刻崩塌，一整块纹路复杂的纯金壁画呈现在眼前。站台附近的荒地都变成了深蓝的湖水，明明天已将亮，湖水中的却倒映着清晰可见的繁星。
“哇。”从小语文不及格的任遂意，发出了他最真情实感的赞叹。
韦路对这一切意兴阑珊，他只是站在座钟前，摆弄着发条。
任遂意往站台边缘靠了靠，想进一步看清楚湖中的星辰，那湖水却似活物，突然暴起巨浪把任遂意拍入湖中。
“遂意！”在跌入湖中之前，任遂意看见韦路惊慌失措地朝自己跑来。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悠扬的汽笛声，而湖中的星辰，正向他汇聚，遮住了他的眼睛。
水绕过他的身体上升，让出下坠的通路，邀他前往更深的湖底。直到眼前的星辰，也化作一滩明亮的光远去。任遂意再也支撑不住，沉沉地睡去。
再次醒来，任遂意处在纯粹的黑暗中，他能感受到脚下有冰凉的水，可无论如何踩踏，那水也不会飞溅分毫。他想要说话，但声音一出口就被扼死在唇边。他拼命奔跑，但脚下却永远是光滑的水面，没有任何波澜，亦没有一点杂质。
最后，他放弃了，在这片纯净的空间中，他躺倒在中央。当他的半个身子浸入水中，愤怒到胸膛剧烈起伏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连喘气都不需要。
因为他已经死了。
任遂意开始感到莫名的烦躁，从遇见韦路开始被各种事情压制的感情破裂开来，将心智的大坝冲溃。
他看见自己倒在空无一人的街头，看见数不清的人在他身边路过；他看见韦路墓前的那朵小花，看见两人依偎在楼顶看星星，看见第一次见面时自己涨红的脸；他看见自己被父母当皮球来回踢，看见从窗户抛洒撕得粉碎的结婚证，看见父母午夜歇斯底里的争吵；他看见自己学会走路，看见自己开口说话，看见医院里，那对年轻的夫妻，温柔地注视着初生中的他……
然后，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死水以过往为食粮，迅速吞没了他。
原本的漆黑，在陷入水中后却变得五彩斑斓了起来，甚至有些癫狂。这些色彩们像是寻饵的鱼，叫嚣着，吵闹着，围绕在他身边，撕开他不再起伏的胸膛，嘲笑他，分食他，品味他，而他的眼神没有波动，徒有一片死寂。
什么都不想，也就不会痛苦了吧。
他闭上眼，一言不发。
“任遂意！”
好吵。
“快醒醒！”
吵死了！
他捂住耳朵，努力蜷缩起来，像是子宫中的胎儿那般。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在了他的胸口。
于是，胸口传来的剜心的疼痛，他被疼痛紧逼着，不得不睁开双眼。
那群吵闹的色彩失去了活力，黯淡的像是脏兮兮的废弃油彩，自己被争夺的碎片也都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带了疼痛的，是闪着强烈光芒的金色丝线。它自高天垂下，此时正在任遂意惨不忍睹的胸口处上下翻飞，密密麻麻的针脚在下一个落下前就融入了血肉。缝合的速度又稳又快，除了疼痛简直是完美的教科书。不多时，任遂意的胸口就再看不出一点痕迹。
完成工作的细线开心的在水里翻了几个跟头，然后像是温顺的小蛇，把自己的末端缠绕在任遂意的无名指上。紧接着，一股巨大的拉力从线的另一端传来，整个人像是提线的木偶一样，被强行向上拽去。穿过死水，穿过隐形的穹顶，穿过布满星辰的湖，任遂意像是一条上钩的鱼，冲出湖面之后，以优美的抛物线失控冲向站台地面。
所幸，有人眼疾手快像拎鸡仔一样抓住了他，防止了他与地面的亲密接触。
任遂意回头看去，是韦路揪住了他的衣领，正一脸疲惫地望着他。
“别瞎靠近那湖啊，很危险的。”韦路的语气有些虚弱，有些埋怨地扯了扯拴在手指上的丝线，把任遂意拉向他。
“对不起啊。”先道歉总没错，特别是韦路这副虚弱的模样一看就是因为自己。
韦路叹了口气，与任遂意十指相扣，金色的丝线在两人的手心缓慢融化成水，滴在地上。
“如果捞的不及时，你可就没了。”
“我不是已经没了吗？”
“不一样啊，这湖可是虚无本身，”韦路用指肚挠任遂意的手背，这是他俩以前常玩的把戏，“人如果掉进去，会被吃干抹净的，一点痕迹不留……也怪我，忘了你一直都很冒失。”
急促的汽笛传来，不知何时，站台前停了一辆通体漆黑点缀银色条纹的火车。
“这也是我说人死后都要去月球的原因，”韦路自顾自地说着，“虚无通过吞噬死亡膨胀，而它的膨胀又会导致宇宙的覆灭。为了延缓这个过程，灵魂在死后，会前往与其一同诞生的星球，作为与星球共存的生命诞生。”
“星球……不也会死吗？”
“所以也只是延缓，”韦路松开任遂意的手，朝火车拍了下掌，车门喷出一股蒸汽，逐级自行打开，“不过以后还长着呢，说不定再过几万年，就能找到一劳永逸的法子哩！现在，还是先去月球吧。”
几万年吗……任遂意有些茫然地咀嚼着这个漫长的词语，在韦路口中就和下周一样平淡。
车门将内外分割成两个世界，任遂意望去，只能看见门内充斥着柔和的白光。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他向对方抛出了最后的问题。
韦路歪了下脑袋，脸上遮掩不住笑意：“你记得我刚才说你冒失吗？”
“嗯？”
“你记不记得，有次你神秘兮兮地说发现了一家火锅店？”
“锅底带螃蟹那家？”
“对啊！你不知道从哪听说的，大晚上非要拉我去吃。咱俩那天租了辆电驴，骑了足足一小时才到那。结果菜都下锅了，一捞菜才知道他家锅底里有螃蟹，我海鲜过敏就只能看你在那一脸尴尬地吃。”
“呃，我当时确实有些冲动。”任遂意讪笑，挠了挠脸颊。
“为什么你当时会干出这种事呢？”
任遂意有点无语：“你不是说了吗？冒失呗，还能因为啥。”
对方不依不饶：“那为什么这么冒失呢？”
看着韦路那特有的狡黠笑容，任遂意才意识到对方为什么要这样问，脸突然就红了。
“因…因为我很喜欢你？才不加细究。”
“这就是原因，”韦路收起了笑，少见的认真起来，“遂意，因为你喜欢我啊，我也喜欢你。”
火车再次鸣笛，看来到了分别的时候了。自己要去月球，而韦路会留在地球上继续接应逝者。任遂意有些失落，他愣愣地看，看旷野的风鼓动起韦路花里胡哨的夏威夷衬衫。
就和死后的第一次见面一样，任遂意不自觉地伸出了手，而这次，韦路则没有言语，只是抚开他的手，拥抱他。
任遂意把头埋低，闻到对方身上早已停产的薰衣草味的洗衣液，就和曾经一样。
什么都变了，但好像什么也没变。已死之人和一无所有的年轻人间的差别，似乎比他所想的要小得多。
一个漫长的拥抱过后，任遂意微笑注视着韦路走下站台，毅然决然地转身进入车内。
穿过那道白光，就看见车厢内奇怪的布局——随意丢放的漫画杂志，插着叉子的杯装泡面，一台旧款的VR眼镜……与其说是火车车厢，不如说是一个私人房间。
对了，上车后应该干什么？车是会自动开吗？
任遂意有些疲惫地坐在椅子上，他现在觉得自己上车有点太匆忙，啥也没问韦路。
“韦路……”
“咋了？”背后突然传来的声响，吓得任遂意一激灵。
一抬头，韦路就站在他面前，手里攥着来时的那辆车，一副关爱智障的表情。
“韦路，你不是留在地球吗？”
“哈？谁跟你说的？你难道看不出我是来度假的？”韦路重新戴上那副大墨镜，揪住自己那件花衬衫呼呼抖动，居高临下地诘问，“再说，我留地球上谁来开车？到了月球谁领你入职？”
“原来这火车需要人开？还有，入职又是什么意思？我不是要从月球飞往其他星球吗？”
“你到底是怎么脑补的？我只是解释正常情况。你和我一样啊，目的地星球在死之前就自行爆炸了，所以只能留在月球上呆着咯。”
“你还说是因为我才留下的……”
“对啊，本来我去年都要调职去其他星系了，为了你我留下了啊。我本来就是等上车再跟你讲的，谁知道你自己瞎联系！我跟你说，等入职完你啥都要听我的，我可是你前辈……”
看着韦路这理直气壮的模样，任遂意发现，这人果真是一点没变，说话还是没重点，而且永远嘴硬！
韦路上蹿下跳、慷慨激昂的模样，任遂意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就这样继续吵闹下去，或许，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吧。—————————————————————————只是昨晚的梦到的奇怪脑洞，就写下来了。没错，本水鬼为了奖励而上浮{:6_188:} "人死了是不能动的"这句话让我瞬间想到鲁迅的一篇文，讲的是人死了之后只是丧失了运动能力，而意识被困在身体中... 文章给人一种轻松浪漫的感觉 :o有种幽灵男友终于温存的温馨感，但一想到人已经gg，就有点难过了 悄咪咪问一下怎么让主贴有翻页效果啊
卤煮的帖子就可以翻3页耶 居然是可以翻页的主楼，厉害了。剧情也很不错 有一点甜诶，虽然人死了，但还是能在一起 熬夜加班心脏罢工也太有代入感了...心脏已经隐隐作痛了 “遂意，因为你喜欢我啊，我也喜欢你。”
我的天，两个死后才彼此表露心意！！感觉好刀啊，我死后也会有人表白吗？:'(:'(:'(:'( 文章写的非常有诗意呢，眼之所见皆成梦，死之所见皆成空呢 『弗霖の认证』格雷的并发魔术->翻开纸牌获取的数字是： 88 惹，看着很有浪漫色彩的文章，写的很棒的说！~{:6_169:} 楼主的文笔挺棒的惹，任遂意死了的开局有一种开幕雷击的感觉:$ 如果死是静态，生是动态，那动静之间就是永生了吧 哇，好浪漫，文章写的很棒，文笔也很好:loveliness: 有一个BE想法，这一切都是韦路的幻想 写的还蛮温馨的额
另外可以翻页好评
怎么弄的啊
我连收起打开的按钮都不会弄 泪目惹:'(但素已经死掉了，孩子感觉五味杂陈 我的重点也是居然有翻页，学到了，文章很新奇，死亡又何尝不是生的另一个开始？ 死了之后化作鬼魂还能和初恋相遇、互相告白，也算是很温暖了{:6_1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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